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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诗双回去前用做好的罐子盛满了水, 拎到半路胳膊就酸得不行。常胜看她越走越慢,便把那些罐子都接过去自己拿着。两人回到洞里,天已经全然黑了。
常胜把大洪放在稻草堆上, 小声跟岳诗双说道:“这伤看着是隼族弄的, 他们最爱吃兔子。把他伤口清洗一下, 好在不太深, 应该过几天就没事了。”
“谢谢你呀,常胜。”岳诗双站起身:“你转过去, 我把你的衣服换给你。晚上凉, 你不能总这么露着上身。”
“不许换。”常胜提高了声音命令她。
岳诗双有些错愕地停止动作,抬起头来看他。
常胜清了清嗓子——刚才在河边, 这个叫什么大洪的兔子宁可丢了命,也不愿意丢了她的小包裹。她现在这么急着把他的衣服换下来, 是想穿他给她带来的这些?
打从刚才,他就看这个大洪不正常, 怕不是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的。她身上得时时刻刻带着狼族的味儿, 这兔崽子才能死了这条心。
他回头看了看洞口:“吃的不多了,肯定不够仨人吃的, 我出去再打些猎物回来。”
“诶——”岳诗双伸手拉住他的手:“这么晚出去,多危险啊?我不饿,少吃一口也没关系, 你别去了。”
“让你饿肚子, 我也太不称职了。”常胜低头看了看她拉住自己的一双小手, 白白嫩嫩的, 软得不像话。他收回目光:“一晚上了就知道担心那兔子,可算也关心一下我了。”
言罢,他指了指自己平时藏东西的草堆:“我拿点家伙再出去,不会有事儿的,放心吧。”
听他这样说,是铁了心要出去,岳诗双便不再阻拦,放开手点点头:“那你自己当心点,早点回来,我等你。”
常胜撇了一眼还昏睡在稻草堆上的大洪,心里那种被比下去的劲儿总算消退了一些,从洞口拎了两块趁手的石头,转身出了洞。
岳诗双记得原文里说过,隼族长年生活在峭壁上,对于生活在尖齿岭、享受优渥资源的狼族始终虎视眈眈。如今即使被狼族部落放逐,看到大洪身上的伤是被隼族弄的,想必常胜心里也难免会起波澜。他是部落头狼的儿子,身上那股子责任感是不会轻易消退的。
所以这趟他出门,大概不仅是要找猎物,最重要的还是打探一下隼族的动向。岳诗双没有理由再拦着他。
她找了一块干净些的小兽皮,沾了水替大洪把各处伤口擦了擦。身为兔族,大洪的长相与粗犷的常胜简直天差地别。她依稀记得,大洪出生时,部落发了洪水,才取了这样一个名字。实际上他本人长相有些阴柔,白白净净的,有一点像女孩子。也难怪一身肌肉的常胜会轻视他。
这会儿他失血过多,嘴唇干裂,面色更显的苍白了。
替他擦好了伤,岳诗双又拿烧制的最小的罐子,撑起他的上身,给他喂了些水。
一口水喂进去,他喝了三分,咳出了七分,也总算是又睁开了眼睛。
“双双……”他费力地往后错了错,用自己的力量支撑着上半身,伸手接过她的罐子喝了几大口,脸色才稍稍好一些。
身上伤口太多,想必是隐忍着巨大的疼痛,明明是夜晚凉飕飕的山洞里,他的额头却渗出了好多细细密密的汗珠。
“很疼啊?”岳诗双伸手替他擦了擦。
大洪摇摇头,望向洞口:“还好,可以忍耐。他呢?”
