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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老太君却也是不觉冷冷说道:“蕊儿和姚蛟走了,名声已经是坏掉了,从今以后,咱们陈家就当没这个女子。”
许氏微微一愕,却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她对陈蕊,虽然微微有些爱惜之意,可是既然陈老太君如此说话,许氏求情的言语,也是顿时就说不出口了。
许氏叹了口气,自觉自己对这个女儿可谓是仁至义尽。
也是这女儿不懂事,自己这个亲娘如此帮衬,陈蕊居然也还是烂泥扶不上墙。
许氏虽是极为挂念陈蕊,却并不觉得自己行事,有什么错处。
陈蕊和姚蛟这样子的情态,说不定早就私通款曲,只是陈家的人并不如何知晓而已。
如今陈蕊坏了名声,等到陈蕊被姚蛟抛弃,指不定是会沦落到什么地方去。
那淫贱的名声,自然也是再也都洗刷不掉了。
兖州一处客栈之中,灯火已然是有些昏沉了。
姚蛟点燃了灯,一丝丝灯晕缓缓化开,房间之中顿时也是不觉有了些许光彩。
陈蕊半边秀丽的脸颊染上了灯色的晕彩,却也是越发显得是秀丽绝伦。
如此姿容,方才配得起这兖州第一美人儿的名声。
陈家那些人,眼见姚蛟抱着陈蕊一块儿走了,只道这一对男女必定是干柴烈火,尽情欢愉。
然而姚蛟随意挑了个客栈,方才将陈蕊扔上床,陈蕊就放声的哭泣起来。
而姚蛟也只在一边听着,既没有安慰,也没有嘲讽。
由着陈蕊声嘶力竭的哭着,哭得太阳下山,天色渐晚。
谁也不知道,陈家那个不肯相让的陈家女儿,离开陈家之后,却哭得嗓子都哑了,仍然是不肯停歇。
仿若,要将自己内心之中的抑郁不平,酸楚难当,都是尽数给哭出来。
哭得嗓子都哑掉了,仍然是不肯停下来。
等到陈蕊哭得没声气儿了,姚蛟方才将陈蕊拉起来,有些粗鲁的抹去了陈蕊面颊上泪水,再给陈蕊送上了一盏温水。
陈蕊想要说些什么,一张口,嗓子却也是好似针扎一般的疼痛,什么话儿都是说不出来了。
如今和姚蛟单独相处,不知怎么的,陈蕊之前的勇气,却也是消失干净了。
从今日开始,自己就要做姚蛟的妾室了?陈蕊想到了这儿,却也忽而有些茫然。
她对姚蛟是有几分兴致,可说到人品,却是对姚蛟并不是那么样子的了解。
几面之缘,就可以托付终身了吗?
无论如何,姚蛟既然救了自己,比起沦落到萧景手中,实在也是好了许多了。
既然自己选了这般,就没有什么反悔的余地。
陈蕊轻轻的伸出手,握住了姚蛟的手掌。她的手掌又软又绵,如此捏住了姚蛟的手掌,无疑是一种暗示。纵然是没了洞房花烛,没有风光大嫁,自己梦想中的一切都是没有。可是人生不就是如此,也许,要怪就怪自己命不是那么好。
姚蛟是个粗人,所以手掌有些粗糙,那些茧子轻轻磨砺了陈蕊的手掌,让陈蕊觉得有些扎手了。
可掌心传来的温度,却忽而让陈蕊内心微微一颤。
她怯生生的抬起头,瞧着姚蛟的眼神,姚蛟面容十分精悍,一双眸子也是十分明亮。
忽然之间,陈蕊之觉得一切也没那么糟糕了。只因为她从姚蛟身上,找到了一种十分微妙的感觉。
这样子的感觉,周倾没有带给过她,萧景也是没有带给过她。
这种感觉,是动心的感觉。是陈蕊原本从来没想得到过,并且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有的,动心的感觉。
违背了陈家教导,违背了世俗的礼数,却真真实实的,动心的感觉。
姚蛟忽而拉过了陈蕊的腰身,狠狠的亲吻陈蕊的唇瓣。
陈蕊面颊红晕不断加深,这样子轻浮举动,是那些青楼女子,方才如此缠绵的。陈蕊原本以为,自己一生一世,都是不会对这些有兴致。
可是如今,她脑子里一阵晕眩,一边想着姚蛟也是不知道有过多少女人,一边不自觉沉醉其中,甚至伸手攀附上姚蛟的背脊。
姚蛟的眼神却不似陈蕊那样子的灼热,也许这样子的风月之事,姚蛟见得多了,总是多了几分自制力。
他眼神慢慢的,渐渐有些深邃,忽而却一把将陈蕊给推开。
唇瓣轻分,姚蛟气喘吁吁,忽而伸手捧住了陈蕊的脸颊:“你可知道,若是你跟了我,以后会是如何?”
