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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安一直等到开题,看到题目的一瞬间,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果然是子恒先前给她的那三个题目中的一个,寒安想着自己先前背下来的那篇文章,笔走龙蛇,很快就写完了。
她的位置在稍微靠边上一些的地方,她写完搁了笔,从她所在的小隔间向外面看出去,看见贡院里面栽种的树木。现下是冬月,树木造就枯萎,只剩下一片萧索的枯枝。
寒安目不转睛的看了一会儿,没怎么看进去,心里却在想自己这次选了一篇不错的文章,想必能够金榜题名。到时候鲜衣怒马归曦城,想想就觉得开心。
父亲和母亲肯定会高兴极了,而且寒霜自从先生开始讲文章之后,不知为什么,没有以往那样认真学习的劲头了。这可真是好,这样寒霜肯定排名就在自己的后面去了,自己也就可以扬眉吐气了。
她想的非常开心,以至于和寒凌寒霜一道出来的时候,还忍不住想要笑。
寒凌问她,“安姐姐可是考的不错?面上的笑遮都遮不住,想必是有个好成绩的。”
寒安笑着点了点她的脑袋,“就你会说话。你考的如何啊?”
寒凌想了想,道:“上榜倒是不成问题,就是看排位如何了。”
寒安笑着恭喜她,“真是厉害,让安姐姐都自愧弗如了。”她看寒霜一直不说话,于是问她,“寒霜,你呢?”
寒霜道:“算是正常发挥吧。太笃定的话我也不敢说。毕竟京中人才济济。”
说完就先上了马车。
她们会试,要在贡院里待满整整三天,寒霜三日前答应了要去国师府拜访,总不至于要爽约。但既是去道谢,总还是要有些诚意。
她心里放着这件事,所以跟寒安说话也有些漫不经心。
寒安对着她的背影隐秘地翻了个白眼。
嘚瑟什么呀,等成绩出来了,谁高谁低,可还不一定呢。
寒霜没留意她的行为,只是想着去国师府拜访一事。
先前曲明玉倒是说起来,国师府的门并不好进,各个都是送了一张又一张的帖子,才能进去看一眼。曲明玉还曾经笑言,说就国师府这样的严防死守,简直比皇宫还难进些。所以先前寒霜听那侍卫说干脆自己上门,的确是有些懵的。
毕竟若是只是一句谢字就能换来国师府的入门资格的话,那恐怕整个锦绣王朝的姑娘们都会忍不住想遇上国师大人帮忙的。
但是不管怎么样,受人恩情,不去说一句什么,到底是不合礼数的。
于是寒霜在考完的第二日到了国师府。
她是早上到的,没敢对曲明玉说自己是去国师府,只是在请安的时候提了一句自己有好友庆贺,所以今日要出门一趟。
香炉里飘起来袅袅的檀香烟气,曲明玉掀开香炉盖子,看起来檀香燃烧的情况,闻言看了看她,问道:“哪家的姑娘啊?”
寒霜低眉顺目,“李家的姑娘,李问雪。”
曲明玉想了想,不大能够想起来这是谁,柳嬷嬷凑过来说道:“是銮仪使家的姑娘。”
曲明玉便知道了。
銮仪使是负责皇帝銮仪的一个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见得小,对于寻常百姓人家在朝为官的,都觉得銮仪使时常御前行走,也常常去和他交际。
但对于曲明玉这样带着诰命,和本身就是郡主之尊的,一个銮仪使,虽地位不算拿不出手,但也犯不着她去上心。
于是她扣了扣茶盏,笑着说道:“既然你和她交好,那便去吧。晚间不要太晚回来。”
寒霜应了一声。
于是,寒霜便一路到了国师府。
老七前来应门,看见是他,少见地在外人面前露了微笑,躬身道:“寒姑娘,请。”
寒霜双手放在身前,行了个礼,手碰到袖子的时候,捏了捏被她藏在里面的雪蚕丝帕子。
“有劳了。”
今日无论如何,可都要把帕子给还回去。
从国师府的大门进去,中途要经过一片梅林,方才到后面的书房。
现在正值寒冬腊月,梅花朵朵盛开,像是有人用了最精妙的笔绘制上去,画面令人无比心折。
梅花的香气顺着寒风一道吹过来,不用费劲,就能嗅到梅花清冷的香气,实在是令人心旷神怡。
这样带着些冷,香气淡淡的梅,让寒霜不免想到顾怀渊。其实顾怀渊和这梅花,梅树,都是颇有几分相似。都是清冷的,不会沾惹世俗凡尘。
老七见她面上笑意都有些遮不住,不免问道:“寒姑娘喜欢这梅花?”
