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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这日的庙会,对常乐县的百姓来说,可是比年节还要热闹的日子,坊门提前三刻开启,那些老早就候等的商贩一股脑的涌入街市,险些将坊卒给推到,坊卒气急败坏的呵斥这些赚银子不要命的蠢货,只可惜无人理睬。
熙攘声汇成一种别样的热闹,由各处坊门四散传开,比每日晨鼓还要扰人清梦,文子欺的鸳鸯蝴蝶梦就这样被无情的斩断半截,简直要跳脚。
“啊啊啊!又不是年节,不能让人多睡一会嘛,小酥手我还没摸够呢!”
文子欺闹起床气,衣服都懒得拾掇,直接披了棉被出来,见薛六早已经在院子里劈柴了。
“你居然起这么早!”文子欺身披棉被,十分讨嫌的在薛六跟前晃悠,“哎呀,你这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老实说,是不是昨晚上被哪家小娘子赶出来了,一大早上的,跟谁过不去呢?”
薛六一斧头砍下去,震飞的木块差点糊在文子欺脸上,文子欺机灵的避了一下,又不要脸的凑上来,“不对,眼圈都黑了,一宿没睡吧,你不够意思啊,有可乐的地儿,怎么不带我去啊!”
薛六扔下斧头,穿上大长袍,就着桶里的凉水洗了把脸,“你鱼袋在身上吧。”
文子欺下意识的捂紧棉被,防备的后退半步,“你要作甚,打的什么注意!我告你啊,我可不会随便亮身份,你是生怕我爹找不到我吗?”
薛六瞅他,“没带也无所谓,你一会去县衙,能让人鞍前马后听你话就行。”
“去县衙?你又憋着什么坏呢吧,噢,别是怕我坏了你相亲的好事吧!”文子欺自觉已经看穿一切,可劲的挖苦他,“好歹兄弟一场,有点信任行不行,你要说你真铁了心要在这鸟地方成家立业,我怎么不得竭力成全你啊,把我指派到县衙去,那不诚心害我吗,可怜我一片苦心,都成了驴肝肺呦……”
“你话这么多,到底是怎么泡到姑娘的。”薛六冲他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是要紧事,非你去办不可。”
薛六言简意赅的跟他指明要做的事,确没有明确告诉他因由,但这不妨碍文子欺与他的默契,他眼神一亮,“白渊!你这是终于想通了吗,我就知道嘛哈哈……”
薛六嘴角一抽,“不想惹人眼,就莫要穿你那身花枝招展的衣裳。”
“有吗,那可是我最普通的一身衣裳那!”
“……”
半个时辰后,文子欺换上薛六的衣裳,老大不情愿的去往县衙。
县衙一早上都不太平,起因是有衙役在公廨门口发现了一封匿名诉状,说是钱记的一名伙计大晚上都被人掳走,至今下落不明。
县令大人老早就打算着今日休堂一天,预备着跟家里的几房小妾去赶庙会的热闹,还未及出门的,就被这纸诉状给堵了回去,顿时火冒三丈,将报信的衙役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老爷我如何交代你们的!有事压到明日再报不行吗,这种匿名诉状理他作甚,等苦主上门再说不迟!”
衙役委屈至极,“大人,这并非是我们没有眼色,实在是不得已啊,您还是先瞧瞧诉状再说?”
县令气急败坏的接过诉状,还不忘在衙役脑门上糊了一下,打开扫了一眼,登时噎住,诉状上言,若县令大人今日不开堂审理,明日就把他携小妾休堂外游的事捅出去。县令心里那个恨就不提了,这明摆着又得罪了那路神仙,公务时间出游就罢了,关键是小妾太多坏了规制,上头怪罪下来,又要扯出一堆乱子来。
可恶可恶,要是让他逮到这个见不得人的鼠辈,一定放狗咬死他!
“还愣着作甚,伺候老爷我去公廨升堂啊!”
县令大人被扫了兴,底下所有人都不敢大声出气,外头一片热闹,公堂冷的掉渣。
“派个人去钱记问问,是不是真有这回事,那伙计是真让人掳了还是自己跑了,人家掌柜的到现在都没露面,没准就是无关紧要。”
县令大人心里还惦记着早完事早回去陪小妾,态度十分敷衍,只要那掌柜说不出个所以然,就预备着结案了事。
但他这厢刚吩咐下去,后脚就有衙役慌张来报,“大人大人,外头来了个大人,自称是东都来的,说是要见您。”
什么大人不大人的,县令头昏脑胀,“放屁!什么大人会吃饱撑的到咱们这鸟不拉屎的地界来,你们一个两个的脑袋都让门挤了吗,但凡有这种自称是某大人的,皆是糊弄人的,以后通通给我轰出去!”
谁家大人出门还不得备个轿撵前呼后拥的,何况是东都来的,怕不是早嚷的人尽皆知了,偷偷摸摸的一个人上门,不是骗子是甚!
县令大人正感叹自己流年不利一大早就撞鬼,骗子大人已经大摇大摆的进了门。
文子欺穿了一身不合心意的衣裳,正浑身长刺的没好气,听闻县令要把他轰出去,直接踹翻了拦路的衙役进门。
这位自称是东都来的上官,油头粉面衣着随便,瞧瞧那是什么打扮,衣袍大了不知道裁剪吗,邋遢散漫身无正气,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县令大人心里已经十分确定他就是个骗子,这就要招呼人来打他出去。
“你们都是饭桶吗,私闯公堂该当何罪,还不给老爷我轰出去!”