陈蕊从来没感受过这样子的刺激,脑子一片空白。
她于那情欲之事,素来都是并不如何在乎的,以为那些都是大不了的东西。陈家给她的教导,就是让她学会规矩,学会那些宅斗手段,立足于后宅。她自小都被教导,男欢女爱,均不过是过眼云烟,尊贵体面,方才是长长久久的。
可是如今,陈蕊忽而发现,自己一贯鄙薄的东西,居然是能让自己这样子的心醉神迷。
她不自觉轻轻的舔了娇嫩的唇角,居然有种天然的诱惑,让见惯风月的姚蛟也是微微有些晃神。
好不容易,姚蛟克制住了自己,生生压下了自己小腹流转的一缕火热之意。
他凑过去,用自己的面颊,轻轻的磨蹭陈蕊的脸颊:“世家女儿,一个个训成个石头人一样,难怪丈夫不爱,却总爱寻找美妾。阿蕊,你刚刚是不是很快活?”
一股子羞耻之意,顿时也是涌上了陈蕊的心头,让陈蕊面颊顿时通红。
“咱们在一起,最初是会很快活的。你生得如花似玉,初尝风月。我是个好色胚子,荤素不忌。咱们在一起,会非常的非常的快活。这女人,还不是那样儿,身子快活了,心里就跟了这个男人了。就好似方才,你不是十分心动?”
姚蛟伸出了手指,轻轻的抚摸过陈蕊的唇瓣。
“可是渐渐的,咱们就会相处不好。这世上的女人,都会觉得自己是风流浪荡子的最后一个女人。都会觉得自己所认识的男人,飞过了再多的枝头,却也是会停在了她的身边。阿蕊,你觉得自己出身世家,跟了我的场面又那样子的传奇,必定是最与众不同的那么一个。你一个能做侯府正妻的女子,如今给我为妾,已经是命运使然。而我呢,自然应该为了这份最特别,因此从此以后,就会一心一意的待你,再不瞧别的小妖精。说不定以后我有立下个什么军功,你也有了体面,还能让别人知晓,你的选择没有错。”
“可你错了,这世上的贱男人,爱的就是鲜润的美色,一个又一个新鲜的美人儿。一个生性风流的男子,只能说这个人秉性就是如此。这样子秉性的贱男人,是不会因为成婚了,就洗心革面,再也不会风流快活了。我会独宠你一段日子,然后再会去找一个又一个的女人。你最初会不甘,会争宠,甚至与我争执。可慢慢的,你就会一颗心冷下来,并且心生怨怼。倘若你有了一个孩子,更找到了另外一个支持下去的理由。到那时候,你便是会对我心若死灰,将所有的希望都是寄托在这个孩子身上。若我还有别的孩子,你就会为了自己的孩子,千方百计的宅斗,千方百计的争宠。至于我,你对我是不会有什么情分了,最高兴快活的日子,也不过那么几个月而已。”
姚蛟瞧着陈蕊面上神色,忽而将陈蕊推开。
此时此刻,姚蛟这般言语,却也是有些显得煞风景。
陈蕊实在不知道,姚蛟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说这些个话儿。
瞧着姚蛟神色郁郁,陈蕊叹了口气,轻轻的为姚蛟倒了一杯酒。
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轻轻的举着在手中。
“姚蛟,你到底想什么,无妨和我说说。我虽没什么用处,却也是能听一听。”
姚蛟不觉瞧着陈蕊姣好的容颜,这世家女子就是这样子的,教导得善解人意,更会揣摩人心。就算陈蕊遇到了十分痛楚的事情,可她一旦回过神来,那也是学会试探自己了。
他微微迟疑,举起了酒杯,陈蕊举过自己的酒杯,和姚蛟的杯子碰了碰。
姚蛟将那一杯酒全部喝干净,面颊绯红,却也是不觉吃吃的笑了一声。
“我的母亲,她也是个世家女。可没你聪明果决,因为喜爱上一个俊俏的兵卫,故而私奔一道。我爹样儿好,身姿也俊俏,也是很会讨人的喜欢。可那又怎么样?当时山盟海誓的时候十分真心,过了几个月,新鲜劲儿一过,那也就觉得没了趣味了。我爹吃喝嫖赌,样样都会,除了样子好,又能有什么好的呢?当初不过顺手,从山贼手下救下了我娘,我娘就将他当成了大英雄一样。”
“我娘后来心思虽然淡了,可是既然有了个孩子,自然也是好生抚育,不做别想。她每日熬夜做刺绣,做得眼睛都不好了。可饶是如此,赚取来的银钱,却总被我爹抢走买酒喝。好在,我娘当时,可是有一个贵人!”
