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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间的小路不好走,明鸾背着文虎,提着包袱,一边快步赶路,一边留意着周边的情形,一旦见到有人影出现,就立刻躲起来避开。
幸好文虎得了章寂与周姨娘的嘱咐,很是乖巧,既没哭闹,也没不合时宜地发出声音,让明鸾一路走得很顺。
明鸾临出门时,是换上了男装的。她本就长得高瘦,肤色又不算白暂,加上年纪尚小,还未到发育的时候,那男装穿起来,再将头发归到头顶束起,竟十足一个少年郎的模样,她又故意粗着嗓子说话,遇到陌喜人完全可以糊弄过去。
倒是文虎,被周姨娘与明鸾合力打扮成个小女孩的模样,穿着粉huā袄,头梳双髻,明鸾还故意给他插了两朵小绢huā,只可惜他本生得虎头虎脑的,又因为总是跑出去跟村民的孩子一起玩耍,皮肤晒黑了,穿男装时还称得上是憨实可爱,穿了女装就成了小黑胖妞。文虎再憨也有自己的审美观,在山上小屋时就百般反对抗议,可惜被生母与堂姐合力〖镇〗压,如今只能郁闷地闭嘴。
明鸾常年在山上行走,本就比一般女孩儿有力气,只是她背了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又有包袱,这般走了个把时辰,也有些吃不消了。她四周张望一圈,想寻找可以歇脚的地方。
这里距离九市已经很远了,因为怕遇到人,她特地避开了人来人往的大道,专门走山里的小路。幸好平日里也曾在附近的大道上走过几回,因此方向她还是认得的。她记得这一带有两个村子,附近都是山林,没什么野兽,倒是有些山间小溪流,找个林子歇歇脚,应该没有问题。如今已是秋末冬初时节,风寒入骨,不过有太阳照着,倒还算暖和,只是需得小心身上出了汗,再经了冷风会着凉。
明鸾四处望着,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个小树林,便走了过去。
小树林不大,不过是三四亩见方,种的多是竹树,也有些其他的杂木。她在林口处寻了块比较平整的山石,整理干净表面,将文虎放了下来,道:“咱们在这里歇一会儿再走。你渴不渴?想不想吃东西?”
文虎耷拉着脑袋,摇了摇头,小声说:“我想喝水。”明鸾忙将随身带的装水的竹筒递给他,看着他喝水,摸摸他的头,安抚道:“是不是很累?别担心,咱们继续赶路,照这个速度,天黑前就能赶到悦城了。马大哥早已经在镇上租下一个小院,我们到了就可以在那里休息,明天一早再坐船顺流而下,就不用再靠双腿走了。”
文虎不解地问:“为什么不能从家里坐船去?我们家以前去悦城拜拜,也是坐船去的。”
明鸾解释道:“因为九市码头太多熟人了,从那里出发,会被人发现的。所以我们要走山路去悦城,再改坐船。”
文虎歪着头想了想,道:“我也可以走路。三姐姐,你让我自己走吧,总是让你背我,你会很累的。”
明鸾笑道:“不用不用,我现在还能坚持,如果真的走不动了,再让你下来走路也不迟。现在我们要赶路,要是放你下来,就怕你小短腿走不快。”
文虎不服气地瞪大眼睛道:“我走得很快的!跟村里的孩子一起玩,没人比我跑得快!”
明鸾笑了,伸手捏了他的小脸一把:“知道了,我们虎哥儿跑得最快了。要是三姐姐真的走不动,一定放你下来。”
文虎瞪着明鸾,撅着嘴,明鸾冲他眨眨眼,便径自坐下喝水,又吃了一点干粮补充体力。
文虎瞪了半日,见她不为所动,也泄了气,扯着她的袖子,小声扭捏地道:“好姐姐,给我换回原来的衣裳吧?你不也是穿男孩子的衣裳么?为什么要把我扮成个丫头?”
明鸾笑道:“我穿男装是为了行走方便,至于你穿女装嘛”她上下打量小堂弟几眼,忍住笑意,道:“是为了防止拐子来拐你啊!要知道,现在的拐子,最爱拐些小男孩卖掉了……”
“三姐姐撤谎!”文虎得意地抬高了下巴“母亲说过,现在的拐子最爱拐小姑娘,所以不许二姐姐独个儿出门呢!”
