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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论起吵架，许大嫂根本不擅长，也决计不可能是钱香香的对手。她今天之所以敢出言挑衅钱香香，无外乎是自认为生了儿子就有了在这个家发话的底气和资格。
这么多年以来，明明她才是许家长媳，可下面四个弟媳妇就没有一个对她是尊尊敬敬的。家里的活，从来都是她做的最多，还要对每个妯娌都轻声细语，竭力讨好。
以前她没本事，肚子不争气，她忍了，也认了。
但是而今整个许家除了程锦月以外，其他三个弟妹她凭什么不能说教？她非但要说教，还要狠狠出口恶气，将这么多年她所受到的那些委屈全部都加倍讨回来。
就像此时此刻迎上钱香香格外嚣张的嘴脸，许大嫂顿时就不答应了：“生了个丫头片子也敢在这儿耀武扬威，五弟妹莫不是也太不把咱们许家放在眼里了。说我尖酸刻薄？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就问了一句五弟妹是不是生了个丫头，怎么就对不住五弟妹了？五弟妹真要听不得这种问话，干脆生个儿子出来啊！又不是我让五弟妹生的丫头片子，五弟妹冲我嚷嚷个什么劲儿？”
“我为什么不能冲你嚷嚷？本来呢，听说爹娘今天回来许家村，我们五房特意回来看看二老。哪曾想这才刚踏进家门，就碍了大嫂你的眼，被大嫂你一顿好说。就算大嫂你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确实了不起，但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吧！”钱香香撇撇嘴，看向许大嫂的眼神尽是讥诮，“也是，大嫂你可是连自己的亲闺女都能狠心扔在外面的人，又哪里会对我们五房和和气气的？”
提到三丫被丢在豫州府的事情，许大嫂其实是有些心虚的。但是比起心虚，她更多的是怒火：“都说了三丫不是我丢在豫州府的，你们还有完没完？真要那么舍不得三丫，你们干脆自己去豫州府把三丫接回来自己养着啊！”
“千万别。我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女儿，做什么要养别人家的闺女？大嫂你倒是大方，也不怕给别人添麻烦。”钱香香故意加重语气强调了“大方”两字，边说就看向了许大哥，“大哥不会也是这样的想法吧？先是把三丫送人，再是大丫和五丫？”
躲在一旁的大丫和五丫刹那间就红了眼，小脸惨白惨白的，看不见丁点的血色。
“不是。”许大哥不会吵架，也不可能跟钱香香争执。他只是摇摇头，掷地有声，“我自己的闺女，我自己养。”
不知道许大嫂听没听出许大哥话里的言外之意，反正钱香香是听出来了。
大哥自己养，那就是不关大嫂什么事了？钱香香正要继续说事，却被许五弟给拽住了。
“你安生点。”许五弟也是被许大嫂将三丫丢在豫州府这一消息惊住，刚刚才没能及时拽住钱香香，放任钱香香说了这么多。
直到听见钱香香张嘴去问许大哥，许五弟皱了皱眉，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先不说许大嫂是如何的狠心，大房的事情本来就轮不到钱香香在这多嘴。爹娘在、大哥在，哪里有钱香香在这儿放肆的道理？
见许五弟脸色不对，钱香香立刻就老老实实闭口不言了。
打从知道她生的是闺女不是儿子，许五弟就对她不复以前那般的顺从了。而且许五弟还动辄就跟她提找程锦月借的那十两银子，只差没逼着她出去赚银钱还给程锦月了。
她哪里能赚来银钱？还不是得靠许五弟在食味轩当伙计的工钱一点点攒够十两银子？
许五弟还跟她较断亲书的真，又不是她逼着许五弟跟四房断的亲，根本是爹娘太过偏心嘛！
满腹的委屈无处说，说了也没人愿意听，情势所逼的钱香香就不得不收起了往日的气焰，不敢在许五弟面前拿乔作妖了。
“大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三丫真的……”钱香香在许五弟的威慑下没了声音，许二哥却是不能不问。
到底是他们老许家的丫头，不能不管不顾三丫死活的！
许二嫂几乎是对许大嫂刮目相看了。她那般讨厌自家两个不省心的死丫头，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把二丫和四丫丢出去。没想到平日里向来闷不吭声的许大嫂才是真正的狠心人，一出手就把自己养了八年的亲闺女给扔了。啧啧，真是让她大开眼界。
“三丫应该被留在了布庄，没事的。”没能确定三丫的下落之前，许大哥也只能这般安慰自己了。
“布庄？哪里的布庄？跟你们在豫州府的住处离得近不近？这次你们都回来了，就留了四弟在豫州府，三丫能顺利找到四弟吗？”许二哥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的冒出来，到最后更是认真给出了他的态度和立场，“不然我陪大哥立刻赶去豫州府找找三丫。那么小的丫头，可别真在外头出了什么事。”
“大哥，我也去。”许三哥亦是当即就站了出来，出声帮腔道，“大哥你家四个孩子要是实在负担太大，就把三丫放在我们三房养。都是自家的丫头，吃不了多少口粮的。”
多养一个三丫？许三嫂面色变了变，最终却还是没有说出反驳的话来。