姚蛟说到了贵人两个字时候,眼睛里忽而就掠动了一丝讽刺之色了。
“那个贵人云夫人,是我爹顶头上司云将军的妻子。云夫人同情我娘遭遇,有时候我娘被欺辱得狠了,她瞧着我娘身上的伤,还会让云大人呵斥我爹几句。而云将军夫妻二人,更是神仙眷侣,成婚时候,相约只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会纳妾。这样子温柔、大方的夫人,能跟我娘亲近,你说是不是我娘的福气呢?”
“而我爹呢,喝醉了酒后,却总是禁不住骂骂咧咧的。说他郁郁不得志,家境贫困,没什么好东西能讨好上司。可是后来,他终于有机会了。云将军和云夫人是神仙眷侣,可唯独有一桩不好,那就是,就是膝下无子。那一年,我才两岁吧,因为我很得云夫人的喜欢。所以我爹,就将我以那二十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了云夫人。”
“我娘想去寻她这位贵人,可这位贵人却命丫鬟拦住了我娘,说我娘是私奔之妇,不过是个妾,污秽不堪,不允让她进门了。之后,我那娘亲,也就悬梁自尽了。”
陈蕊听得心惊,虽不知云家为何不肯过继旁支,却隐约猜测得出来,那云夫人接近姚蛟的母亲,是想挑选个合心意的孩子。
可怜那妇人,还以为人家真心帮助自己,爱惜姚蛟,其实不过是想要夺走姚蛟。
“云将军也是好手段,换了家里奴婢,又封住了别人的嘴。他的家族,都以为我是云将军亲生的。而这样子过了几年,云夫人居然又有了身孕了。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也是一个男孩子。”
姚蛟再慢慢饮了一杯子酒,面上笑意越发浓重了。
他就是这样子的人,心里越是不高兴,脸上却也是笑得越开心。
也许就是这样子,他的养母方才将那一碗银耳羹泼在了姚蛟的脸上,尖锐无比说道:“我早就和你说过了,不要这样子笑了,笑得当真是让我讨厌得很。”
而他知晓自己不是云夫人亲生的,十六岁那样,就和云家决裂,破门而出,重新改姓姚了。
只不过云家在军中颇有些势力,姚蛟也得了份不大不小的官职。
而陈蕊听到了姚蛟言及云家有了第二个小孩子,却并没有追问姚蛟在云家处境如何了。
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云家道貌岸然,既然能为谋夺一个孩子,那样子算计一个母亲,品行也是可想而知。更何况那云夫人既然是逼死了姚蛟亲娘,想来这内心之中,必定是有那么一个疙瘩。既然是如此,必定一开始对姚蛟颇为忌惮。
可既然是如此,又何苦去夺走别人家的孩子呢。
“瞧来,如今你日子,倒是过得十分的逍遥快活,也不比待在什么大家族里差。”
陈蕊对着姚蛟那张笑盈盈的脸,举起了酒杯,自己陪着饮下一杯。
她忽而不自觉对姚蛟生出了一缕同情之意。姚蛟瞧着陈蕊那秀丽的脸庞,暗暗在想,自己的母亲,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他谈及母亲,言语里充满了感情。可是一个二岁多的孩子,其实不会记得什么事情的。只不过自己慢慢的查出了那些事情,知道了后,不觉对那个没有印象的女子生出了温暖的感觉。
明明都没什么印象了,可这样子的事实,却也是让姚蛟充满了温暖。
“是了,若是留在云家,可是没有那么快活。我当真不像云家的孩子,吃喝嫖赌,行事不端,绝不会和云家一样,瞧着就是个正人君子的调调。十岁时候,我亲爹来找过我了,想从我身上谋夺什么好处,你猜一猜,我是怎么样子待他的?”
