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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继母
彼时杨氏刚刚生下锦珠,身子正羸弱之时,又受了这平妻的刺激,当下便吐了血留下了病根,此后一直缠绵病榻,竟再没好转过。
而顾国公新娶娇妻,又愧对发妻哀怨的眼神,再没踏进过她的院子,反而对姚氏各种疼爱,百依百顺,在姚氏的温言软语下,连刚生下来的孩子都没有来看过几次。
杨氏的婆母,国公府的老夫人素来嫌弃这个儿媳出身低,配不上顾家的高门大户,又因杨氏生了个女儿,心头不喜,也是不管不问。
杨氏日日以泪洗面,奈何自公爹过世后,她在这家里唯一的依靠也没有了。
姚氏气焰日渐嚣张,竟以顾府的当家主母自居,一年后生下了长子顾容启,阖府大喜,顾清远乐得合不拢嘴,更顾不上杨氏母女。
第二年姚氏又生下了一个粉装玉琢的女婴,顾清远简直爱若掌珠,真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同一年他的几个妾室也陆陆续续的为他添了几个女儿,顾府女孩儿既多,更没有人在意那个名义上的大小姐了,杨氏的嫡妻之位已是名存实亡。
夫人杨氏终于在顾锦珠五岁那年郁郁而亡。
她死后三个月,姚氏便迫不及待的让顾清远抬了她为正妻,盖因她虽是按平妻之礼进的门,但是所谓平妻在盛京的高门大户中并不以为然,在外人看来姚氏也不过是个贵妾而已。
以她好强的心性,又怎肯甘居人下?尤其是让自己的子女都变成庶出?
所以她忍耐了那么久,怎么还等的急?
那时顾锦珠年幼,对这些高门大户的弯弯道道并不清楚,母亲过世后,将她托付给了奶娘青娘照顾。
没多久,姚氏就找了个由头把青娘赶出府,把自己的人安排在锦珠身边。
顾锦珠在府中的日子开始不好过起来,下人们捧高踩低,一见这姚氏苛待嫡女,便都不将这大小姐放在了眼里,日常用度的苛扣是常事,偶尔姚氏还对锦珠打骂几句。
那时顾锦珠年幼,整日里惶惶不安,一见到继母的面便害怕的不得了,连贴身丫头也跟着遭了不少罪。
她偶尔碰见父亲也会哭诉,可姚氏只说是管教子女,顾清远便不方便插手,甚至女儿哭诉多了他心头不耐,觉得她不识好歹,对她愈发不喜。
因此顾锦珠名义上是国公府的大小姐,过的却还不如姚氏身边的一个丫头,更比不上姚氏所出那被全家都当成心头肉的二妹妹。
后来有一次她不小心把二妹妹的新衫子弄脏,姚氏便罚她去祠堂里面跪着,可怜她当时还不满六岁,被关在黑漆漆阴暗寒冷的祠堂里,对着一屋子的死人牌位,小小的姑娘吓的几乎昏死过去。
她撕心裂肺的哭喊着,拼命的尖叫救命,却直到嗓子都哑了也没有人过来。
那一个漆黑的夜晚成为了顾锦珠挥之不去的噩梦,直到现在她还会常常在夜里惊醒,然后惊恐的瞪大眼睛看着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宛若一张密不透风般的大网般向她罩了下来。
第二天顾锦珠从祠堂里出来时全身滚烫,人已经昏迷,门板上留着她拼命抓挠时留下的血迹,人们看着那幼小姑娘兀自鲜血淋漓的十个指尖都暗自心惊,同时觉得姚氏真是心狠。
顾锦珠连续三天高烧不退,嘴里不停的说着胡话,多少大夫看过都暗自摇头。
顾清远难得对姚氏发了脾气,不管怎么说,锦珠都是他的长女,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岂不让外人戳他的脊梁骨说他虐待死女儿?
正逢杨家老夫人不放心外孙女,千里迢迢从临安府赶来探望,一看到外孙女儿的样子老太太心疼坏了,劈头盖脸的把顾家上下骂了一顿。
顾清远本就理亏,被骂的哑口无言,连顾老夫人脸上都有些讪讪。
最后杨老夫人拼着两家撕破脸也要带着外孙女一块走。而当时锦珠眼看着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顾清远生怕女儿留在府中有个什么闪失,忙不迭的答应了。
顾锦珠就这样跟着杨老太太回了江南,好在她命大,那场病再凶险,她也终是挺了过来。
此后与顾府,一别近八年。
屋里传来碧菀轻快的歌声,芸香正忙忙碌碌的收拾行装,顾锦珠却是一脸冷漠,去桌边倒了杯凉茶,张口灌了下去,才压下心底翻腾不休的情绪。
如果不是发生了陈家的事,她其实从未想过回去,就这样在这个烟雨濛濛的江南小镇度过一生也好,可眼下,却是不走不行了。
夜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声音一晚不绝,敲打在窗前的芭蕉叶上。
顾锦珠一整晚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不知道是被子太薄还是怎么,伴着那滴答的雨声,只觉得周身萦绕着一股寒气,四肢百骸冻得几乎被缩起来,裹紧了被子也无济于事。
她直到天亮时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只觉得刚一闭眼,就听得芸香在耳边轻唤:“小姐,小姐?”
顾锦珠睁开眼睛,看着外面沉沉的天色,脑中瞬间清醒,道:“天亮了?”
“嗯。”她轻轻应声,上前来把帘帐挽起,侍候她穿衣净面。
顾锦珠晚上没有睡好,脸色微微发白,芸香站在她身后替她挽发。
她透过镜面,看到床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几个包裹,竟是一个也没有拿到外面的马车上去。
芸香略一犹豫,低声道:“小姐,我们真的要走吗?”
昨晚上,锦珠略略对她们说了些顾府的情况,怕这两个丫头进府两眼一摸黑。
两个丫头都十分吃惊,本来心心念念着要回顾家,现下却又纠结起来,生怕小姐回去再吃亏。
“当然要回去,若是我们真的从此长留在杨家,岂不是正趁了某些人的意。”
顾锦珠看着镜子,叹了口气,昨天的一场大闹,杨家怕是再留不得了。
更何况,别人心心念念的不叫她好过,她又怎能趁了她的意?她到底是国公府名正言顺的嫡长小姐,哪有被这样不明不顾的赶出来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