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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了竹倩开口,众人均是有几分异样。
王珠更是隐隐觉得不对劲,从这竹倩慌慌忙忙引起别人留意,到刻意被人抓住,到如今愿意招认。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是早就设计好了的。
如此圈套,只等着谁落到了里面去了。
这个竹倩,虽然是做了算计别人的帮手,可她年纪尚幼,又十分畏惧的样子,瞧着也是格外可怜。
别人瞧在了眼里,就会顿时生出一种她是被人胁迫,才不得已的样子。
否则这样子小的年纪,又如此沉不住气,怎么会做出这样子的事情。
当然竹倩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人,谁也不知。
正因为竹倩泪水涟涟,故而别人都是放松了警惕。
在别人都是注视竹倩时候,竹倩却也是蓦然站起来,飞快的跑过去,重重一下子撞在了柱子上。
竹倩看着怯弱弱的,力气却也是不小,决心也是十分坚定。
她的额头被撞得稀烂,鲜血直流。
竹倩眼睛瞪得大大的,身子一抽一抽的,却也是出的气少,入得气多。
内侍前去检查,却也是瞧得出来,竹倩分明也是活不了。
这一下变故谁都想不到,在场的人都是被惊住了。
王嫣甚至吓得站起来了,不觉尖叫了一声。
而白薇薇面色苍白,却也是用手帕遮住了脸蛋。
王珠瞪着黑漆漆的眸子,却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没什么惧意。
如果竹倩指证陈后,她言语之中,必定是会露出破绽。
所以如今,竹倩就干干脆脆死了。
如今这样子死了,别人必定是会觉得竹倩隐瞒了什么,甚至为谁所遮掩。
这样子的结果,再怎么也是比一个破绽百出的指证有用一些。
薛采凝从来没见到这样子直接的血淋淋之事,顿时也是觉得浑身都软了。
她不觉向着陈后望去,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薛采凝不觉柔柔说道:“陛下,当真是有人要算计我。”
夏熙帝的目光从竹倩血淋淋的身躯之上移开,终于落在了陈后身上。
不但是夏熙帝,别人也是会这样子想。
就是陈后方才回宫,就是算计薛采凝这个妙龄美女,事发之后,宫婢又畏罪自尽,刻意为陈后遮掩此事。
这样子想,却也是顺理成章了。
薛采凝心知皇后身份尊贵,就算自己是受了委屈,那么也只能恳求夏熙帝为自己做主了。
她不觉跪在了地上,凄然的说道:“求陛下为我主持公道,还了我的清白。否则,否则臣女身上落个冲撞忤逆的名声,只恐怕再也是洗不干净。”
说到了这儿,薛采凝顿时也是泪水盈盈,十分可怜。
夏熙帝瞧着陈后,陈后容貌淡雅,因为竹倩的死,也染上了一层惊讶之色。
容太后说陈后身子不是,这也不是假的。
如今陈后身子虽然是痊愈了,面颊却颇为苍白,微微有些憔悴。
瞧到了这儿,夏熙帝慢慢的收敛了自己的目光:“皇后身子孱弱,久病初愈。今日又有这样子血腥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可怕。如今皇后受了惊吓,还是好生去休息吧。”
薛采凝听到了,面上却也是不觉流转了失落之色。
不错,她攀附夏熙帝,是想要后宫争宠,想要博得高位。可是她的心里,也是想当真将自己后半辈子托付在夏熙帝身上了。
夏熙帝对她十分着迷,这也是让薛采凝不觉飘飘然,觉得自己占据了夏熙帝的心。
现在夏熙帝对她还没到手,想来也是格外心痒痒的。
原本薛采凝觉得,夏熙帝必定是呵护自己,为自己出气。
可是却没想到,夏熙帝居然是不了了之。
薛采凝望着陈后,这个妇人一脸病容,却也是有些孱弱了。这个女子,哪里比得上自己艳丽的姿容。
薛采凝失望之余,内心之中却也是顿时升起了一股子的斗志!
