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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讶异地看了潋滟一眼,这女子半张脸都藏在芙蓉色的面巾后头,叫她看不清是什么模样。可是韩朔竟然都亲自来拉她走,这会是什么身份?
“哎哎!”胖掌柜不乐意了,一边捏着银票往怀里揣,一边道:“银子没给够啊,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明抢的?”
潋滟连连想回头看长歌,奈何韩朔力气太大,她只能低下头来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
“唔。”韩朔皱眉,手稍微一松,潋滟就跟兔子似的跳到了长歌身后去,露出半张脸来就冲他大叫:“大街上,你怎的还敢强抢民女!”
长歌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挡在潋滟前头,看着韩朔道:“太傅?”
韩太傅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的会强抢民女?
韩朔黑了脸,负手站在宝玉阁门口,又好气又好笑。他要强抢民女,也抢一个不带刺的!楚潋滟这样的抢回去,不是要扎得自己浑身疼么!
胖掌柜后知后觉地听得“太傅”二字,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瞧。青黛底袍,滚紫外袍,八宝冠束发,腰间一条白玉带一看就是价值不菲。能有这样穿戴的,莫不当真是一手遮天的韩太傅?
脸上的肥肉一抖,掌柜的掂量掂量形势,还是将没捂热的银子给拿出来,默默放回柜台上去,闭着嘴巴站到一边,免得被无辜殃及。
“韩某今日只是带着这位夫人出来逛逛罢了。”韩朔朝长歌走近一步,想将她身后的潋滟拉出来。奈何后头那个人仗着有人挡着,上蹿下跳的,就是不让他抓。
“太傅,您与这位姑娘认识么?”长歌是天生的热心肠,这时候拿不稳这两人是什么关系,也便就挡在潋滟前面,不肯让开。
潋滟心里微热,觉得这姑娘果真是不错,肯为陌生人与韩朔对峙,比她这样冷血的人要温暖多了。
闹够了也就停了下来,潋滟笑眯眯地拉着长歌的手道:“方才是同姑娘开玩笑的,我与太傅的确是认识,只是这会儿不想同他走罢了。”
韩朔站在原地叹了口气,心想长歌这丫头怎么就那么死心眼,连个压根不认识的人也要帮,怪不得会被冲轩那样的纨绔给骗了。
门口围了些人打算看热闹,潋滟瞧着也不太妥当,拉着长歌的手便往外面的马车走:“咱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女子的声音清脆悦耳,长歌心下很是好奇她与韩太傅之间的关系。但是被这女子拉着,她一心没想别的,只在出门的时候将掌柜放回柜台上的银子给顺走了。
“多谢掌柜的相赠啊,以后我定然会多来宝玉阁的。”长歌冲胖掌柜扬了扬手里的一包银子,笑眯眯地上车去了。
胖掌柜强撑着笑意:“慢走啊…慢走。”走了就不要再来了,姑奶奶!
马车重新动起来,长歌坐在韩朔和潋滟中间,小心地拿眼角左瞟瞟,右看看。
韩朔一上车就不说话了,板着一张脸,上头就写着“韩某很不高兴,莫要来惹”等字样。
潋滟倒是饶有趣味地打量了长歌半晌,问她:“姑娘便是传闻中太傅金屋藏娇的长歌么?”
她以前还常常在想,会是怎么样一个女子。如今看来,韩朔的眼光还算不错。
“妾身名唤长歌。”长歌想了想,回答道:“承蒙太傅看得起,住在城郊别院。恕妾身冒昧问一句,您是?”
潋滟轻轻一笑,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将面巾取下来,礼貌地报上名姓:“你可以唤我潋滟。”
长歌微微吃了一惊,看着面前这张脸,忍不住低吟出一句:
“桃花林里好风光,妩媚颜色与天长。”
说完才想到面前的女子是什么身份,名唤潋滟,又同韩朔相识的,岂不是楚氏潋滟?
“妾身该死,无意冒犯贵妃娘娘!”长歌一张小脸瞬间白了,想起身跪下,却发现车里的地方不大,想跪下很是困难。
“哎哎,别多礼。”潋滟连忙按住她道:“出了宫,我便只是潋滟而已,还未谢谢姑娘方才仗义出手,让我省了好多银子呢。”
韩朔挑眉,转头看过来道:“既然如此,娘娘怎不谢臣方才替娘娘付了银子?”
潋滟斜眼过去:“太傅有帮我付银子?掌柜的可是一分银子也没收。”
一百两雪花银,统统落到了长歌的口袋里。
长歌大方地笑了笑,道:“娘娘既然不拘礼,那妾身也就斗胆唤您潋滟姑娘了。看着今日天气不错,两位也是出来买东西的么?”
