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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太夫人似是为难:“我明白长公主的意思,但洛丫头是长女,她的亲事还没定,就先把三丫头许了人——长幼有序。何况婚姻结两姓之好,又何必在乎是哪一个。”
李太太听了这话,脸色并不好看:就你这般不识时务,你以为长公主是为了和你结什么好?长公主看中的就是沅丫头!遑论她是知道内情的,齐大公子一门心思只认定了沅丫头,长公主没办法才来找她诉苦。
要不是她告诉仁和长公主,花朝节那句“清绝莫论千古评,兀自芬芳笑与归”就出自沅丫头之手,长公主只怕还不会点头呢!
花朝节时她还在想,自己当初就觉得管沅这孩子很好,不知会花落谁家。如今能嫁给一表人材、大有前途的齐允钧,也不算辱没了。但现下她才知道,有这么个可笑的叔祖母,这孩子还不知要被拖累成什么样!幸而是她,若是旁人,早就甩袖子走人了。
“不是我说话不留情面,”李太太的话已带了几分情绪,“长公主看上的就是三姑娘,至于姓管还是姓别的什么,长公主可不在乎。长公主那是国姓,谁敢说要和国姓结好!你要遵循长幼有序也不是不可以,赶紧把你们大姑娘的亲事定下来便罢,推给长公主又是什么意思。你要铁定了还是方才的想法,我可以回给长公主,可到时候,只怕结的不是好,而是梁子了!”
“并非我们刻意要违逆长公主的意思,”二太夫人急忙解释,“就是劳烦李太太多说几句好话,如果能换成洛丫头当然最好。”
她有自己的私心。洛丫头的亲事一直苦无进展,现下先借沅丫头的名把洛丫头嫁出去。至于沅丫头,一则不急,二则连仁和长公主都来提亲了,想必错过了这次还有别家,不愁嫁。
李太太瞥了二太夫人一眼,慢悠悠道:“最后怎样也不是我说的算,还要看长公主的意思。”但她心里却另有一番想法:就二太夫人这蠢主意,她才不会说给长公主丢人现眼。到时候直接回说,长公主看中的就是三姑娘,也罢了。
然而此时,镂花隔扇外的管沅,却紧紧抓着隔扇的边框,咬牙无声冷笑。
好,真的是太好了!
撇开齐允钧合不合适不谈,至少在世人眼里,他是不可多得的如意郎君。结果二太夫人千方百计要把管洛换上来,把她挤下去!
只怕如今不管谁来提亲求娶她管沅,只要是还登得台面的,二太夫人都会逼她让位给管洛!
那她算什么,凭什么她要给管洛让路!
都是定远候府的嫡女,二太夫人凭什么厚此薄彼,为什么要她为管洛做嫁衣!
管沅再难抑制自己愤慨的情绪,抬步跑开。
定远侯府,这样可笑可恶的定远侯府,她真是彻底厌倦了。
二太夫人不把她放在眼里;管洛成日想一些愚蠢的法子压制她;二叔的几个宠妾斗得乌烟瘴气;二房那边平静地享受着定远侯府最好的待遇却什么都不做;……
她真的是厌倦了,厌倦了这个了无生趣的府第。
管沅跑了一路,直至回到自己的含露居。
深吸一口气,看着满院沁雅的狐尾百合,管沅渐渐冷静下来。
几日后,就是皇上驾崩的日子。国孝三个月,不论婚嫁;齐允钧是皇上的亲外甥,还有家孝小功五月;再加上新皇登基,朝廷局势动荡。这些两家都要考虑,到时亲事不管谈到哪一步,都得停下来。
所谓夜长梦多,假如管洛熬过这段孝期还能笑,那才是笑到最后。不过这一切,也都和她没什么关系了。她不想管,也不需要管,二太夫人压在上头,就连母亲也不能奈何。
她只想逃离这个乌七八糟的定远候府,离得远远的。
“收拾东西,明天去城外大舅舅的庄子消夏。”管沅淡淡吩咐完,转身去书房挑拣她要带去的书籍。
“姑娘,姑娘!”灵修急匆匆走进书房,就看见管沅已经摊了一桌子的书册。
“怎么了?”管沅面无表情,似乎对灵修着急什么并不感兴趣。
“是大爷要见你,说是有很重要的事,已经在院子里了。”灵修一脸愁色地看着管沅,“婢子看大爷愁苦的模样,仿佛是很棘手的事……”
管沅微一沉吟,就放下手中书册,走到含露居的院子里:“哥哥,你刚下衙就赶过来,连官服都没换,可是有什么事?”