今日自己受到了这样子的委屈,只能忍气吞声,可是到了以后,自己必定是要将这笔债一笔一笔的讨回来了。
想到了这儿,薛采凝面颊上流转了委屈之色,却未再言语。
知道不能追究,薛采凝知晓自己要是不依不饶,必定是会让夏熙帝心生厌倦。不如忍下这口气,反而会让夏熙帝的内心之中油然而生几许同情。
陈后轻轻的叹了口气,捧起了药茶,慢慢的品了一口。
“这个事儿,臣妾并不想如此不了了之。”
容太后心中冷笑,也是不觉隐隐有了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陈后与夏熙帝是少年夫妻,虽然不算十分情热,可这么多年的细水长流,情分却也是有的。
更不必提如今王曦身为长子,已经是有太子的名分。
就算陈后迁出宫去,如今可不是已经回来了?
当了皇后娘娘这么多年,陈后也可谓是根深蒂固了。
别说如今夏熙帝不过是半信半疑,微微有疑。就算这件事情,证据确凿就是陈后做的,这么一件事情,也是动摇不了陈后的位置。
可无论如何,这件事情,也就是将那么一枚尖刺就此埋了下去了。
这样子的事情多了,日日消磨,夏熙帝就算是有什么情分,也是会淡淡消失了吧。
更不必提,一边还有个美貌可人,虎视眈眈的薛采凝。
容太后顿时和声说道:“此事只需陛下发话,谁还敢多言什么?皇后身子不好,还是好生休息。”
容太后一派体贴姿态,却也是不觉心情大好。
正在此刻,一道清润柔和的少女嗓音,却也是不觉轻轻的回荡在众人耳边:“皇祖母说得极是,母后身子不好,正是需要好生将息的时候。父皇不是让我帮衬母后协理六宫,自然该当让我料理这桩事情,为母后分忧。”
王珠如此说,是因为这样子后宫之事,是王曦绝不好插手的。
身为大夏的储君,议论的应当是朝堂之事,而不是这后宫争斗,为了那一条裙子一盒脂粉议论。
既然是如此,这样子的事情,就应当是自己出面了。
陈后微微迟疑,却瞧见了女儿眼中的坚决之色。
想到了这儿,陈后顿时也是下定了决心。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她和自己的儿女是属于同样一个利益团体。
就算自己实在不想让女儿卷入这些腥风血雨,可这又怎么避得过呢?
想到了这儿,陈后眼中渐渐浮起了坚决之色。
这些念头在陈后眼中流转,不过一瞬,陈后顿时和声说道:“陛下,小九如今确实聪慧了许多了。臣妾既然是身子不济,不如让小九处理这桩事情。”
容太后目露迟疑之色:“这似乎于理不合。”
陈后不肯退让:“方才陛下已经说了,让小九帮衬于我,又有什么礼数不合的?”
王珠更是说道:“今日之事,正好让女儿出面,瞧瞧可有能力打理六宫之事。”
夏熙帝想将王珠许给夏侯夕,这原本是一桩让王珠十分厌恶的事情。
可是如今,王珠却趁机暗示这桩事情。
王珠面颊轻垂,眸子之中流转了涟涟的华彩了。
夏熙帝终于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此事就让小九你来处置。”
薛采凝心里不觉沉了沉,只觉得十分酸楚。
什么九公主,还不是偏心帮衬皇后娘娘。自己已经是退后一步了,皇后一脉不过是名声受损,还咄咄逼人。
自己人微言轻,无依无靠,所以让人欺辱了去。
薛采凝死死的扯住了自己手中的帕儿,眼中目光涟涟流转:“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我便是受了些委屈,又有什么打紧?”
这样子说着,却也是暗暗有些讽刺之意。
然而正在此刻,王珠却也是走到了薛采凝面前,从上往下扫过了薛采凝。
明明是个纤弱的少女,却也是莫名有了一缕压迫之力了。
王珠轻轻的扫了薛采凝一眼,却也是容色微冷:“父皇,儿臣求请尚衣局的人前来。”
夏熙帝点头,也是允了。
也不多时,只见一名中年女子盈盈而来,容貌颇为娟秀,正是尚衣局的钟尚宫。身后一名女子,却也正是那韩司衣。
“见过陛下、各位娘娘,尚宫局诸位,尽在这殿外等候。”
这殿中事,钟尚宫也是略略有所耳闻,不觉一阵子的心烦意乱。
神仙打架,她们这些宫婢却是遭殃。
“薛小姐的衣衫,是这位韩司衣准备的?”