姚蛟的笑容之中,隐隐是有些森然之意,瞧得陈蕊微微一怔。
姚蛟想要吓唬她,一笑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我先给了他钱,让他好吃好喝玩女人。花了三天时间,将我的身世查个清楚。然后我命人将他绑过来,割下了他的一片耳朵,然后告诉他,倘若他再出现在我面前,就将他另外一只耳朵割下来。从此以后,他就再也不敢,现身在我面前了。”
他原本等着陈蕊露出害怕的样儿,可陈蕊却忽而说道:“你十岁就如此行事,想来其实,其实你在云家也不是十分欢喜。”
否则一个十岁的孩子,骤然知晓这件事情,那是会哭着跑去求问自己身世,而绝不会如姚蛟这样子的狠辣沉稳。
姚蛟不语,等自己割了亲爹的耳朵,他那个养母从此再没与他单独相处过。
云将军捉住了他,说他性子不慈,行为不端,故而捉住姚蛟,打了他一百鞭子。
可姚蛟肉都被打烂了,抬起了头来,却露出了一丝模糊的笑容。
那时候,养父身边已经添了一个姿容秀丽的男孩子,年纪轻轻却已经是眉目若画了。
他轻轻笑起来时候,已经是宛如暖阳初生。
姚蛟不觉调笑:“你若想要瞧瞧我背后的伤疤,我脱了衣衫,让你瞧一瞧,数一数,你说好不好呢?”
瞧着陈蕊那秀丽的面颊此刻透出了一缕晕红,姚蛟内心之中,却忽而有些可惜之色。
这等美貌女子,居然轻轻放过了,实在也是可惜得紧。
云家的规矩多得很,他离开了云家,顿时寻觅了一处青楼楚馆,风流快活,喝了不知道多少的酒,待了足足三天三夜。靠着温香软玉,他忽而觉得自己人生似乎是有了许多意义了,令他不觉高兴起来了。
就算他长于云家,却没学到半点斯文大方,似乎最后也与他的亲爹一样,喜爱这声色犬马,混迹于烟花赌场。明明自己最为厌恶的人,可他却变得和亲爹一模一样。
他若比亲爹有什么地方强一些,大约只有他无论如何,不会娶一位世家女子为妻,更不会许下什么姻缘之诺,只与轻浮浪荡的女子,结下露水的情缘。
瞧着陈蕊灯火之下的楚楚秀丽之色,姚蛟忽而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再喝了一杯酒,忽而就转身离去,并且咚的甩上了门扇。
此刻天边,那沉沉的夜色,已经是被萧家那灭门焚烧的火焰烘烤得红彤彤的。
那些黑影匆匆的离开了萧家,飞快了掠入了一处府邸之中。
这府邸,原先是十分宽阔有气势,可是如今却已然是破旧了些,隐隐有些衰败的模样。
房间里面黑漆漆的,虽然有人,却并没有点灯。
那人轻轻的推开了房门,月光轻轻扫在了这中年男子的脸颊之上。
只见他容颜是颇为俊美凌厉,透出了一股子的锋锐之气,可是那一张面颊,却也是缠着一条银色的带子。
难怪这房间之中,却也是没见有半点灯火,只因为这里面的主人,居然是一个瞎子。
眼前之人,赫然正是大夏的战神缙云侯!
