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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人口头相传,说人在死之前自己是能感觉到的,所以很多老人在感觉自己将要去世的时候,就会提前准备好后事,因为他们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我曾亲眼见过一次,邻村一老人死的那晚,附近几个村子的人去送他,老人躺在床上嘴里一直咕哝着说,莫拉他莫拉他,念叨了个把时辰就断了气。
大爷爷说爷爷已经死了,我不大相信。那个穿寿衣的男人说过,等死人上树,活人娶尸,老狗问路的时候爷爷才会死,现在就实现了个死人上树,另外两件事还没影呢。
当天早上,村里人把棺材抬到了我家门口,回去的时候大门紧闭,大爷爷他们放下棺材后推开门进去,进屋看见的一幕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爷爷被一根拇指粗的绳子挂在房梁上,爷爷的正下方有一堆稻草的灰烬,我看了这幕当即瘫软在地,大爷爷和几个村民慌忙上前把爷爷取了下来,平放在地上后又是压胸,又是掐人中,但已经无济于事,爷爷身子都都变僵直了,怕是都已经死了好几个时辰了。
我跟爷爷从小相依为命,我对爹娘没什么特别深的感情,爷爷对我来说是实实在在的挡风的墙,他的死让我再一次亲眼见证了死亡的残酷,抿着嘴抽泣了起来。
大爷爷他们把爷爷的尸体装进了棺材,放了炮仗通知了附近的人,当天晌午邻近几个村的人都来了,那些曾经受过爷爷照顾的孤女寡妇们进屋抱着爷爷的棺材嚎啕大哭。
其他人则在一旁讨论起了爷爷的死因,有人看出端倪,若有所思地说,“孙文景脚下连个椅子都没有,他是咋挂上去的?”
爷爷上吊的绳子离地有两米多高,脚下没东西踮着爷爷不大可能会挂得上去。
村里有见识的老人回话,“我看就是害死陈莹莹的那个人找上门来了,到底是咋得罪了他,看样子是要把有关连的人都害死才肯罢休啊,我们这些帮忙处理后事的人,会不会被找上也还是个未知数。”
村里老人的这句话让大家都后背一凉,但又不好这么就离开,大爷爷也看出了他们的恐惧,实际上连大爷爷也有些担心,现在我爷爷死了,爹娘没法儿及时赶回来,只能他当家作主,听完他们讨论之后表态,“不置灵堂了,下午就埋,免得夜长梦多!”
大家都无比赞同大爷爷的话,反对的只有那些曾受过爷爷照顾的孤女寡妇,她们认为爷爷是个好人,不想让爷爷就这么落寞地走了,得热热闹闹办个灵堂才像话。
不过却没人听她们的建议,当天下午村里人就抬着爷爷的棺材上山,我和那些孤女寡妇都跟在爷爷棺材后面。
说也奇怪,上午还是艳阳高照的天气到了下午就变得乌云密布,抬着棺材刚出门不久就变得雷雨交加,抬棺材的人加快脚步送爷爷上山,只是刚到坟丘,棺材还没落地,一道闪电咔地一声劈了下来,稳稳劈在了爷爷的棺材上。
炸雷声音之大,连土地都抖了下,那些抬棺材的人更是丢了抬棺材的杠子夺路而逃,大喊,“这是天打雷劈,孙文景做了天打雷劈的事情,这棺材抬不得。”
先前村里人还顾忌同村人的情谊想着把爷爷送上山埋了也就不管了,但爷爷的棺材被劈了后,他们连最后的情谊也都不顾了,不管是抬棺材的还是跟在棺材后的人全都一哄而散,最后留下的只有我、大爷爷,还有那些曾受过爷爷照顾的孤女寡妇。
看着躺在泥里的棺材,连大爷爷都忍不住哭了,“怪我当初没劝住你,要是你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又哪儿会落到今天这天打雷劈的田地。”
村里的孤女寡妇们也都跟着哭了起来,哭了好一会儿,这些孤女寡妇上前捡起了抬棺材的杠子,十来个孤女寡妇硬是继续抬着爷爷的棺材上了山,挖坑把爷爷的棺材放了进去,并给爷爷砌了个小土堆。
棺材埋完,孤女寡妇们让我给爷爷磕了几个头,然后领着我到大爷爷面前说,“孙清他爹娘还没回来,他爷爷现在也死了,小娃没人照顾,这几天就先让他跟着我们过。”
还没等大爷爷表态,我就挂着眼泪说,“我要住自己家。”