王珠扫了那韩司衣一眼,让韩司衣更不觉生出几许惧意。
“回九公主,原来那套衣衫,确实是我准备的。陛下嘱咐,我敢不尽心?那一套衣衫,自从陛下吩咐,便开始动手做了,直到昨日,方才做好。可是这裙儿上所绣的只是鸾鸟,却也不是什么凤凰。”
王珠言语却放缓:“薛家姑娘这衣衫用料精美,是上等的雪绸,刺绣也是精美绝伦。更不必提这套衣衫要与原来那件做得十分相似,必定是要知道原来那件的花色样式。既然是如此,这套衣衫必定是宫中所制。韩司衣,你可知晓,这衣裙的花式样子,又有谁知晓?”
韩司衣冷汗津津,额头触地,瑟瑟发抖。
“这花样子设计好了,我,我给尚宫娘娘瞧过了,眼见没什么逾越不是,方才开始动工。我手下几个做刺绣的宫女,和我一块儿做的,她们也是知道花样子。”
王珠走近了薛采凝,轻轻弯下身,手指轻轻拂过了薛采凝裙摆之上的刺绣。
“你们尚衣局的人,自然是对衣饰绣品十分了然,你瞧这薛小姐的刺绣,可能瞧出什么端倪。”
钟尚宫和韩司衣原本心中颇有惧意,生怕这桩事情的罪过就扣在了尚衣局的身上了。
不过王珠言语柔和,似乎也是没有十分见怪的意思,她们二人内心也不觉定了定。
“这,这刺绣是上等湘绣的手法,手工不错,若无二三十年的功底,只恐怕也是绣不出来的。除此之外,似乎,似乎也是瞧不出来。”
钟尚宫垂下头,一颗心却也是不觉砰砰的跳。
“若是如此,就算是尚衣局之中,这样子的绣娘也是绝不会很多。而且既然要赶制这样子一件相似的衣衫,必定是无暇做别的。你们无妨想想,可有那么一位做这衣衫的可能人选?”
王珠目光流转,在钟尚宫和韩司衣身上逡巡。
钟尚宫却不觉有些迟疑:“在尚衣局之中,就必须得日日做工,任务其实颇为辛苦。每人每日,其实分派了任务,通常也是做不完的。”
故而若说有人有什么余瑕做出这样子事情,那也是当真说不上来的。
钟尚宫心中狐疑不定,只恐王珠会因此动怒。
只是若是胡乱说一个,却也是不知晓会招惹了什么事儿。
薛采凝更不觉心想,王珠惺惺作态,其实这件事情就是皇后所为,又怎么还会有别人?
王珠眉头轻皱,却又忽而说道:“那近日里,可有什么宫娥,忽而染病请求休息的。”
钟尚宫、韩司衣都是一愕,随即韩司衣想到了什么,顿时不觉眼中一亮:“尚衣局的宫女彩娟,前些日子告病了,只说身子不是。她这样子突然病了,还惹得许多事儿另行安排。九公主,彩娟是宫中老人,手艺也是不错,刺绣更是做得极好。”
越这么说,韩司衣越觉得心中有数:“帮我做衣服的宫婢青儿,就是这彩娟的养女。这小丫头整日在我跟前晃悠,我却是没半点怀疑于她的。”
说到了这儿,韩司衣的内心之中,甚至不觉涌起了一股子的恼怒之意。
王珠也是并未迟疑,立刻命人将这彩娟、青儿捉来,并且也是搜查两个人的住所。
这青儿原本就跪在了殿外,彩娟却是内侍从房间里面压了出来。
彩娟不过三十余岁,也许因为尚衣局的日子过得颇为辛苦,脸蛋之上也是隐隐有了憔悴之色了。
身为宫娥,她虽有一手好技艺,可尚衣局的工作必定十分繁重,想来也是会十分辛苦。
王珠甚至知晓,许多尚衣局做刺绣的宫女会因为繁重的劳作弄坏了一双眼睛,而这些宫婢到了年老时候就会肩头酸痛,视力模糊。
至于那青儿,却不过十一二岁,年纪轻轻的,却似乎吓得不轻了。
王珠眸光流转,却也是落在了青儿那一双鞋子上。
这宫中的宫婢,不允穿鲜艳一些的鞋子。所以青儿这一双鞋也是素净的颜色,不过上头却也是绣了云纹,做工竟然是十分的精致。
韩司衣已经按捺不住了,顿时厉声说道:“彩娟,我待你素来不薄。你说身子不是,大半个月都不肯做活,我也是没与你计较。可是却也是没想到,你竟然私下做这种逾越的衣衫。”
彩娟却是容色淡淡的,轻轻的咳嗽了一声:“韩司衣,你说什么话儿,我的心里当真并不是十分明白。我不过是因为身子不是,养病了几日。这平白多出来的衣衫,又凭什么非得说是我做的?如此没有根据,我自然也是不会认的。”
韩司衣却也是为之气结,一时也是说不出话儿来。
这个彩娟在宫中日子久了,此时此刻,居然是十分淡然。
如果非得给彩娟用刑,只恐怕就算彩娟招人,别人也是会觉得是屈打成招。
正自此刻,那搜查的内侍回来,不觉向着王珠耳语了几句。
王珠微微沉吟,嘱咐了话儿。也不多时,那内侍向前,将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是有些衣服料子。
这料子瞧着光润,料子却也是极好的。
寻常宫婢,是不能有这般好的料子。
王珠盯住了那个青儿:“这是上等的蜀锦,偏巧薛小姐也是用这个料子,还有这些丝线,就是做衣服的材料。青儿,你身为宫婢,如何能有这些?”