“回主人,晏家上下,如今是一个不留。”
晏侯爷面颊两旁已经是有两缕雪白的银丝了。虽然如此,却仍然能分辨年轻时候的那锋锐之意。
世人都说晏侯爷如今深居简出,心如止水,是再也没有争雄斗狠的心思。
可如今,这么一位眼睛已经坏掉了的晏侯爷,却也是漠然的在自己下属跟前,听着他们回禀杀人灭口之事。
纵然听到了萧家全家被屠,晏侯爷容色却也是没曾有什么变化,只是轻轻的点下头了。
仿佛在他眼中,灭了萧家的满门,就好似踩死了一只蚂蚁一样子的轻松。
人命在他眼中,却也是不过如此,更没有什么值得关心的。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却听到有人打了个哈欠,有人提着一盏荷叶灯,一步步的走过来了。
少年没有如平时戴着白绢,露出了面颊上累累的伤痕。
虽然是满面的疤痕,却仍然是能分辨出他容颜是极为俊美。
正因为这样子,那样子的疤痕,方才是令人更加的惋惜。仿佛是一件精美绝伦的艺术品,如今是被人生生弄坏了。
晏修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一副慵懒之态。
他只穿了一件雪白的里衣,瞧着也好似是从自己床上爬出来的,任由头发乱糟糟的样儿。
一瞧见这个奇怪的少年,在场的黑衣之人顿时也是呆住了。
他们素来也是听命于晏侯爷,而不知为什么,晏侯爷却从来未让晏修插手。
既然是如此,他们来到了这儿,居然是被少主人瞧见,却也是不知道应当如何才好。
晏修瞪着一双明润的眸子,却也是不觉说道:“父亲,他们才将阿景一家杀光了,回来跟你禀告吗?”
听着晏修这随意的一句话,在场的黑衣人都是汗毛倒竖。
而晏侯爷,面颊之上却不觉涌动了几许冷肃之意了。
随意挥手示意,这些黑衣人顿时也是纷纷离去。
晏侯爷的嗓音,却也是说不出的冷漠:“我倒是忘记了,萧景那样子狠毒的人,居然是宫主的旧相识。既然是这个样子,倒是我行事太过于鲁莽,未曾顺了宫主你的心意了。宫主若是不欢喜,就将刚才那些人都杀了,也算是为你出气。”
晏修却微笑说道:“父亲啊,你可当真是见外了,不过是灭人的满门,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那个萧景,又怎么能比得上你的重要。死了就死了,咱们碧灵宫出身的人,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莫非我还会为了区区萧景的死,和你为难?”
晏侯爷却不是滋味,他私通前朝余孽,欲图瓜分兖州,私底下又是养了死士。这些事,他都瞒着碧灵宫,一件都没告诉晏修。
却没想到,晏修一下子,什么都是知道了。
只是晏修非但没什么怪罪,反而是一副默许的样子。
晏侯爷慢慢的捏紧了手掌,旋即又轻轻的松开。
这一对父子之间,似乎有一股子奇怪的氛围。
晏侯爷瞧着晏修,却也是忽而轻轻挑起了眉头。
“是了,碧灵宫宫主,是何等尊贵高傲的人物,这兖州城中一个小变态,在你眼里算什么,不过是一缕微尘,实在也是不算如何了。”
晏修面色不变:“父亲你也不必这样子说,阿景是个很可怜的人,从小痛恨着萧夫人,可萧夫人死了后,他却仍然不得解脱。这世上的事儿就是如此,有些人总是会变成他最痛恨的那种人的。”
这夜风如此温柔,晏修笑容也仍然是那样子的甜蜜。
若不知道晏修的身份,纵然瞧见晏修面颊之上伤痕,也会觉得眼前的少年是个很单纯、很快活的人。
然而那一双眸子,虽然甜蜜,却似乎比夜色还要幽深。
晏修瞧着晏侯爷脸边的鬓发,年轻时候威风凛凛的武将,到了年老的时候,却也是不觉双鬓染上了霜雪了。
变成自己最痛恨的那种人,仿佛他晏修也是如此的。
而他最痛恨的那个人,最痛恨的那个人——
自然就是父亲你呀。
如此的,虚伪可恨,在甜蜜里面裹着毒药。
想到了这儿,晏修笑容却也是越发的甜蜜了。