一个人住我当然害怕,但是只有住在自己家里,才像是爷爷还活着的样子。他们都劝我,说我一个人住在家里太危险,没人照料。
但是那会儿我的性子太犟了,他们都犟不过我,最后只能依了我。
埋了爷爷后雨也停了,他们先跟我一同回我家再劝了我一会儿,最后知道实在说不动我也就只能放弃,商议着轮流过来给我送饭。
而那个时候交通不便利,爹娘他们从外地赶回来需要特定的时间才有车,这么一磨二磨整整过了半个月。
半个月期间,村里其他人确信我家是染上了不干净的东西,都跟我断了来往,从不来看我,见了我也远远避开,由孤女寡妇轮流给我送饭,而我时不时吃着吃着觉得委屈就哭了,她们也跟着我一起哭,伸手帮我擦眼泪,再安慰我几句。
晚上睡觉我是开着灯睡的,从爷爷死的第一天开始,屋子里就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我害怕极了,但爷爷不在,叫天不灵,叫地不应,只能默默承受。
这么持续了几天,我渐渐适应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但这才刚开始。
接下来的时间,每当我睡觉时,就能看见陈莹莹站在房门前,也不动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站着,快到天亮了也就离开了。再后来她慢慢靠近我的床,继续站在我的床前看着我睡觉,她并没有对我做什么,我也由最开始的害怕变为了镇定。
爷爷三七那天,我应大爷爷他们的要求,提着一筐子阴阳钱到了坟茔地。
陈莹莹的棺材依旧悬挂在树上,没人去动她,爷爷的坟丘就在一旁,我把阴阳钱烧给了他们,剩下还有一些就分别烧给了坟茔地其他坟墓。
烧完还不忘说了句,“你们莫欺负我爷爷和莹莹姐姐。”
烧完回家,再去孤女寡妇家走了一趟,回屋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洗了脚就上床本来是想等着陈莹莹来的,结果到了半夜她都没来,我也就自个儿囫囵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际做了一个梦,梦见站在门口的不是陈莹莹了,取而代之的一个身穿着长衫的年轻男人,他站在门口看着我笑,我问了他一句,“你是哪个?”
他笑了下说,“你睁开眼我再跟你说。”
本来是梦,但我睁开眼时真看见一个长衫男人站在我家房门口,当即吓得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再呆呆看着站在门口的那个衣着打扮奇怪的男子。
他穿的不是寿衣,也不是我们平时穿的衣服,而且神态言语都很奇怪,我又问了句,“你是哪个?进我屋干啥?”
他呵了声,往我这边儿走了两步,再说,“你没见过我,也不认识我,不过你给我烧了两次阴阳纸了,我是来感谢你的。”
听这话我稍微想了下,之前给陈莹莹和爷爷烧纸的时候,给坟茔地每个人都烧了纸,听他的意思,他就是其中一个,于是战战兢兢地问,“你是坟里的死人?”
他愣了下,然后点点头,“是,坟茔地最边上那个小坟丘就是我的坟墓,我死了好多年了,没人给我锄过草,没人给我修过坟,你第一个给我烧纸钱的人,所以我来感谢你。”
我对妖魔鬼怪恐惧得不行,这会儿竟无比期望陈莹莹来,陈莹莹即便是死人,好歹也是认识的死人,这个人我都不认识,哪儿知道安没安好心,就慌张地说,“不用谢了,你赶紧走吧,我爹娘就要回来,一会儿看见你了。”
陈莹莹不来,我就只能搬出我爹娘来吓唬他。
他却呵呵笑了,“你爹娘短时间不会回来,不过你爷爷倒是会回来,我刚才在坟茔地看见你爷爷从棺材里爬出来了,一会儿要是见着你,可能会问你他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你得回答‘你是活人’。”
“啥?”我都没听懂,什么我爷爷爬出来了,又什么死人活人的。
不过这个男人却不跟我多说了,转身就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