明鸾心下一哂,明白古今的拐子目的不同,现代的拐子爱拐男孩,古代的拐子却不分男女,在人口贩卖生意不犯法的年代里,只要是身体健康五官端正的小孩子,都有人买卖。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些拐子会拐小孩子,也是为了卖出去,自然要求孩子的卖相好。如果说文虎原本的模样还能吸引拐子的话,现在的卖相却完全不必担心谁会拐个长得不好看的小黑妞呢?还墩实墩实的,一副粗笨模样,女孩子总要长得秀气才好吸引买主。
这么想着,明毒便忍笑道:“好吧,把你扮成个女孩儿,不是为了防拐子,是为了不让人认出我们俩。现在谁看见我们,都知道是个少年带着妹妹,绝不会联想到章家姐弟头上的。
文虎乖乖听话,等到了广州我就给你换回来。”
文虎只得郁闷地点头,但听到后来,脸色就更郁闷了:“还要到广州才能换,在悦城换不行吗……”
明鸾背过身偷笑,又喝了一口水,笑意便淡了下来。她看见林外有人经过,不知是不是附近村子里的人,但瞧着不止一个。现在要躲起来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争取避开。她立时起身收拾好行李,将一脸懵懂的堂弟背起,提了包袱便要从另一个方向走出林子。
来的是三个青年,一人蓄胡,另两个流里流气的,三人都穿着带补丁的旧衣,踩着草鞋,咬着草棍儿,闲闲走到此处,其中一人还恶作剧地大力踩了大树一脚,惊走树上的鸟儿,然后跟两个同伴为此大笑。
他们眼尖瞥见明鸾从林中走过,互相看了一眼,竟追了上来。
明鸾还未歇足气,速度自然快不了,没多久就被他们追上围了起来。她脸色一沉,小声嘱咐文虎楼紧自己的脖子,便将手伸进包袱中,握住了藏在里头的柴刀刀柄,面上冷冷地粗声问:“你们要干什么?”
为首的青年吐了草棍,笑嘻嘻地道:“小兄弟,这是要做什么去啊?是走亲戚呢,还是要赶路?“明鸾冷着脸:“走亲戚,怎么?与你们有关系吗?”
三人彼此嘻笑几声:“怎么会没关系呢?”“我们家就在附近,你要走亲戚,不知是哪家?兴许我们也认得。”“说出来,咱们替你领路,如何?”
“不必了。”明鸾甩下话就要绕过他们走人,又被他们堵住了。
这回她拉下了脸:“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为首那人笑嘻嘻地道“咱们兄弟近来手头紧,想借几个钱huāhuā。小兄弟瞧着挺阔绰么,身上穿的衣裳都是好料子,小妹妹还戴着huā儿?想必也不会小气舍不得这点小钱吧?”边说边将贪婪的目光投向明鸾手中的包袱。旁边两人随声附和:“没错,要是你敢不给,我们就将你兄妹卖给人贩子,听见没有?!”
明鸾冷笑一声,他们姐弟身上穿的只是粗布衣裳,不过胜在干净,又是新做的而已,哪里是什么好料子?文虎戴的huā更不值钱。这三人分明是要抢劫,此处荒野无人,要是真把包袱给了他们不说里头装的东西有可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让他们知道自己是女孩子也不可能会有什么好结果。她当机立断,抽出了包袱里的柴刀,那是新打的,刀刃闪着寒光,格外锋利:“想要钱,没理由白要吧?我这人很大方,留点东鼻,我自然就给了,至于是手还是脚我倒不嫌弃,如何?”
三人立时变了脸色:“妈的,小芋敢耍横?!”
明鸾抬脚就大力将为首那人当胸踢倒:“大爷我就横了,怎样?!”同时将柴刀挥向左边那人,刀背重重砍中了那人肩胛骨间最弱的部位,那人顿时发出杀猪般的叫声。右边那人见势不妙,便要扑将过来,明鸾一闪避开,伸腿将他拌倒柴刀一翻,利刃便向他斩下去,吓得那人白眼直翻,只见白光一闪一股冷风在他耳边呼啸而过,接着耳边巨痛他才渐渐醒过神来,心惊胆战地看着那柴刀就贴着自己的脸颊边插入泥土中。
明鸾冷笑着将柴刀抽起,颠了颠背上的文虎,将他往上托了一把,才歪着头问那三人:“怎么样?还要不要问我要钱huā了?”