青儿身子轻轻的颤抖,面颊却也是一阵子的苍白。
王珠目光又扫向了彩娟:“彩娟,青儿是你的养女,谁都知晓。你胆敢说了,这桩事情和你没什么关系?”
彩娟瞧着青儿,这小宫婢轻轻的颤抖,显得十分恐惧。若她矢口否认,这桩事情就全推到了青儿身上。青儿行事糊涂,话儿都说不清楚,说不定就这样子糊糊涂涂的就没有了。
想到了这儿,彩娟眼底流转了一缕冷漠,最终却也是终于柔和起来了。
彩娟柔声说道:“你这个糊涂东西,我不是让你将这些剩下的东西都扔了,为何还私下藏起来?”
青儿哇的一下哭出来了,轻颤说道:“这么,这么好的料子,我舍不得。”
她这个宫婢,家境也并不富裕,故而人也是瘦瘦弱弱的。
既然是如此,见到了这么珍贵的料子,青儿也是舍不得扔掉了。
她原本觉得不会有事情,可是又怎么会想到居然会被搜出来?
王珠慢慢的走到了彩娟跟前:“彩娟,既然你认了,也算是有些良心了,不至于将这些事情推到了一个小孩子的身上。你道自己便没有半点证据落下来?实则你私藏在花盆之中的金银,也是已经被搜了出来。想来有人也是许以重利,让你做这件衣衫。”
“你不肯让青儿担当此事,是因为你对她颇有爱护之意。青儿鞋子虽然素净,刺绣却是很精致,是你为青儿做了吧。宫婢过了三十岁,其实是可以离开皇宫的。如今你还留在了这儿,想来你宫外也是没了亲人牵挂了。无论如何,你对青儿的感情也是不假。我瞧你良心未泯,还是将这桩事情一五一十的招认了。”
彩娟面色变化,最初九公主搜出了金银,却并没有指出这一点。试探出自己对青儿的爱护之意,这位九公主分明也是有所暗示和要挟。
事到如今,彩娟也没什么可隐瞒的,说不定招认了上面主使,自己还能罪责轻些。
“半月之前,许妃娘娘身边的贴身宫女阿桐却来寻我,给了我一包金银,再威逼利诱,让我做那么一件和薛小姐那件衣衫差不多的裙子。我见她给的财帛颇丰,又担心得罪了许妃,自己这么一个无依无靠的宫婢无法立足,人在宫中,也只能应了。我让阿青盗来衣衫样式,再让许妃弄来一样的料子和丝线。没日没夜,总算是做了这么一条裙子出来。”
这样子话儿说出来,顿时也是仿若巨石落水,激起了千层浪。
许妃更是不觉站起来,冷声说道:“简直是胡言乱语,这奴婢为了脱罪,那也是胡乱攀咬。陛下,陛下,只盼望你一点儿都不要相信。这些下人胡言乱语,一会儿皇后宫中的人,一会儿我宫里面的人,挑拨离间,没那么一句实话。”
王珠却并不觉得彩娟是污蔑,更觉得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之事。
试想今日,如果兖州之事让父皇对太子生出了嫌隙之意,之后皇后又以卑劣的手段争风吃醋,算计新宠薛采凝。那么不过一场宴会,就足以让太子一脉万劫不复。
陈后方才回宫,一场宴会,就有这么一份大礼等候着。这实在是令人觉得十分可笑。
许妃更指着彩娟咬牙切齿:“这个宫婢私做违禁的衣衫在前,污蔑皇妃在后。我瞧不用些重刑,这样子的刁滑之徒是绝不会招认。来人,将这彩娟与青儿一并给押下去,好生拷问,一定一定,要拷问出了实情。”