岳诗双知道他是在说常胜,于是回答道:“去打猎了。”
大洪一怔,垂下眸子感叹:“他看起来像是狼族的。最近尖齿岭附近的山头猎物紧缺,不仅狮族时常出没,隼族和狐族也出来跟狼族分一杯羹。他没有把我当了猎物,看来对你很好……”
猎物紧缺……岳诗双听言有些意外。这几日常胜出门,时常能打到猎物,她几乎每天晚上都有新鲜的烤肉吃。她本以为是附近小动物比较多,又是狼族地盘,狩猎应该很容易,可现在想来,每次他回来的时候都是满头大汗的,也不知是跑了多远的路,才能保证她睡下时都是饱腹的。
她点头表示赞同:“他叫常胜,咱俩走散以后,就是他从一个狮族兽人那里把我救回来的。”
“狮族生性好淫,生活在狮族的雌性都活得很是艰难。能遇到他,也是幸运的了。”大洪默了一默,又问道:“你跟他,是像阿爹和阿娘那样……”
岳诗双摇头:“还没有。”
听到她说“还没有”,而不是“没有”,大洪的面色又失落几分。但想来,对于她这样身形娇小、没什么战斗力的姑娘,跟着身体、力量都远胜兔族许多的狼族,也是件好事。
况且,就她身上穿着的那山豹的皮毛,还有带着狼族气味的衣服,她就算是独自一人在林子里,一般般的兽族见了也不敢起什么歹意。
大洪没再说什么,往后一靠,倚在石壁上,又疼得歪了半边脸。
见他这样痛苦,岳诗双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忙。她甚至在想,医疗条件如此差劲儿的原始社会,是不是受了这么重的伤,多半就活不成了?好歹大洪几乎是从小把原主拉扯大的,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心里也得难过一阵。
这时,她忽然想起了刚认识常胜时,她后背受了伤,他给她上的那种像是小茼蒿一样的药。
“你等我一下。”岳诗双站起身,到他藏东西的草堆里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那片裹着药的大叶子。
她捧着叶子走过来,将里头的东西递给大洪看:“刚认识的时候,我被狮子抓伤了后背,常胜便拿这个帮我擦伤口,转天就没事了。我也挤一些药治给你吧,过两天没准伤就好了。”
大洪看了看她手上的东西,立刻诚惶诚恐地摆手:“不不,这个东西太金贵了,万万用不得,你还是收好吧。”
“金贵?”岳诗双看了看那几根小茼蒿,实在拿它们跟金贵两个字联系不起来。
大洪点点头:“这些草长在地势很险峻的地方,即使是擅长在悬崖峭壁生活的隼族,采集起来也非常困难。如果不是致命的伤口,不应该拿出来用的。”
“这样的吗?”岳诗双捧着那几根蔫蔫的小茼蒿,心头立刻有暖流翻涌。她依然记得初识那一日,常胜想都没想,就拿了这些药草替她擦伤口。若是他不知道这草药有多难得,他自己让狮子的尖牙戳进了胳膊,为什么不替自己医治?他的伤可是要比她的严重上许多的。
岳诗双小心翼翼地将草药包上,又给放了回去。
看到她忧心忡忡的,大洪赶紧开口安慰:“放心吧,双双,我过几天就会没事的。从前我们东躲西藏的,遇到过很多更危险的情况,也能捱过去。没事的。”
岳诗双站起身,抱着小陶罐走上前,坐在他身旁:“那就再喝点水吧。”
大洪颔首接下:“我会好好恢复,等过几天,又可以给你烤白芋根、缝衣服了。我看你们洞里有长藤,我也带了骨针过来,做两身新衣服不成问题的。”
喝完了水,岳诗双扶着大洪躺下休息,自己打开他带来的那个小包裹。果然,里头有大大小小的三根针,全是用动物骨头制作的。虽然弯弯曲曲的,工艺并不精致,但好歹也可以缝制衣服用。
观察包裹里的几件女孩儿衣服的针脚,不难发现,兔族虽然在体型和力量上与狼族相差悬殊,可这些小玩意儿的制作工艺却是比狼族领先了一大截。
她坐在稻草堆上,认真观察着那些衣服的制作手法,自己也学了不少。
月亮高高挂在天上,常胜总算扛着一头野猪赶了回来。刚到洞门口,他便看到那个叫大洪的兔子睡在稻草上,而岳诗双就坐在他身边,抱着双膝,盯着他带来的那个包裹发呆。
常胜撇了撇嘴巴,又是满心的不痛快——他在外面辛辛苦苦杀猪,还跟两个隼族打了一架,他们俩却在这大眼瞪小眼的,简直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他清了清嗓子走进洞:“喂,我回来了。”
那小妮子听见他的声音,立刻抬起头,望见他的一瞬间,眸子立刻亮了起来,放下手里的东西迎到洞口:“回来啦?有没有怎么样?”
见她这关切的样子,他拍了拍胸脯,回身指了指正晾在树杈上的肉:“我这么厉害,当然没怎么样。肉我剥好皮放那了,一会儿切了给你煮汤喝。”
“辛苦啦!”岳诗双勾起唇角,轻轻在他肩膀上揉了揉。
常胜小脸一红,把她的手捉着拿了下来:“装模作样。再磨叽一会儿,你的大洪哥该饿死了。”
言罢,他从地上找了个大小差不多的罐子,盛了水,拿出去用木架架好。
岳诗双来到他身后,看着他生火、片肉,坐到了他身边,陪他干点她力所能及的。
常胜的动作停在原地,偏头看了看她:“这是风口,冷得很,你还是回洞里陪你的大洪哥吧。”
岳诗双没有拾他这醋意满满的话茬,反而看着他拿石头的手上,狮子咬伤的地方已经几乎痊愈了,留下一圈歪歪扭扭的丑陋疤痕,心头便是一紧。她伸手触了触他的伤疤,将小脸贴了过去,在上头轻轻啄了一下。直起身子,她很认真地问他:“常胜,还疼吗?”
他一愣,心弦被她甜甜的声音狠狠拨动了一下。他低头看了看被她吻过的自己的疤,头一次觉得受伤也是那么幸福的事儿。他傻乎乎地摇头:“早不疼了。”
“谢谢你,常胜。”岳诗双轻轻靠在他肩膀上,往火堆又添了两根柴。
常胜埋头削肉,半晌,抬起头来,声调抬了八度:“等里头那小子伤好了,你可不能这么问他!”
岳诗双轻笑出声:“好好好,只这样问你。但是,以后你可千万别再受伤了。”
“嗯,知道了。”常胜低下头,脸更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