亲闺女都能狠心丢了，她还能跟许大嫂吵什么？真要把三丫找回来，她从牙齿缝里省出一口吃的给三丫就是。左右三丫已经八岁了，养不了几年就会嫁出去……
“那什么，咱家虽然养不起三个孩子，但是时不时的送碗吃的也是可以的。”生怕许二哥学许三哥那般慷慨大方，也提出要将三丫接回二房养着，许二嫂抢先一步表了态。
反正只要不让她给别人养闺女，她就是自己饿着不吃，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三丫真的被饿死的。
“大哥，把三丫找回来吧！我们都能帮着一起养。”许五弟沉默的时间稍微长了一些，但最终也给出了他的态度。
他倒不是故意不想帮忙养三丫。主要是他还欠着四嫂十两银子没能还上，钱香香又是个大手大脚的，他而今的压力着实有些大。
不过，连惯常小气吝啬又爱斤斤计较的二嫂都表态了，他索性也豁出去了。
大不了他就求求四哥，请四哥再宽限他一段时日，他一定会尽快将十两银子还给四嫂的。
“我……”钱香香是真的不想帮忙养三丫。她自家的闺女还养不过来，为什么要养别人家的？三丫又不是没有亲爹亲娘，这合该是大房的责任！
“够了！我家三丫才不需要你们的可怜！”许大嫂实在受不了莫大的压力，只觉得所有人都在指责她的不对，“我家三丫能够留在豫州府，那是她的福气！你们还不知道我们在豫州府住的那间布庄是谁的吧？是老四家的！布庄的生意可红火了，三丫留在那儿又能学习刺绣，又能吃香的喝辣的，不比回来许家村更享福？”
许大嫂原本是不想说出口的。她还等着再次去豫州府享福呢！要是都让许家其他三房知道了，大家还不争着抢着想要去豫州府？
可是，听听许家这些人说的都是什么话？弄得好像她故意将三丫丢在外面任其自生自灭似得。就算她一时没注意，没能带上三丫一起上船回来许家村。可是她阴差阳错的，也为三丫争取了更好的生活不是吗？
能够留在豫州府，哪里就不好了？换了她，她宁愿死在豫州府，都不愿再踏进许家村半步。
当然了，她留在豫州府的前提是，必须让她的元宝跟着她。没有元宝，她可不依。
伴随着许大嫂的话音落地，许家所有人的视线都转而看向了程锦月。
比起许家其他人，程锦月着实要淡定很多。
打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在仔细观察许家所有人的反应。就如同许奶奶所说，人心真的太复杂了，轻易根本看不透。
像许家一向最没有存在感的许三哥和许三嫂，今日非但主动提出要为许爷爷和许奶奶养老，连三丫这个负担也愿意帮忙担起。
像之前闹着分家且第一个搬出许家的许二哥，一直以来都是那般的冷漠自私，偏偏在这种时候却是第一个站出来要陪着许大哥去豫州府找三丫的。
就连程锦月一向不怎么喜欢的许二嫂，在此般大是大非的关键时刻，也做出了让程锦月意外的决定。哪怕许二嫂话里有话，另有算计和图谋，但是……够了，真的够了。愿意分出一碗吃的给三丫，许二嫂就算不得本质上的坏人。
至于许五弟两口子的反应，姑且算合格。程锦月不批评，也不指责。毕竟谁也没有义务必须承担别人家孩子的人生，只要不落井下石，就不功不过。
“布庄确实是我的。这次回来，我给大家带回来的布匹都是布庄才刚到的新货，大家尽管挑。如果有喜欢的颜色和样式，下次有机会我再送给大家。”没有否认布庄的存在，程锦月很是大方的指了指旁边桌子上堆放的高高的布匹，笑着说道。
“那三丫……”布匹的事情先不说，许二哥更关注的还是三丫的安全。
“因为我没有住在布庄，所以不是很确定当日到底是怎样的情形。不过我可以保证的是，如果三丫确实是留在了布庄，就一定是安全的，大家也不必跟着担心。”在三丫的事情上，程锦月没办法给出最肯定的答案，不过她也说了她已经做出的举动，“我一下船就烦请王公子帮忙派人以最快的速度给夫君送去了书信。夫君若是收到书信，肯定会照顾好三丫。只是豫州府到底路途遥远，我不确定夫君何时才能收到书信。”
“行了，三丫是个机灵的，不会出什么大事的。”许奶奶也是直到此刻，才终于给出了她的态度。
真是不出事不知道，一出事才发现，原来她的这些儿子儿媳都是这样的！
还好，几个儿子都没有太让她失望。几个儿媳也不是各个都心狠如蛇蝎，到底还是有那么一两个是信得过的。
有了许奶奶的发话，许家几兄弟都跟着松了口气。
许二嫂和许三嫂也是立刻就转移了注意力，齐齐走向了程锦月：“四弟妹，这些布匹都是送给咱们的？真的可以随便挑？”
“嗯，二嫂和三嫂喜欢哪匹就拿哪匹。除了最下面那块粉红色软布是给八丫的，其他的都可以随便拿。”程锦月嘴里的八丫，毫无疑问就是许五弟和钱香香的闺女了。
“我们五房也有？”不敢置信的看向程锦月，钱香香忍不住就惊呼出声。
她当然不是不想占便宜。这么好看的布匹，她一眼就喜欢上了，哪里不想要？可他们五房之前找程锦月借银子的时候，被迫在断亲书上按了手印。钱香香还以为，程锦月是不可能再给他们五房送东西的。
“有。不过，不是我送的，是娘送的。”不是只有钱香香记得断亲书，程锦月也记得那张断亲书。是以，送给五房的东西就变成是许奶奶的心意，而不是她的了。
许奶奶白了一眼程锦月，倒也没有去拆程锦月的台。
钱香香也不是傻的。这个家里最不可能给她送布匹的人，就是许奶奶了。想也知道，这是程锦月在给他们五房找台阶下呢！
如此想着，钱香香也不再迟疑和犹豫，乐滋滋的走了过去：“四嫂，我怕我挑不好，你帮我挑个颜色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