王珠却在一边冷冷说道:“许妃不必激动,总不会因为宫婢那么一句指责,就将你的罪过给定下来了?父皇和母后,又岂是这样子不近情理的人。只不过许妃莫非忘记了,方才父皇已经夺了你协理六宫之权。这两个犯罪的宫婢如何处置,原本也是轮不着许妃你来指证了。”
许妃为之语塞,一时之间,却也是说不出话儿来了。回过神来,许妃方才觉得自己过于激动,似乎是有些不对。别人瞧在眼里,必定是觉得自己心虚。
王珠却不理睬许妃,而是望向了彩娟:“你若有什么证据,还是说出来,免得许妃娘娘说你信口雌黄。”
王珠原本也是不指望彩娟能有什么物证,毕竟许妃小心谨慎,想来也是不会留下十分要紧的证据。不过若有个万一,彩娟指不定有什么物证。
彩娟叹了口气:“这证据自然是有的。其实如今证据,还在薛小姐身上。许妃娘娘小心谨慎,却实在不如我们这些尚衣局的宫婢了解绫罗绸缎。她给我的金银珠宝没什么印记,可是给的衣服料子却也是有。原本宫中所用绸缎,乃是苏绸。只不过今年春天,雨水阻断道路,水灾四起。这苏绸也是运不来京城,故而退而求其次,挑了一批蜀锦。蜀锦其实也是不错,只不过名声没苏绸的好了。所以这些蜀锦,是皇后娘娘离去之后,方才流入宫中。自然,未央宫之中也没有分到过蜀锦了。若是皇后宫中拿出料子,让我做衣衫,应当是苏绸,而不是蜀锦。”
而王嫣却不觉厉声说道:“简直胡言乱语,胡乱攀咬。既然如今后宫之中,所用的都是蜀锦,各宫各房,都是有这样子的料子。有人要给你料子,随意从哪里拿来就好,怎么会就一定是从母妃宫中拿出来。”
彩娟却瞧向了钟尚宫:“这其中关节,钟尚宫何故隐忍不言?莫非比起皇后清白,还是自己的安危要紧些?瞧来钟尚宫,也是生怕得罪了谁了。”
彩娟言语间有讽刺之意,钟尚宫也是不得不说道:“奴婢方才想起来,是有这么一桩事情。蜀锦毕竟不如苏绸好,有好有次,这好些的,就分给了品阶较高的妃嫔。”
这话儿之中的意思,却也是渐渐有些明白了。
至于那些品阶较低的妃嫔,也只能分得一些不那么好的料子。
这宫中顶红踩白,原本是常见之事。
没有分位的人,所分之物就会差一些,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
“难怪楚美人身上的料子,竟然是远远不如了。”王珠瞧着楚美人,不觉一笑。
楚美人面色一变,忽而觉得十分屈辱。
自己这一身衣服料子,却也是绝不如薛采凝这一身鲜光。
薛采凝面色晦暗不明,心中也是将信将疑。究竟当真是许妃,还是皇后有心算计,她竟然是分不出来。
许妃却也是不觉哭诉:“陛下,什么蜀锦,什么苏绸,我都不懂的。臣妾在宫中这么多年,安安分分,从来没做过什么逾越之事。如今麟儿方才有些出息,臣妾怎么就成为了如此处心积虑算计别人的人?”
许妃事到如今,还不肯甘心。她非但没有认罪,还暗示因为王麟有了出息,所以招人嫉恨。
王珠却也是不觉冷笑,事到如今,许妃居然还在蹦跶。
可是她越蹦跶,自己就越发要狠狠蹂躏,将许妃踩得越狠。
“许妃娘娘此言何意?竟似在说有人存心嫉妒八皇兄不成。既然如此,方才内侍捉住一名要脱逃之人,又应当如何解释?”