文子欺皮笑肉不笑的扫视诸人,唬的衙役不敢上前,他看向一脸愤怒的县令,“窦德仁,你胆子挺肥啊,知道爷谁吗就敢轰我,你去问问梁建章见了爷要不要磕头,再决定要不要轰。”
文子欺不顾县令大人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一屁股蹲在公堂上,反正衣袍不是自己的,脏了也不心疼。
县令大人大号窦德仁,在这常乐县中,大概还无人敢直呼其名,这也就罢了,梁刺史的大名他居然也说喊就喊,这小子是吃了豹子胆来的吧!
可窦县令挤在牙边的狠话却迟疑的不敢往外放,他狐疑的打量文子欺,这家伙虽然不像好人,但一张脸生的到有些东都士族公子的意思,不过单靠长相实在不足以让他相信文子欺的身份,县令大人再次板起脸,“大胆狂徒!何以在此放肆,刺史大人的名讳岂能直呼!”
窦县令摇摆的心重新归位,心说这家伙太狡猾,明知道他一年都见不着刺史大人一回,怎么可能去找他求证那,明摆着诈他吗!
文子欺心说就没见过这么不开窍的蠢货,他冲县令招手,“来来,爷给你瞧样东西。”
窦县令满心防备,迟疑着挪过去,“我警告你啊,这可是县衙大堂,休得使坏。”
县令大人两只绿豆眼不停的在文子欺身上转,生怕自己一旦靠近,他就会生出三头六臂来抓他,可是忽然间,文子欺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样物件,窦县令猛的张大嘴,不安分的绿豆眼顿时聚成了逗眼,膝盖不听使唤的就软了下去。
……
比文子欺还早醒的吕二口,破天荒的没顾上吃早饭,晨鼓响第一声的时候就出了家门,一口气跑到叶长安家门口,哐哐开始砸门。
门锁未开,但吕二口知道叶长安夜里经常不开门锁,不敲两下不能死心,可敲了十几下无人应,吕二口的心顿时就沉到了谷底,他一屁股顿坐在地上,唉声又叹气。
老大果然是丢了,官媒衙门未到上职时辰,叶长安断然不会早到,也就是说她一晚上都没回来,她没回来,孔小刀就没找到,此时的吕二口忽然有了江山压身的沉重,寻找老大跟小刀的重任要全落在他肩上。
吕二口抬起袖子抹了一把汗,蓄势待发一样猛地站起身,往文庙坊而去,叶长安不让他在钱记露面,可是不去钱记就没办法下手,所以还是要去,他忐忑不安的猫在钱记附近的巷子里,踌躇着要从哪进去好。
此时的街市非常热闹,钱记门口不停的有人进出,吕二口窝着一身肥肉,艰难的蹲在墙角,眼不错的盯着每一张脸孔,但再怎么看,这些胡商在他眼里也都一样,实在不知道小刀是发现了什么熟人,也不知道该避着谁。
蹲了不足两刻钟,吕二口就坚持不住了,心一横,管他有什么熟人,先混进去再说,于是吕二口趁着人多的时候,做贼似的进了钱记。
似钱记这种邸店,亦会与商贾做些中间贸易,所以往来之人很是不少,店里的小二忙不过来,便无人注意贼头贼脑的吕二口。而此时的吕二口已经忘记自己是一个胖子的事实,最大程度的发挥了一只陀螺的速度,灵巧的穿过大堂直奔后院。
钱记的后院既是客舍也是小型货栈,到处都是押货的伙计,吕二口琢磨着,孔小刀跟老大如果都是在钱记丢的,十有八九就是被关在某处,俩大活人不太可能曝于人前招摇撞市,会不会就是装作货物运出去的呢?
吕二口简直要佩服自己灵光的脑袋,他清了清嗓子,一改方才做贼一样的姿态,若无其事的扎堆到一帮小伙计身边,一边装作观摩货物,一边跟他们闲聊。
“小兄弟,你是来议货的么?”有个小伙计忽然出现在吕二口身后,拍拍他的肩头。
吕二口脑子一懵,下意识转身,心说这就算是假戏真做被商贾盯上了吗?他装模作样的哼哧两声,点头道:“你家可有上等的皮货?”
“别的不敢说,皮货一定是上乘,去瞧一眼您就知晓了。”小伙计拍着胸脯保证。
吕二口现在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跟他过去瞧一眼,自我安慰说,没准就有什么发现呢?
小伙计领着吕二口进了一个小货仓,里面堆满了各种皮货,却是空无一人,有一种久不见光的清冷和着皮毛的味道弥漫。二口小胖平日跟叶长安他们在一块的时候,脑袋总是比他们慢半拍,但是此时此刻,他心里猛然咯噔一下,不甚灵光的脑袋忽然就意识到了危险。
那小伙计如此奇怪的引他过来,分明就是要图谋不轨,自己怎么就这么笨呢,吕二口装作对皮货不满意的样子就要转身退出去,可即便他反应及时,也没逃过被敲晕的命运,后脑传来一记钝痛,立时就晕了过去。
吕二口心里只闪过一个念头,这下真的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