天光初明,昨日萧家被灭门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兖州的大街小巷。据说晏家的人如今都是尽数死了,就是尸体也是在火堆里烧成焦炭。至于是何人所为,居然也是没人知晓,只私底下下议论,瞧那听来的风声,竟然是陈家动的手。
虽是并无什么凭据,可是私底下议论起来,却也是有模有样。
萧景要挟陈家,强娶陈蕊,陈蕊却和姚大统领一并去了。陈家只恐旧事暴露,故而怒而下手。
这样子的故事,既然是曲折离奇,又是香艳刺激,乐意听的人也是最多的。
只不过如今九公主王珠带着飞鹰队四下巡逻,私底下虽是有人议论,倒也是未曾出什么乱子。
王珠仍然是那一袭红衣招摇,袍角那飞鹰更是张扬欲裂。
这抹鲜润的红色,所到之处,却也是令整个兖州的人为之心惊。
转眼之间,王珠已然是到了城门之口。
非常时期,因为这难民汹涌而至,王珠也是命士兵好生盘问,不可轻忽。
若是灾民之中,有身染疫病的,更是不许放入城中,以免闹出什么恐慌。
今日王珠巡视到了这儿,却见一名长官正自鞭笞一名士兵,显得是颇为愤怒的样儿。
王珠微微皱眉,却也是不明所以,策马缓步上去。
那长官见到九公主,顿时扔下了鞭子,慌忙行礼。
王珠却也是不觉轻轻皱起了眉头:“这又是如何一回事情?为何认出责罚。”
那长官顿时说道:“回九公主,如今兖州乱糟糟的,听从您,您身边姚大统领的嘱咐,更是要小心翼翼,不可怠慢。这些灾民,大都是青州、云州、江州受灾的百姓。方才来了一批灾民,口气混乱,其中居然有京城口音。我原本是京城人氏,一听就是已经是听出来了。我只觉得这些灾民颇为古怪,自己在一边瞧着,冷眼旁观,却也是发觉他们身上有些不寻常的疤痕,只怀疑他们是染病的人。故而,故而我让这臭小子去问一问。”
听他说到了此处,王珠却也是不觉轻轻的点点头。
姚蛟果真是个聪明的人,所安排的人,那也是知晓分寸,更是小心仔细。
那长官却也是恨铁不成钢一样指着一旁的年轻人:“可是这厮,就是这个混蛋。他听我嘱咐过去,其中有一个戴着面纱的人,撩开了面纱,让他瞧了瞧。这不争气的小子,顿时魂不守舍,顿时准备放人离开。你说他是不是色迷心窍,十分可恨。”
王珠眼眸之中光彩掠动,一股子寒意涌过来,淡淡的说道:“想来那个女子,必定是生得很美了?”
只瞧了一眼,顿时就放人离开?
纵然是叶灵犀的姿容,也不过是如此。
怎么今日兖州城中,居然来了个倾国倾城的佳人?
那挨打的士兵原本一脸委屈,也是不好说什么话儿。可是听到了长官说到了此处,却顿时不觉说道:“那,那也不是什么姑娘,是,是个公子。”
他不这样子说还好,一旦开口,那长官更是怒火中烧!
“男人?想不到你学什么不好,学那萧家公子,闹什么断袖之癖。”
托萧景的福,如今兖州上下,均是知晓断袖二字。
王珠内心之中却也是十分狐疑,无论眼前之人是男是女,想来必定有祸水之姿。
此人身材挺秀,王珠只瞧一眼,顿时也是明白他是男子。只是他身边都是些灾民罢了,唯独他却宛如鹤立鸡群,与众不同。
王珠冷笑说道:“那就让我瞧一瞧,是什么样子的俊美公子。”
说罢王珠手中的鞭子一甩,顿时将那人面上的面纱扯去了一块儿,露出了那人的容貌。
周围的人原本就颇有兴致,想要知晓被瞧了一眼就被放行的美人究竟是何等姿容。
饶是如此,纵然他们心中早就知晓眼前男子是个美人儿,此刻却也是不觉一呆。
阳光倾泻,那人容貌也是明明暗暗的,一双金银妖瞳却隐隐露出来了。
那张容貌,美到了极致,却没什么脂粉气儿,反而隐隐有种高贵清华的味道。
一时之间,周围一点儿声音都是没有。
倒也是隐隐有些了然了,为何那士兵只瞧了一眼了,顿时也是放行。
那样子的俊美清贵,自然是令人不可逼视,甚至不由得觉得便算是质疑了他,那也是一种侮辱了。
就是一旁的长官,却也是不觉放低了嗓音,语调轻柔:“这位公子,你究竟是哪里人氏,为何居然与这些难民一道?”
王珠微微一怔,顿时也认出眼前男子正是夏侯夕,却不觉容色沉了沉。
她手掌一挥,一条鞭子顿时刷的缠过来,缠住了夏侯夕的腰身,随即将夏侯夕提上马来。
一旁一圈的人,顿时瞧得是目瞪口呆。
便算这位公子是出奇俊美,九公主也是不必如此明目张胆吧?