方才王珠听到薛采凝哭诉,就已经命人搜寻。
此事之中,原本有一个十分关键的人。
薛采凝被一个宫婢服侍,换了衣衫,而正因为这个宫婢身上有一枚玉佩,却也是让薛采凝联想到了皇后。
在殿中之人还在扯嘴皮官司时候,王珠已经是命人找寻。她也盘算过地形,若那女子要遮掩行迹,从西南方向的元衣巷逃走是最安全的。那处十分僻静,鲜有人到。可正因为那处十分荒僻,若有一名宫婢匆匆逃走,必定也是会十分显眼。
就在方才,那个宫婢已经是被捉住,并且已经是被押上前来了。
薛采凝已经是糊涂了,瞧着那宫婢容貌,却也是顿时激动了。
“这个采秀,就是方才服侍我换衣衫的人。”
薛采凝自然认出眼前女子,并且还瞧见宫婢腰间仍然有那么一枚绿玉。
夏熙帝面色微凝,冷冰冰的说道:“你究竟是谁,又何人指使?”
那宫女面色虽有慌乱之色,却十分倔强,就算夏熙帝逼问,也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王珠福了福:“父皇不认得这个奴婢,女儿却是认得。她名叫春夏,正是许妃宫中得力的人。”
许妃面色苍白,却也是死死的扯住了自己手中帕子,额头之上渗透出一颗颗的汗水。
王珠一伸手,就将宫婢腰间玉佩轻轻的扯下来。
“这绿玉玉质虽然是上佳,质地却少了些许通透,并不是薛小姐所说的天翠青,只不过是次一些冰水蓝。不过薛小姐眼力不济,倒也是没瞧出来。”
夏熙帝没听出什么异样,薛采凝面颊却是不由得红了。
王珠此语,不就是讽刺自己不是宫中的人,难免是少了些眼力劲儿。
她一个臣下之女,自然是比不了宫中的人贵气。
“这宫中的物件儿,都是有些记载。许妃娘娘虽然有几块天翠青,却恐怕薛小姐记录了样式,故而也是用假物代替。而没雕琢的天翠青预料,只有母后宫中才有。薛小姐又不是宫中的人,天翠青身为贡物,民间是没有的。既然是如此,怎么薛小姐一眼就将这绿玉认作天翠青,是不是有人之前提过这么一桩?”
伴随王珠一番言语,薛采凝却也是慢慢的记起来,只觉得似乎是有那么一桩事情。
那日自己和许妃说了几句话儿,许妃也提及了天翠青,随口说了那么几句。
那时她以为许妃落了自己脸面,刻意炫耀罢了。
却没曾想到,居然是这儿等着自己。
不过王珠面前,薛采凝却不想开这个口。
王珠身为大夏公主,性子十分倨傲,很瞧不上自己的样子,薛采凝的内心之中也很不是滋味。
她不是宫中的人,玩不来这些曲折的手段,就连玉佩也是分辨不出真假。
此刻薛采凝虽然是相信是许妃动的手,可对王珠陈后一般憎恨。
王珠再向夏熙帝福了福:“父皇,这尚衣局是得了你的吩咐,不过为何父皇起意,想让薛小姐添一件好些的衣衫。父皇日理万机,素来不会理会这些枝节小事了。”
王珠这样子说,也不过是猜测而已。可是瞧着许妃容色,却知晓自己猜测得正确了。
想到了这儿,王珠心中却也是不觉轻轻的松了口气。
其实无论证据如何,要紧的是,夏熙帝是如何看待这桩事情。
如今夏熙帝已经是认定许妃,这自然也是一桩极好的事情。
夏熙帝面色也是冷了冷:“许妃,这等下作之事,想不到你居然是做得出来。”
许妃唇瓣轻轻的动了动,想要说个什么话儿,却也是张不了口。
她面上有些委屈之色,若是陈后,夏熙帝也是绝不会这样子的无情。
为何轮到了自己,夏熙帝就是半点情面也不留。
除了委屈,许妃内心更是有几分惶恐。
王麟前程方才有些起色,却没想到居然又有这样子的事情发生。之中
夏熙帝怎么想?自己也还罢了,可是不能连累王麟。
王麟面色苍白,唇瓣轻轻的颤抖,眼睛里流转了一缕惶恐之色。
夏熙帝的内心却忽而有些不是滋味,为何太子身为储君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安安分分的,温良恭顺。然而王麟不过被关怀几月,许妃的吃相就是如此难看?
