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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玲珑出京之前,曾因自己喜欢喝黑豆水而打死了一个丫鬟,只因那丫鬟背着她偷偷议论说:“这玩意,在我们乡下就连老母猪都不吃。”
自那以后,她身边的侍女便记住了,反正只要不是砒霜鹤顶红,无论主子是要吃土还是要嚼粪,她们都必须视若无睹。
譬如此刻,她宽衣入浴。先是深吸了一口空气中的芳香,而后点头道:“嗯,今儿的花采得不错,赏。”
这香汤烧制的颇为费神也费银子,方子用的丁香沉香青木香,真珠玉屑蜀水花,桃花钟乳粉木瓜花,柰花梨花红莲花,李花樱桃花。除却人力不计,光是早晚入浴一次,汤料所费都已足够一户中人之家一月有余的用度。
等到侍女再端着玉罐,在她脸上覆上一层厚厚的花泥作为养膜。苏玲珑再度闭上眼,嗅着这空气里温暖的香气,再想想从前那些颠沛流离的岁月,越发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她就是喜欢这里的一切,富贵熏天,锦衣玉食,还有那个让她魂牵梦绕的英伟少年。
想起那人,她又伸手轻轻抚弄了一下自己姣好的身姿,再一想之前那些残存在脑子里的记忆,便微微睁开眼,冷哼了一声:“就算她宋芳菲生得国色天香又如何?前辈子她斗不过我,这一世,我还是要把她踩到脚底下,揭了她的美人皮,挫了她的美人骨,让她从此以后只能变猪做狗,再也不敢跟我抢男人!”
偌大的浴盆旁边左右立着两个侍女,都是她的近身亲随。左侧手里端着紫红色托盘,里面摆放着整齐十余条棉巾的名为玉瑞,右侧一人手中捧着一只玉罐,只等着她起身擦拭之后润肤抹身的,名为金俏。
当下便是金俏脆生生说道:“女郎只管放心,奴婢长到这么大,还从未见过有人能比得上您的美貌的。这宋芳菲想必也就是因为身为威武大将军的女儿才有人肯这样褒奖她吧,要不然,怎么自从徐府那郎君早死之后,竟然连一个上门提亲的人都没有?”
玉瑞随即附和,方才让苏玲珑转笑:“哼!且不管她生得如何,总之她斗不过我就对了。对了,你们两个,一会去了花神庙,可是要眼睛手脚都利索些。万不可出了纰漏。”
话虽如此,可是坐上马车前往花神庙时,苏玲珑就不禁伸手按了按自己狂跳了几下的眼皮——左眼跳灾?
呸呸呸!她才不信这个邪!
殷府内,众人也是早就起身收拾停当了。循例这日女眷都要先去殷老夫人跟前请安,芳菲今日打扮的并不起眼,不过也没有刻意在脸上身上遮掩什么。老夫人是她亲外祖母,待她素来最是疼爱,她也没必要在老人家面前装什么。
倒是众人来齐之后,殷老夫人便命人取来一份帖子,径直送到二夫人跟前,眼皮子也不撩起,只一脸冷淡的吩咐:“步家那位送进宫的贵人如今疫了,皇上恩旨让把人送了回来,由家里安葬。我寻思着你原来跟她家二房三房都交好,明日便由你出面,代咱们殷府去步家上个香,送这短命的步贵人最后一程吧!”
此言一出,众人皆寂静下来。要说步家从前也是洛城有头有脸的人家,五六年前送了女儿进宫选秀,后来被留了牌子封了贵人,也曾得意过一时。但这位步贵人在宫中并不得宠,再无升迁。
前些日子听说是病了,步夫人还想进京去探望。谁知道这么快,这年纪轻轻的人便说没就没了。
二夫人脸上的笑容迅速僵硬,强笑道:“母亲,这种事情,以前素来都是由大嫂出面的,我毕竟——”
殷老夫人这才总算正面瞧了她一眼,脸上的神色似笑非笑:“你大嫂是我们殷家的长房夫人,自然事忙。不过我深知她心性单纯端庄,有些地方就不比你。譬如心眼多,凡事只想着自己那点蝇头小利,譬如目无尊长,又不恤骨肉之情——”
这话在众人面前,便只是一干女眷在场,也是已经极重的警告。二夫人当即面色惨白,叩首分辨道:“母亲,我何曾有……”
殷老夫人根本不想听她说什么,一挥手便打断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你且去吧,好自为之便是,我还不想把话都说道明面上。”
二夫人一肚子的话被一团软棉花挡了回来,当场就要内伤吐血,只是她深知自己婆母的性子也不敢强辩,遂抽抽搭搭的憋了一口气在心里,火烧火燎一般的又疼又臊。
正此时外头有个婆子进来,朝着老夫人和大夫人喜笑颜开道:“罗家郎君知道咱们夫人和女郎们今日要去花神庙祈福,特特的一大早便让家人做好了五色花糕送来。如今人正等在外头,说是一会儿要亲自护送夫人女郎们到了庙里才回去。”
殷老夫人当即便与大夫人婆媳两相视一笑,旁边侍立的殷重华脸上也掠过一丝罕见的娇羞。
见状,殷琼枝自是知道这是来踩自己脸面的,心中暗恼祖母偏心长房,正忿忿要替母亲圆场,却见一旁的殷玉葵朝自己送来两个扑面带寒的白眼,嘴里嘲讽的问道:“对哦,大姐姐的夫家都半夜起来做好花糕送过来了,五妹妹你呢?我记得好像孙府比罗府路程还要近一些,怎么这时候还不见人?”