被当胸踢倒的那人还在捂着胸口呻吟,也不知肋骨断了没有,此刻只能勉强摇头:肩胛中招那人还在叫嚷,衣服上沁出了血迹:至于地上那人,见柴刀离了他脸边,伸手摸了一把,见满手是血,便发起抖来,颤声道:“不敢了……不敢了,好汉饶命。”
明鸾冷哼:“小爷今天没兴趣杀人,给我滚吧!”
三人彼此搀扶着,踉跄离去。
明鸾见他们走远了,暗暗松了口气,不由庆幸自己方才够果断,也不曾留手。若是犹犹豫豫地,不肯用尽全力去踢人、劈人,搞不好还会被他们反制呢。现在总算把人打发掉了,但此地不可久留,还是要快点离开才行。
她再次将文虎放下,重新整理有些松动的包袱,却见小堂弟在发呆,忙问:“怎么了?可是刚才吓着了?”
文虎摇摇头,双眼发亮地看向她:“三姐姐,你好厉害”
明鸾得意地笑了:“那当然,我跟着你崔家小泉哥学了几年拳脚可不是白学的,咱们镇上那几个流氓地痞至今见了你三姐我还躲得远远的呢,刚才那三个,一瞧他们走路的姿势、力度,就知道是没本事的,这样的人三五个我都对付得了。”
且不说明鸾如何带着文虎赶往悦城,与马贵会合,这时候,在德庆城知州衙门的监牢内,沈儒平已经度过了一日一夜,心中正恐惧得要发疯。
他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是一个陌生的瑶民揭发了他的作为,更深恨自己当时只顾着害怕,竟没留意到附近林子里有这么一个人在。若是早早将这人的嘴堵上了,自己又怎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不一会儿,他又转而恨起了柳*,心想自己那般欣赏这个后生,甚至愿意将爱女许配给对方,没想到对方如此无情,竟执意要侦查宫氏的案子,以至于将自己逼至绝境。
他在心中骂了柳*半日后,又开始骂起章家人来。若不是章家多事,救助那帮瑶民,那帮瑶民就不可能在象牙山附近建寨,那瑶民后生就更不可能看到他做的事了。
骂完了,他又开始想自己会有什么下场。如果承认了杀人的罪名,别说科举了,只怕连性命都难以保全。可他真是冤枉的!就算宫氏是死在他家中,可也不是他杀的啊!原是宫氏自己不走运摔了跤磕破头死的,自己顶多就是个藏匿不报的罪名,怎能为宫氏偿命呢?只是这话他若说出来,又等于是承认了自己故意欺瞒官府,那个知州一见他就没有好脸色,简直恨不得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若是承认了,天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就在沈儒平明思乱想之际,狱卒嚷着:“沈儒平,你家里人来看你了!”他顿时一个激灵,扑到铁栏边,看着走近的妻子女儿,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娘子,容儿!如今怎样了?他们要如何处置我?!”
杜氏扑过来哭道:“相公,如今可怎么办?衙门里的人都说你一定是杀人凶手,要你偿命。可我们明明是冤枉的啊!”沈昭容也在旁哽咽:“女儿陪着母亲四处打点,无人肯帮忙。父亲,这可怎生是好?”
沈儒平开始发抖:“不……不可以!我怎么能死在这里?!”眼珠子一转:“我……我去坦白!我把实情告诉他们!宫氏根本就不是我们杀的……………”杜氏连忙捂住他的嘴:“你昏头了?如今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实话,否则这罪名就落实了。只要你咬紧牙关,坚决否认宫氏曾经到过咱们家里,他们也奈何不了你!”
沈儒平哽咽道:“可是有证人看见我放鞋子了……”
“那也不过是放鞋子而已!“杜氏压低声音“我们可以说,因为不堪官差骚扰,才丢了只鞋子在山崖边,好将官差引走。如此相公你即便有罪,也罪不至死。”
沈昭容也道:“那鞋子huā色我是认得的,从前也做过类似的huā样,若是衙门问那鞋子是否宫氏所有,父亲只管说是我做的,并不是宫氏的鞋子。我已经备下了一只鞋,与那只正好配成一对。
沈儒平哭道:“他们怎么会信?除非章家说那不是宫氏的鞋子。
可章家又怎会这样说呢?!不行的,你们快想法子找人救我吧!”
杜氏见丈夫哭了,也忍不住哭得更大声:“我们还能往哪里找人去?!”
“找谁都行!只要能救我一命。”沈儒平深吸一口气“你们去找章家人,告诉他们,若是咬死我不肯放,我就把太孙的事告诉官府,到时候他们就死路一茶了!”
沈昭容一僵,不敢置信地对上了他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