大庭广众,居然是强抢民男,这又如何是好?
那长官也是瞧得目瞪口呆,不觉呐呐说道:“九公主,既然是如此,这些灾民又如何处置?”
王珠清脆说道:“先拘住他们,待会儿我自会处置。”
留下一群人顿时愕然,更有人不觉寻思,不会是等九公主风流快活完了,再商议如何行事?
王珠随意挑了一处僻静的小巷子,拉着夏侯夕下了马儿,随即抽出了鞭子狠狠的抽出了墙面一记。王珠心中颇为愤怒,手上的力气那也是不小,刷的一下顿时也是抽出了一道白痕。
“夕殿下,身为质子,你私自离开京城,那可是死罪。”
前世,她似乎没听闻夏侯夕犯过这样子的错处。
夏侯夕轻轻的抬起被王珠握住的那只手,颇为无辜的扫了王珠一眼。
王珠气恼无比,顿时冷哼一声甩开了手掌。
“九公主放心,我既然来了大夏为质,自然也是会知晓分寸。你走后不久,京城之中顿时发生了了瘟疫,朝野上下无不惶恐,甚至有人下令,要处死那些已经是沾染了瘟疫的百姓。我是于心不忍,故而恳求让我为他们医治。陛下仁慈,也是允诺于我,只是将这些生病的百姓迁出了京城。我们到了青州一处清凉寺中,将染病的百姓安置在那儿。日子久了,这些百姓身子得到了调理,也是渐渐的痊愈。却没想到,这时候忽而发起了洪水。水患一起,官府也顾不得我这个不起眼的百姓。只有少数染病的百姓,随我一道,来到这兖州城中。”
夏侯夕温和到来,这一路之上,这俊美的殿下想来也是吃了不少苦头,然而他的风华气度一如京城之中一样。
想来有些人,就是能随遇而安,
王珠却顿时眯起了眼珠子,眼睛里流转了几许狐疑,眼前这只,当真是前世那个厉害的陈国雄主?
他如今这般温软纯良的模样,怎么瞧也是个俊美温和的人儿。
不过自己与夏侯夕交浅言深,想来夏侯夕也不会当真对自己坦诚相待。
既是如此,夏侯夕纵然离京,想来也是迫不得已。只要一封奏折解释,父皇也是不会如何多多的责怪。
王珠不置可否,方才一时情急,方才扯着夏侯夕一骑同行。
如今王珠想了想,瞧着夏侯夕白玉般的脸。
这样子美貌人物,如精雕细琢,却也是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她自然不忍心。
王珠拍拍马儿,对着夏侯夕说道:“夕殿下,你骑马先行安歇,待会我自会命人来照顾你的。至于你一并前来的百姓,他们虽然水泡之处结疤瞧着是要好了,可是以防万一,还是让他们前去寒山寺安歇,不得随意走动。我自会命人,送来粮食药材。”
夏侯夕提起缰绳,却不觉还给王珠:“九公主你既是菩萨心肠,必定是会有好报的。不过我也不会去客栈,还是想与那些染病百姓一道。否则,他们也是绝不会安心的。”
夏侯夕既然并不领情,王珠也是并没有相劝的心思,也懒得扭扭捏捏,只翻身上马,再伸手拉夏侯夕上来。
瞧着王珠伸出来的手,夏侯夕微微有些犹豫,旋即却不觉抓住了王珠的手。
这一刻,夏侯夕的眸子却也是不觉有些幽深,说不出的深邃。
可等他握住了王珠的手,一瞬间,眸子里的深邃,顿时也是尽数化为清华高贵。
夏侯夕瞧着温润清俊,然而身段儿削瘦修长,坐在了马上,却似比王珠高了一个头了。
他十分知晓分寸,并未靠着王珠的身躯,只是身上淡淡的药材香气却也是不觉涌来。
王珠不觉有些胡思乱想,这位陈国的质子,却当真是无比的可笑,身为一个皇族中人,不学什么权谋杀伐,却学什么医书。
前世的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才变得如此狠辣沉稳?
如今王珠却不觉微微有些后悔,最初不过情切,如今再拉夏侯夕上来,却不似刚才那样子,居然微微有些尴尬了。
更何况夏侯夕的面纱碎掉了,露出了那么一张面容,瞧着的人确实不少。
想到了这儿,王珠更不觉说道:“夕殿下,你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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