这就是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得扔啊!
殷琼枝和二夫人母女两个心里都是明白的很,为什么孙家这时候还不见人?只怕是孙同翰根本就没想到这一层!
二夫人更清楚孙同翰昨晚还歇在兴庆坊那贱人处,可怜自家女儿还蒙在鼓里。遂不得不咽下这口气,改为赔笑朝婆母道:“怪媳妇那日跟孙夫人说话时语气重了些,没想到她们还真计较上了。回头媳妇定好好解释一下,母亲不要放在心上。”
殷老夫人只是微微颔首,面带嘲讽的不置一词,倒是很快便让人请了罗家郎君进来。
那罗同嗣也生得英俊斯文,虽是由寡母抚养长大,但在此事上面却不糊涂,进来先朝老夫人行礼问安,之后才道:“这花糕乃是家母带着家中下人三更起身磨粉蒸出来的,只是不知道口味是否符合老夫人和诸位夫人女郎们的喜爱,若有不足之处,明年再作改进。”
殷老夫人了解事情的由来始末,对长房这位未来孙婿的明理感到十二分的满意,不管这花糕是不是罗夫人亲手所做,但人家的态度已经服软,摆明了对殷重华这位媳妇的看重和对岳家的尊重。
她做事讲究点到即止,见在场众人都明白了自己的用意,又看时辰不早,便道:“你母亲辛苦了,这份心意我老婆子领会。你读书也累,等会送她们去到花神庙便回去吧!等热闹完了,我会派人去接的。”
罗嗣安知道这便是那事揭过了,当即也告退出来。老夫人又命大夫人以自己的名义回了一份礼给罗夫人,听那礼单上的东西都颇贵重,二夫人不禁又带出几分恼色,可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出声。
众人上路,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花神庙前。此时庙门外已停了不少马车,显得颇为拥挤熙攘。还好罗嗣安先安排两个小厮骑马在外头占了块地方,众人便就势在那块空地上下了马车,他与殷重华二人只是言语了几句,而后便巡礼辞了众人归家。
芳菲进门前凑近殷重华身侧,顽皮笑道:“多谢大姐姐今日的言传身教,妹妹我记下了。”
殷重华心里也因罗嗣安的体贴尊重而正微带几分自得与娇羞,闻言不徐不缓,只道:“我哪里教你们什么了?是七妹妹聪慧,你这是自学成才了。”
她们两个正说着话,冷不防殷琼枝带着丫鬟在旁边如一阵风似的疾行而过,远远撂下一句:“臭显摆什么呀?且看你能笑到什么时候去。”
殷玉葵也听见了这话,当即就要上前去怼她。却被殷重华以眼神止住,摇头道:“不可,三妹,要记住我们是一家人。”
殷玉葵对她素来敬重,便是愤然当即也忍了气,不过进去花神庙里头,又见殷琼枝像个花蝴蝶似的到处跟相识的夫人女郎们寒暄说笑,当即就冷哼了一声,拖长调子对二夫人说道:“二伯母,看五妹妹这样子,你们这是打算跟孙家退婚?那敢情好,你说我都瞧不上那孙同翰,你们捡着这下角货也迟早得扔,早扔早好。不过啊,我建议你们得先按照礼数把庚贴婚书拿回来,要不然,还让人以为咱们殷家的门风到你们二房这就全败尽了呢!”
原本花神节这样的场合,便是为了方便城中的夫人们给自家小郎君相看儿媳妇的。因而如殷重华这样已经定亲的,那是逢人也只含笑见礼,并不会过多寒暄。
而宋芳菲更是自觉,反正自己背负着“不详之人”的名号,走到人群里自带隐身功能,为的便是将机会留给那些云英待嫁的小娘子。
如殷琼枝这般已经定了亲事,又四处与人搭讪的行为,实在是大大的不妥当。
只是二夫人先前在婆母跟前吃了挂落,这回又被小辈侄女一番嘲讽,当即也忍不住道:“玉葵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忘了,我好歹还是你二伯母,你五妹妹跟你也是一家人呢!哪有你这样跟长辈说话的?你母亲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殷玉葵的母亲三夫人性情柔弱,早年便是被二房欺压得积下了心病,如今甚少出门。
她当即收起冷笑,索性凑过来,对她低语道:“二伯母,话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你说一家人,我也想起了我母亲跟你可是妯娌。你且放心,从前你如何待她的,将来我总要一桩桩一样样一句句,都如数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