这话头转移得不太高明,潋滟忍不住望了望黑漆漆的马车顶,嗯,天气是不错。
“我与娘娘出来看看洛阳的景色,正巧碰上你罢了。”韩朔轻声道:“你东西买完了么?”
长歌轻拍额头,这才想起:“方才妾身就在想,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没拿,现在想起来了。太傅,您的管家还在宝玉阁里待着哪!不然妾身就在这里下了,回去将管家给捡回来?”
韩朔给噎得一时没回上话,管家都能给弄丢?
潋滟闷笑一声,开口道:“不慌,韩府的官家机灵着呢,不至于走丢的。今日碰巧这样有缘遇见了,不如长歌姑娘便同我们一路游览这洛阳风光吧。正好太傅太过沉闷,姑娘在,也好陪我说会儿话。”
不知怎的,才见长歌一会儿,潋滟却觉得她很好相处。可惜了一朵鲜花插在韩朔这牛粪上,这般豁达活泼的女子,跟禽兽在一起呆久了,不知道会不会被影响。
长歌小心翼翼地看了韩朔一眼,见后者没什么反应,也没有不满的神色,当即便应道:“能一路,便是妾身的荣幸。”
她隐隐有一种感觉,总觉得韩太傅连日来的烦闷,跟面前这位贵妃娘娘有莫大的关系。虽然坊间经常有蜚语,说贵妃与太傅多有勾结。可是长歌心里想,若是有勾结,太傅怎么还那样一副失意人的模样?
要她猜,铁定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太傅苦恋贵妃,奈何贵妃已入深宫。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韩郎是路人。太傅于是便将这段感情埋葬在心里,不敢提,不敢想。当压抑不住的时候,便会来听她弹琴。情所触动处,有感而发,潸然泪下。
这便合理解释了韩太傅一直以来的行为。长歌觉得自己真的是很聪明,连这个都可以想到。不过可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猜到了什么,不然太傅心狠手辣起来,很可能让她带着这个秘密下黄泉。
“长歌姑娘家里没有别人了么?”
“妾身孤身一人,爹娘都已经去了。”
“啊,抱歉。我不该这样问。那,长歌,你喜欢吃包子么?等会儿前头转角,有一家卖豆沙包的,很是好吃。”
“真的么?等会儿停下来买一个尝尝。”
潋滟越说越起劲,她平时在宫里都没个聊天的人,如今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就跟倒豆子似的开始聊起来。长歌也觉得这位贵妃娘娘没有传说中的那样不可亲近,几句话聊下来,分明就是同她差不多的女子。
“团云的花纹最是难绣了,潋滟你会么?”
“那个不难,改明儿我让人给你个小样,你照着绣,一会儿就能绣好。”
两人从女红聊到胭脂,再从胭脂聊到吃食。很意外的,本来毫无关系的两个人,竟然意外地投缘。
韩朔一脸隐忍地听着她们叽叽喳喳,心想以后放长歌出来还是选选日子吧,怎么偏生就撞上了今天?两个女人说起来没完没了的,他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说起归宿,娘娘已经嫁了这天下最为尊贵的男人啊。”长歌道:“听说后宫三千佳丽,只有你最为得宠。”
话头终于绕到了这上面,长歌眼角余光瞥着,只见一直望着外面的韩太傅突然正了身子,似乎有些僵硬。
潋滟的脸色也变了变,不过韩朔背对着她,她便没有什么好怕的,低声道:“女子嫁人,一辈子也就一次了。嫁得好不好,也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我不敢说我有多幸福,只是在皇上身边,还是能觉得安心的,他不会让我防备,只会让我觉得可靠。”
韩朔没回头,长歌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着潋滟道:“这样听起来也不错。”
潋滟笑了笑,扫了韩朔一眼,道:“长歌姑娘的归宿也不错,韩太傅是我大晋的栋梁,家财万贯,又很是专情。洛阳城里盼着嫁给他的女子,不知道有多少呢。”
韩朔轻嗤一声回过头来,道:“娘娘这样夸臣,倒叫臣不好意思。若是良婿之选,臣也不至于到现在也未曾娶亲了。”
他不打算跟她解释长歌的事情,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她如今,怕是也不怎么在乎了。
“太傅难道就打算一直将长歌放在别院,不给名分么?”潋滟微微皱眉,心里像有一包酸姜揉开了似的,有些酸又有些疼。她很不喜欢自己的反应,可是控制不住的,还是会有那么一点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