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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春节后大狼对几个兄弟说,爹娘年纪大了,家里必须有一个人侍候爹娘,他不想再出外赶脚了,想留在家里照顾爹娘。几个兄弟明白,大哥实际上是恋着自己的媳妇。大家相视而笑,告别了爹娘和哥嫂,重新上路。
狗剩没有沾上春花,心里酸酸地不是滋味,便在暗地里给那春花下蛆,那一天大狼扛着锄头下地,路过狗剩家门口,狗剩看见大狼,便向大狼招手。
大狼常年在外,跟狗剩基本上没有什么交往,看见狗剩向他招手,便停下来,隔着栅栏问狗剩:“有啥事”?
狗剩说:你进来吧,这院子里没狗,我给你说句悄悄话。大狼听春花说过她跟狗剩的那一次交往,知道这狗剩狗嘴吐不出象牙,既然在同一个村里住着,大狼还是给了狗剩一点面子,走进了狗剩的院子。那狗剩爬在大狼的耳朵边故意大声说:“大狼,你娶回家个烂货,你知道你媳妇的外号叫啥?叫粘粘,不知道粘了多少男人!那里边大得都能吆进车……”话还未说完,狗剩的麻杆腿就挨了两锄把,大狼没有功夫跟狗剩扯蛋,一边向出走一说:“春花说她欠你一升谷米,啥时候到家里来拿。再胡乱扯蛋小心我把你的狗嘴打烂”!
那刘媒婆女儿没有出嫁前担心女儿嫁不出去,女儿出嫁了又觉得心里空虚,这天,她把自己收拾得一尘不染,萝卜脚上套一双软底绣花鞋,走了二十里山路,来到郭宇村口的歪脖树下,掏出手绢把自己身上擦了又擦,在手心上唾了口唾沫,把头发抹得油光,这才走到女儿家。
狼婆娘出来站在屋子门口,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笑:“哎呀呀,亲家母来了,赶快回屋里坐”。
刘媒婆嘴里哼了一声,心想当初你把我们母女赶出你家,这阵子才认得我是你亲家母?风水轮流转,也该轮到你巴结我刘媒婆的时候,她不进屋,站在院子里故意问道:“这是我女儿家么”?
狼婆娘知道刘媒婆是出气来了,心想感觉受你几句污水点点咱也少不了啥,脸上仍然挂着笑,说:“他们父子俩跟春花下地去了,家里就我一个,我知道亲家母气不顺,趁这阵子没人,你要打就打几下,要骂就骂几句”。
刘媒婆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心想人家已经给了自己台阶,再不知高低就有点说不过去。于是也笑了一下,问道:“今天是不是还不让我进门”?
狼婆娘赶紧上前一把将刘媒婆拉进屋,说:“亲家母你走累了,上炕歇着,我给咱做饭”。
刘媒婆一住下来就不想走了,感觉中女婿家比自己屋子里强许多,住在这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需要自己一日三餐去奔波,况且女婿女儿对自己也很孝顺,刘媒婆也不吃闲饭,每天都帮亲家母干活,俩亲家在一起也相处融洽,每天总有啦不完的闲话。
山里人基本上自给自足,一般种什么吃什么,上街赶集就是背些山货去换一些食盐和零碎日用。山坡地里一般种粮食,川地里有人种棉花,家家屋子里都有织布机,婆姨们一闲下来便纺线织布,一家人的穿戴和铺盖全用老布来做。刘媒婆也会纺线织布,狼婆娘便让漏斗子从集镇上买回家几斤棉花,反正看来刘媒婆也不会走了,两亲家母便轮流着纺线织布,刘媒婆纺线纺得腰酸,便站起身到村里转转。
冷不防身后有人叫了刘媒婆一声:“娘”!
刘媒婆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原来是狗剩。
那狗剩脸上挤出一丝奸笑,见了刘媒婆还是那么亲热:“娘,您老人家有几个女儿”?
刘媒婆也不是那种任人捏的软柿子,马上回敬了狗剩一句:“狗剩你也不洒泡尿照照你自己,还配做我的女婿”?
狗剩把刘媒婆拉到一边,仍然涎着一张笑脸:“您老人家知道不?那栽逑娃和豁豁师徒俩娶了张鱼儿的两个老婆”。
这件事刘媒婆听人说过。感觉中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世上有过,戏里演过,刘媒婆经得多见得广,反问狗剩:“感觉羡慕是不?就冲你叫了我一句‘娘’,看谁家的老猪婆下了猪仔,娘给狗剩我娃逮一个”。那狗剩挨骂挨惯了,也不恼,又甜甜地叫了一声娘:“娘吔,现今有一个现成的婆娘,你给狗剩说说”。刘媒婆问:“你说说我看,是谁”?
狗剩说:“我今早在瓦沟镇听人说,张鱼儿的五姨太没有人愿意养活,又被张家赶出来了,麻烦娘跑个腿,跟咱去说说”。
刘媒婆一听说狗剩叫她说媒,那心里便发痒,心想许多日子也没有回家了,借给狗剩说媒的机会到自己那个穷屋去看看。于是便对狗剩说:“你给干娘借条毛驴,让干娘骑上,见面得要见面礼,必须再准备一些礼物,身上收拾干净点,不要让人家一见面就感觉你囊”。
刘媒婆说一句,狗剩点一下头。心想毛驴好借,见面礼到哪里去买?可是那狗剩不能在刘媒婆面前露底,还得把面子撑硬,他把胸膛拍得叭叭响,对刘媒婆作出保证:“干娘只要你肯替我跑腿,狗剩绝对不会让干娘丢人。干娘你就在家里安心等着,狗剩准备好了就来接你”。
狗剩辞了刘媒婆回到自己的家,到处转转看看,看见家徒四壁,哪里有钱去买什么见面礼?想来想去把爹娘临死时留下来的那口大锅从锅台上拔下来背上,来到豁豁家。
豁豁师徒俩新婚,这几天没有出外摆摊,在院子里把火炉燃起,正在打制铁器。豁豁有节奏地按动羊皮筒子做成的风箱,那火炉里的活就越烧越旺。看见狗剩背口铁锅进来,栽逑娃还以为是狗剩前来补锅,从狗剩脊背上把锅取下来看看,那锅好好的,并没有漏。
狗剩在火炉前蹲下,问豁豁:“师傅,你看这口锅值多少钱”?
