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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骧儿?你怎么了?!”
王妩怜从前门那头进来,走进屋子,一见这情形,慌忙冲过来抱起儿子。
“娘!”见娘亲来了,骧儿大哭起来,指着痴娘道:“小姨好可怕!”
“痴娘你做了什么?”看到儿子颈项上的指痕,王妩怜目闪惊异,扭头看向痴娘,却见她只是呆呆的,嘴里不停喃喃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别吵了!”屋子里又是小孩的哭声、又是情人的吵闹声,还传来老母亲的声声叫唤,丁翎脑袋都快炸开了,他霍地站起,猛冲过来,一手抱起骧儿,一手拽着王妩怜,将娘儿俩往外头赶。
“四郎?四郎!你吓着骧儿了,快放手!”
王妩怜挣扎着,不愿离去,与丁翎在院子里纠缠了片刻,仍是被他强硬地拖拽出去,直拽到小后门外,将骧儿往她怀里一丢,丁翎苦叹一声:“怜儿,你别闹了行不行?带着骧儿先回去!”话落,转身就想走,却又突然想到什么,回过头来,看了看娘儿俩一眼,他从兜里掏出几块大洋,抛给情人。
银洋抛落在地上,叮铃当啷的响,王妩怜表情骤变,她跌坐在门外,仰起脸,吃惊地看着丁翎,“你这是什么意思?”
丢几个钱打发她么?他把她当作什么人了?叫花子乞丐?他怎么能这么做!
“带骧儿回去!”丁翎只是心里烦躁,也没有多想什么,顺手抛下银洋,转身就进了门里。
“你给我站住!”王妩怜将骧儿一把推开,猛地站起,柳眉倒竖,指着丁翎的鼻子问:“她就摆了个可怜样儿,你就心软了?就想抛弃我与骧儿了?她们婆媳俩是瞧着你性子弱,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你不给我名分也就罢了,还拿这点小钱来打发我?你当我是什么人?你真想随便玩玩就算了?”
“怜儿你胡说什么呢?”丁翎十分头疼,也不想多解释,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娘和内子是真的病了,痴娘连孩子都没了,我能不照顾着她们么?这当口让我怎么去看望你?怜儿你要是真心为我着想,就乖乖回去……”
“回去等你么?”王妩怜已受够这样的日子、这样的等待了,熬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你一日不来我就要等你一日,你百日不来我就要等你百日,你若是从此不来了呢?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羡慕痴娘,至少她还是你名正言顺的妻!与你长相厮守的人是她,你知道我有多不甘心?这几日我盼呀盼,等呀等,等不到你来,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怜儿……”丁翎十分无奈,意念虽在动摇,却自知这个时候,绝不能有半分心软,“你若爱我,信我,就等我!等我!”话落,生怕自己再多看情人一眼,就会心软,他一咬牙,猛地关上了门。
砰的一声,那道门就在她眼前紧紧关闭了,王妩怜盯着紧闭的门板,呆怔了片刻,眼底蹿燃起两簇怒焰,猛然就想到自己被婆家驱逐出门时的场景,想到前夫嘴边那一丝冷笑,心,被恨意啃噬着,她好不甘心!争了这么久,付出这许多,到头来连个门都进不去,叫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如今细想,原来是她着了痴娘的道儿!痴娘不就是舍弃了腹中的孩子,用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重又套牢了丈夫么!想不到,痴娘心机如此之深,当姐姐的都斗不过她!
不!她绝不甘心就此认输!
倘若……娘没有给她生下这个妹子,爹爹就不会如此偏心!倘若……爹爹没有将年幼的她卖了,今朝嫁与丁翎的人就是她!她才是丁夫人,是这丁宅的女主人!
“娘,这个阿爹是不是也不要咱们了?”骧儿坐在地上呜呜地哭泣。
王妩怜缓缓蹲下去,捧起孩子的脸,手指轻微的点在孩子颈项上,她看着骧儿脖子上尚未退去的掐痕,若有所思。
“骧儿,你爹不是不要你,而是你小姨太坏,不让你爹来见咱们娘儿俩!”
“小姨坏!小姨是大坏人!”骧儿抽噎着,又听娘亲在他耳边小小声地道:“骧儿,咱们不能就这样离开,来,娘抱你翻到墙头,你再偷着进去,帮娘打开这门,娘进去找你小姨算帐!给骧儿出气!”
骧儿噎了一声,看着娘的脸,忽然觉得害怕:“墙、墙头太高,我、我怕……”
“别怕!别怕!骧儿乖,要听娘的话!骧儿最乖了……”
王妩怜一把抱起孩子,走到墙根,踩着一块能垫脚的石头,使劲把孩子拖举到墙头,而后,伸长了手用力一推……
骧儿登时栽进了墙内,整个人摔倒在板砖地上,屁股开了花似的,痛得孩子哇哇大哭起来。
孩子的哭声,终是惊动了里屋的痴娘,呆靠在床头的她,突然转头看了看窗外,嘴里喃喃着:“孩子……孩子在哭……”
“嗯?”丁翎嘴里模糊地应答一声,昼夜未眠,衣不解带地照料着家中两个病人,他委实太累太乏了,送走了情人,回到里屋,坐到椅子上一放松下来,眼皮子就耷拉了,不知不觉竟已睡去。
睡得迷迷糊糊之时,丁翎隐约感觉到:房间里似乎有人影闪过!
心头一惊,使劲撑开眼皮子,他往床\上一看——人怎么不见了?!
“痴、痴娘——!!”
丁翎惊出一身冷汗,蹿起身来,冲出里屋,刚奔进院子,只听得“扑通”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落水了,放眼张望,却见痴娘就站在天井那头,仅着单衣,雪白的素衫儿,纤细孱弱。
她赤着脚,站在水井边,低头盯着井水,微微蓬松了的发髻、鬓发处仍插戴着那把月牙梳,玉质的梳子,在西斜的夕阳光照下,依稀闪着光亮,闪得丁翎眼前一花,还没来得及唤出声来,痴娘却似是发觉了他,居然扭头就跑,拉开小后门,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痴娘!痴娘——”丁翎慌忙追着她,在跑过井边时,脚下一打滑,险些摔交。
适才从井口溅出的水,打湿在了地上,令他踉跄了一下脚步,仿佛听到井里有些异样的响动,却来不及细看,他匆匆忙忙地奔出小后门,一路追赶,却见痴娘不是往街面那头跑的,而是拐进了弄堂里。
在几条夹弄之间,七转八绕,丁翎追着追着,刚拐了个弯,从里弄奔出,前方却已不见了痴娘的身影,他竟把人给跟丢了!
独自在一条条胡同和石板长街上,兜兜转转着,四处寻找,他生怕内子是想不开才离家出走的,也不知她会去哪里,要是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
东奔西走,找来找去,太阳已落了山,丁翎心中更是不安,直到夜色浓黯,仍未找到内子,他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脚步,无比沮丧地往回走。
回到家中,刚一进门,就看到天井那头竟围了好些人,自家伙计竟也奔进了内宅后院,丁老太太拖着年迈病弱的身子,站在井边不知在数落着什么。
他赶忙走过去,推开酒保与厨子们,挤了进去,放眼一望,登时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