“本来此事昨日就该告诉你,”管洌长叹一口气,把下人们都赶到屋子里才小声告诉管沅,“但我在当值走不开,又不敢随意告诉下面的人。今天下衙出了宫,才……”
羽林左卫戍守西苑,常常要值夜班。
“到底什么事,说重点的。”管沅没好气地看着吞吐为难的哥哥。
平日里多爽快利落的一个人,怎么今日说起话来这般忸怩!
许是心情不好,她脾气很不耐烦。
“你是时文作者,这件事被人发现了。”管洌抹了抹额头的薄汗。
管沅愣了一下,却没有自家哥哥那份紧张:“谁发现的,怎么发现的?”
“是齐允钧,”管洌长叹一口气,“他先去找大表兄,问了一通那篇时文的问题。大表兄不愿多说,讽刺他纠结于难养者所书。”
“大表哥恃才傲物,这样说话也在意料之中。但齐大公子如何从女子小人中猜到了我?他怎么不去猜小人,偏偏要猜女子?”管沅还是疑惑。
管洌无奈苦笑:“我怎么知道,反正他昨天就来问我,直接把我之前做的事都戳穿了!”
“你之前做的事?”管沅疑惑。
管洌只好把之前齐允钧来找他差点看到时文,还有谢丕中探花之后登门的事告诉管沅。
管沅微微蹙眉,语气嗔怪:“那都是你自己露了马脚,才被人家抓到的!好在,他应该不会轻易说出去。”
她现下也终于明白,齐允钧为何想娶她了。书斋一面太过草率,如果没有时文,只怕那一面也就只是一面而已。
而齐允钧站在定远侯府外所明白的,就是那篇仿佛不可能的绝妙时文,出自谁手。
然后便有了今日的提亲。
不过有二太夫人在,管沅相信这亲事怎么都会黄了。她对这门亲事并没有什么看法,也没有像管洛一般早已芳心暗许齐允钧。既然总是会搅黄的,那便搅去吧,她哪里拦得住,又有什么资格去拦?
“也对,他不是那般不知轻重的人,就算知道也不会到处乱说,是我过于紧张了,”管洌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对了,被这事急的,差点忘了送你生辰礼物,还放在清水堂呢!”
“等下你派人送过来就是了,”管沅又想到明日就是管洌换庚帖,“明日是你和柏姐姐的庚帖交换,之后我就去大舅舅的庄子上住一阵。”不看到换好庚帖,她不放心,特别是在过几日皇上就是驾崩。
管洌脸色微红,马上岔开话题:“你怎么突然要去庄子上?”
“天气越来越热,我去消夏。”管沅淡淡回答。
“也好,府里头待久了也闷得慌,就当去散散心。”他并未注意到管沅有些低落的情绪。
管沅颔首:“到时候带些土产回来,庄子上的瓜果比市面上的更香甜一些。”
管洌送的礼,是道衍的《逃虚子诗集》。本朝人物中她最敬仰就是道衍,这一点哥哥当然清楚,送《逃虚子诗集》并不让她意外。
然而晚间,当她坐在灯下翻看《逃虚子诗集》时,书房的窗外传来似曾相识的轻轻一声“啪”,却让她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