寒霜笑了笑,道:“霜只是想到,物极像主人,倒是觉得国师大人颇有几分梅的筋骨。”
老七在心里暗道她会说话,伸手引着她转了弯,便到了书房。
顾怀渊在书房中摆了一局棋,见她进来,抬了抬手,道:“坐吧,来解解这一局,看看能不能解开。”
寒霜坐下来,看了一下,发现是从前两位大师留下来的秀珍棋局。
她笑着道:“国师大人抬举我了,这残局多少年来都没有人能够解开过,霜何德何能,能够解开这局棋?”
顾怀渊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棋局。
寒霜遂不再谦逊,只是专心看起面前的残局来。
老七立在顾怀渊背后,嘴角不免抽了抽。
老七觉得,他应该让远在通州的阿九回来一趟,告诉告诉主子,姑娘们到底喜欢什么,约了姑娘出来,又应该怎么办?
哪有拿一局解不开的死局来跟姑娘玩的?
老七不动声色地往下撇了撇,却看见寒霜拿了手边的黑子,落了子。
顾怀渊紧接着落了子,问道:“会试如何?”
寒霜目不转睛地看着棋盘,在这样险恶的局势下,她甚至能够听到战场上的厮杀声。闻言她道:“不算太超常,也也算不得差劲,上榜想必是没有问题的。”
顾怀渊“嗯”了一声,一时却又不知说些什么,于是没再开口,只是无言地落了子。
一时间,只剩下棋子颗颗落下的声音。
寒霜落了十七子,渐渐发现力有不逮,她四处看了看棋局,把摸出来的黑子放了回去,摇了摇头,“大人,黑子颓势已显,已经没有下下去的必要了。”
顾怀渊扔回了白子。
他看向寒霜,问她,“寒霜,你入朝为官,为的是什么?”
寒霜楞了一下,然后笑着回道:“明万民之心,行利民之事。”
这是她从上一辈子就有的愿望,这一辈子也依然从来没有改变。
顾怀渊的广袖拂过棋盘,问她,“即使百官倾轧,即使孤身一人?”
“虽千万人吾往矣。”
顾怀渊的手顿了顿。
这是寒霜留在燕赵战场上的话,顾怀渊一直记得,也是因为那篇小赋,顾怀渊才会注意到寒霜。
他笑了一下,“听老七说你是来谢我的?其实你不必来谢我,你有这样的心思,就不应该被卖去通文,也不应该籍籍无名。”
顾怀渊伸手点了点棋盘,“很少有人能够改变既定的局势,要不是没有破釜沉舟的决心,要不就是没有想要争夺胜利的能力。不过你嘛,刚刚好,两个都有一些。”
寒霜躬了躬身,“敬诺,大人。”
顾怀渊的意思是让她不要辜负这样的天分,其余所有的帮扶反倒显得不值一提。寒霜感念于此,所以乖顺地应了是。
顾怀渊笑着道:“说起来,我们也是有缘,两番拿错了帕子,但你实则不必定要把帕子给我,那帕子也是一个国师府的信物,若是你日后在外行走,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你用那帕子就可以了。”
寒霜原是要将袖中的帕子拿出来,听闻他的这番言语,动作顿了顿。她知道这是顾怀渊的爱护之情,于是也不再纠结,坦然地接受了那帕子会继续留在她身边的事实。
“如此,便多谢国师大人了。”
顾怀渊看了看她的面向,目不转睛地看了很久,直到寒霜有些疑惑地看向了他时,才淡淡地移开了目光。
他说:“寒霜,你很好。保持这样很好的状态下去,不论是身为学子,还是身为朝臣,我都希望你不要损失了这样一份赤子之心。”
寒霜应了“是”。
她想,她原来的纠结与对流言的唯恐,其实都是没有必要的。国师大人心怀天下,不论是为人还是为官,寒霜自认都只能高山仰止。
这样的人让她生不出来一丝一毫的亵渎之心,却不免生出想要与之亲近的心思,就好像曾经对荣安。
寒霜从早上来府,和顾怀渊一直聊到晚上才离开。
离开的时候顾怀渊告诉她,“若是你有什么疑惑,或者对朝事有些不懂的,你都可以写帖子告诉我,亦或者上府来也可。宁可不要作为,也不要好心办了坏事。”
寒霜应下了他的吩咐。
“喏。”
她信步踱出国师府,看见月亮已经升了起来,月光便洒整个京城,有些凉,又有些暖。
她心中不免想到顾怀渊的模样,她想,怎么会有这样完美的人啊,从容貌到心思,无一不善。
果然是谪仙一样的人物啊,她在心里想,然后借着月光,慢慢地回去了。
袖子里藏了一方手帕,只是这一次,她并不肯再还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