一想到了这儿,夏熙帝的内心之中,顿时流转了几许感慨。
王嫣顿时跪下来:“父皇,求你明察,这桩事情,必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王珠也是柔柔的说道:“父皇,女儿虽然是查出了真相。可是母后方才回宫,心神不宁,不如将这桩事情让太后定夺。”
夏熙帝叹了口气:“母后,你说这桩事情,应当是如何处置。”
三言两语,就将容太后推到了风口浪尖。
容太后面颊之上微微流转了迟疑之色,思虑再三,却也是不觉微微有些悲悯说道:“许妃一向安安分分,这十数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怎么样子,也是不能太绝情了。”
王珠叹了口气:“皇祖母,不但你这样子想,孙女儿也是这样子。许妃一向安分,却因为嫉妒薛小姐的姿容美貌,居然做出这种不尴尬的事情。事后,又是甩到了母后身上。无论怎么样子,都是应当宽容几分。”
王珠看似为许妃开脱,实则却是挤兑容太后。
薛采凝不过是个臣女,就算是被许妃算计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可是陈后是六宫之主,被许妃算计,轻轻饶了那也是绝不能服众。
容太后心中暗恨,却也是只得说道:“许妃降了分位,变成许嫔,以后幽居在碧灵宫中,好生反省。一应用度,也就削减一半吧。”
王珠却也是流转了几分不忍之色:“皇祖母,这般的处置,可是严重了些?”
容太后只恨不得生生将王珠给捏了,这个九公主就是心计太深。
明明自己是被逼着处置许妃,可那又如何?仍然有那么一根尖刺刺入自己和许妃之间。
之前自己也是没打招呼,为了王竞而背弃许妃。只恐怕从此以后,自己想与许妃合作也是不太可能。这个王珠手段如此厉害,绝不如她年纪一般青涩。
王嫣盯住了容太后,却也是颇有些恼怒之色。
就是以许妃城府,此刻却也是不觉摇摇欲坠。
“臣妾,臣妾谢陛下恩德,谢太子宽容。”
她再按捺不住,泪水花花滑落了脸颊,面上更是平添了几许凄然之色。
可是这件事情,已经是定了下来。
事已至此,今日宴会沾染了血腥之气,自然也是不太合适再行如何。
如此一来,这场宴会也是应当散了去。
偏巧就算到了此刻,却仍然是事发生。
一名宫婢扶起了白薇薇,正准备送这位侯府少夫人回去,白薇薇却也是忽而腿一软,居然是倒在了这宫婢的怀中。
王珠顿时匆匆过去,面颊之上流转了几分关切之色:“白姐姐,你究竟怎么了,这身子可是有些不是?”
白薇薇耳里听着王珠这些关切的话儿,可那内心之中却也是不觉流转了几许寒意。
她一颗心砰砰的跳,却也是不觉勉强打起了精神:“九妹妹,我只是今日见到了一些血腥的场景,所以身子有些不适,其实也是没什么打紧。”
王珠叹了口气,却也是温语款款:“白姐姐,你可是千万不要这样子说了。你在兖州,日子过得辛苦,也是吃了不少苦头。如今你身子虚弱,我又怎么能视而不见,袖手旁观?你的身子,还是要查一查,免得当真有了什么不是,反而耽搁了你的身子。”
她捏着白薇薇的手掌,却也是慢慢的收紧,捏得白薇薇面颊之上流转了痛楚之色。
可是就算白薇薇的手掌被聂得生疼,却也是仍然一句话儿都是不敢说。
也不多时,那御医前来,前来为白薇薇诊脉。
那张御医检查了一番之后,面颊之上却流转了几分困惑之色。
“静怡公主身子不是,体寒虚弱,难免比别的人要娇柔一些。更要紧的则是,则是——”
张御医虽有迟疑,却也还是说出口:“她曾一下子吃了许多寒性之物,身子大损,只恐怕以后再无生育了。”
白薇薇一怔,听到张御医这样子说话,脑子却也是一片空白。
她抬起头,瞧见了一张张惊讶的面容,自己却也是生生要晕眩过去了。
这桩事情,其实白薇薇却也是知晓的。可是这个秘密若是说出来,自己在谢家却也是绝难立足!
一个嫡出正妻,若不能诞下子嗣,还有什么地位可言?
白薇薇最后目光落在了王珠身上,别人瞧不见,白薇薇却瞧着王珠对自己微微一笑。
这桩事情,王珠分明是故意的。
白薇薇一时喘不过气来,自己数次算计王珠,王珠不是都容忍了自己?可是今日自己安安分分,并没有掺和这些宫中之事,王珠为什么又对自己动手?
白薇薇就是想破了脑袋,她也是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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