豁豁一边按动风箱一边回答:“我这里只收烂铁,我看你那是一口好锅”。
狗剩说:“好锅当作烂锅卖,你收不收”?
豁豁停下手里的活计,站起来,走到那口锅面前看看,问狗剩:“把这锅卖了你怎样做饭”?
狗剩并不是真心卖锅,目的是来借钱。见豁豁问他,也就说得直接:“张鱼儿的五姨太也被几个儿子赶出来了,我想让刘媒婆去给咱说合,假如能够说成,以后咱们就成了‘连襟’”
栽逑娃吭一声笑了:“世上那有这等巧事?张鱼儿的三个姨太太全让咱郭宇村的人给拾掇回来了”。
那豁豁也笑了:“三个女人并不是仨姐妹,凭啥说咱们三个是连襟”?
那六姨太和七姨太也出来站在院子里看热闹。听说狗剩对那五姨太有意,便一起对那狗剩出主意:“要去就走快点,去得慢了担心沾不上你自己”。
豁豁回到屋子里,在墙角里翻出了一个布包,拿出一枚银元,交给狗剩:“你把锅背回去,叔借你一块钱,娶下媳妇还要养活得起,过日子不下狠心不行”。
那狗剩接过银元,一边致谢一边点头:“叔说得对着哩,说得对对的,狗剩听叔说,下狠心把日子过起来”。
狗剩背着锅,怀里揣着一枚银元,乐得屁颠屁颠地,回到家里把锅重新安放在锅台上,掏出那枚银元,用嘴一吹,立马放到耳朵边,听那银元铮铮直响。一斗谷子换不来一枚银元,小炉匠师徒俩卖一把锄头才三毛钱,这一枚银元对狗剩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心想那豁豁可真大方。
狗剩借来郭全发的毛驴,让刘媒婆骑上,自己拽着驴尾巴跟在后边,高高兴兴地来到瓦沟镇,可是他们找遍了瓦沟镇的角角落落,根本就没有找到那五姨太,向人打听,几乎所有的人都摇头。狗剩不胜失望,跟着刘媒婆无精打采来到她家,许多日子不曾进屋,看那茅屋内积满厚厚的尘土,刘媒婆也无心打扫,只是想顺便弄点吃喝就走。揭开米缸盖子,跑出来两只老鼠,舀出小米一看,竟然有一半是老鼠屎,无奈中两人来到卖烧饼的摊子前,每人吃了两个烧饼,刘媒婆等狗剩出钱,狗剩假装肚子疼,走出老远去屙屎,刘媒婆左等右等不见狗剩来,只得自掏腰包,付了烧饼钱。这边刚把烧饼钱一付,那边狗剩提着裤子过来了,刘媒婆自认倒霉,但是还不敢得罪狗剩,她还要骑上狗剩借来的毛驴回郭宇村。
刘媒婆回到郭宇村一看,只见女儿家里来了许多客人,狼婆娘出外赶脚的三个儿子全回来了,还带回了据说是他们的林掌柜和一个年轻姑娘,那姑娘据说是林掌柜的女儿,林掌柜有意要把女儿许配给大狼,想不到大狼回家过年时结了婚,林掌柜又把女儿许配给二狼,这次林掌柜带女儿下来,主要是认识婆家,只要二狼爹娘愿意,顺便把女儿的婚事定下来。
漏斗子在家里不管事,狼婆娘一见林掌柜那样的气派,没有不愿意的道理。一家人忙忙碌碌,尽其所有,招待林掌柜父女,刘媒婆也不闲着,帮助亲家母择菜烧火,吃完饭时天色已晚,林掌柜父女当然要在二狼家安歇。平日里刘媒婆一个人住一间小屋,狼婆娘家的屋子在郭宇村还算宽裕,可是一下子回来这么多人,安排住宿成了问题,大家一合计,让林掌柜住在刘媒婆的那一间小屋内,两个儿子媳妇睡在大狼的新房里,四个儿子住在大屋里,刘媒婆没有地方安歇,只能跟漏斗子和亲家母睡在同一条炕上。
刘媒婆也能想得开,农村的房子本身就不宽裕,何况只睡一个晚上,第二天早晨客人就走。那天晚上狼婆娘睡在炕中间,漏斗子和刘媒婆各睡两边,睡到半夜漏斗子起来小解,尿点子落进铜尿盆内,好像天上打雷,刘媒婆把头用被子蒙住,男人的尿骚味熏人。漏斗子尿完后也不知道是糊涂了还是故意,竟然钻进了刘媒婆的被窝里……
狼婆娘不敢声张,院子里还有其他客人。她只能拽着漏斗子的耳朵,扇了漏斗子几个耳光。
第二天天还没亮,刘媒婆就起来了,她跟谁都没有打招呼,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郭宇村,回到瓦沟镇那间破屋,哭得凄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