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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潇夜宿紫竹轩,这消息很快就传遍王府,宫里自然也会听到,至于他是在杨氏房中还是宠幸了那两个美女,外人却并不清楚,紫竹轩里的人都是经过杨氏严厉管教的,都讳莫如深,不敢透露半点儿。不过,那两个住在紫竹轩里的佳人并没有被纳为姨娘,也没去给王妃敬茶,在杨氏这里的待遇也一分没改,所以大家现在也就当她们是通房丫鬟,只是皇后所赐的身份不同,有头脸的管事或者大丫鬟都很精明,等闲不去招惹,她们也算是半个姨娘了。
九月六日,乃钦天监推算的吉日,皇甫潇卸下摄政王一职,十五岁的皇帝皇甫湛正式亲政。这位少年皇帝宣布改元天正,以谓皇权归于正统,他也真正地君临天下。然后,他遵从先帝遗诏,封勇毅亲王皇甫潇为监国大臣,监察百官,可弹劾公卿王侯文武群臣,对十恶不赦之人有临机处置权,可先斩后奏,对皇帝圣旨和太后、皇后懿旨有行使与内阁相同的权力。总之,监国大臣仍然肩负重任,他的职责就是维护社稷安宁、皇权稳固。
相比摄政王,监国的权力并不小,这让宫里的太后和内阁首辅赵昶都很不满,但是先帝遗诏被供奉在奉先殿,由宗人府的宗正严密守护,谁也篡改不了,也不能不遵。
先帝英明睿智,算无遗策,又与自己的嫡亲兄弟感情很好,对皇甫潇也非常赞赏,每每在自己弟弟面前感叹皇甫潇不是自己的儿子,让第一任勇毅亲王十分自豪。先帝驾崩前,曾留下数道遗诏,分别针对不同的情形,全部封存在奉先殿的神龛里,只有宗人府的宗正才有资格开启,而且打开时还必须有三位宗老在场见证。除他之外,无论是皇帝还是太后,均不能提前打开,更不得篡改或者销毁。
皇甫潇也只是知道有几份遗诏在宫里的奉先殿,但具体内容是什么,他并不知道,只是他父王临终前曾经告诉过他,如果皇帝亲政,他便会成为监国大臣,仍要替列祖列宗守着江山社稷,让皇权世世代代传续下去。这是他的责任,无论有多么艰难,他都不会逃避,更不会放弃。
从去年皇帝选秀开始,群臣便都知道皇上大婚之后就要亲政。摄政王一还政,自然就不可能再权倾朝野,那些被压制的官员都很兴奋,属于皇甫潇阵营的大臣都很担心,游离于两边的中立派官员尽皆观望。一年来,朝堂上形势诡异,皇甫潇每做一件事,都比以前费力,各种状况层出不穷,不仅被挤对着娶了异国公主为妃,之后栖霞庄被袭,老娘和老婆险些丧命,到底还是断送了一位侧妃的性命。要说起来,真可谓命犯太岁,流年不利。不过,大家都没想到,摄政王很痛快地还政于皇上,可先帝遗诏却让他继续监国,仍然占据高位要职,比起以前来并不差什么。在错愕过后,那些心思敏捷的大臣立刻行动起来,纷纷至亲王府拜会监国大人,同时派出女眷,给老王妃和王妃请安。
王府来客川流不息,一派热闹景象。无双大着肚子,不愿意见外人,老王妃酌情见了一些二品以上的诰命和皇甫潇阵营中重要官员的女眷,也就是闲聊一会儿,喝两盏茶罢了。无双只见了安王妃,这是她在燕京唯一的朋友。
安王妃喝着桂花茶,笑眯眯地看着无双,从她的脸一直看到隆起的腹部,煞有介事地点头:“果然是宜男之相。”
无双瞪了她一眼:“你又不是大夫,能看出什么来?就会跟着瞎扯。”说着,她叹了口气,“其实我很想生个女儿的。”
“别啊,说这些话来引我妒忌是吧?”安王妃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然后数落她,“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想当年,我成亲之后数年没有消息,急得都想跳七星湖,一了百了,好不容易怀上了,又提心吊胆的,怕不是儿子,直到把孩子生下来,这才算是松了口气,不然可真就没法活了。像你这样,一成亲就有了喜,看你这肚子尖尖的,八成是儿子,真是有福之人啊。”
无双笑得前仰后合:“我觉得你们把能生儿子当成了不得的事,在我们那儿却很平常,而且,好像大燕的普通百姓在子嗣上都没那么艰难,可能是你们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太过娇养,才会成亲后不易受孕吧。我虽贵为公主,父汗母妃可都没娇惯过,所以在这方面也不会太难。当然,成亲不久就有了喜,我也没料到,可能是王爷待我很好,让我很开心,所以才会这般容易的吧。”
安王妃颇有点儿百感交集:“是啊,王爷待你可是真好,让所有人都感到很意外。”说到这儿,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神秘地凑过来,低声问道:“你可知蒙兀的使团到咱们燕京了?”
“哦?我不知道,王爷没提过。”无双想了一下便明白了,“他们应该是来祝贺皇上大婚的吧?日子提前得很突然,肯定让他们的皇帝措手不及,准备礼物就要耽搁些日子,又是千里迢迢的,不可能快马疾行,现在才到,也很正常。我们汗国的使团这会儿还没到呢,听说刚入关,还要走好几天才能到京城。”
安王妃叹气:“是啊,我们这边倒没怪他们晚到,可他们却在朝上发难,说我们本来发了国书,通知他们皇上的大婚日期。他们也按着那个日子来筹办礼物,此时却突然改期,提前了半年,让他们的皇帝和亲王都放下国事,全力置办礼物,多花了很多钱。他们在路上快马加鞭,紧赶慢赶,也没赶上,定要我们大燕的皇上和摄政王给他们个交代。蒙兀使者个个粗鲁无礼,简直是大闹金殿,群臣愤慨,却无可奈何。”
无双诧异:“为什么?敢在皇上面前放肆,直接赶出皇宫就是了。”
“哪敢啊?”安王妃无奈地摇头,“听说跟着使团从他们王廷出发的护卫是十万铁骑,现在都停在边关,等着迎接使团回去。谁看不出这是威胁?武将们都忍不住,气得想要跳出来揍人,却被文官阻止了。礼部和理藩院的大臣们天天去迎宾馆赔笑脸,憋屈得很。”
无双忍俊不禁:“依我们王爷的性子,怎么会这般忍气吞声?”
安王妃轻叹:“现在是皇上亲理政事,内阁诸相辅佐,王爷只是监国,赵昶他们想息事宁人,虽然有些窝囊,却也不能说有害燕国,他自然也不便反对。”
“哦。”无双收了笑容,神情变得有些冷淡,“那就让那帮软骨头去装孙子好了,蒙兀人都是豺狼,哪是几句好话就能过得去的?定会得寸进尺,提出许多过分的要求,倒要看那些文官怎么办?”
“能怎么办?还不是妥协?你都说他们装孙子了,他们一向也是不太敢惹蒙兀人的。”安王妃轻轻撇了撇嘴,“我们王爷跟礼部的岳大人交好,听他说,蒙兀人嚷嚷着,说摄政王娶了神鹰汗国的公主做正妃,是对他们的侮辱,要摄政王休妻,娶他们的公主做正妃。”
无双顿时大怒:“蒙兀的狗皇帝哪里有什么正牌公主?不过是跟下贱罪奴生了两个小崽子,连庶出都算不上,在我们那儿都是做奴婢的东西。这两个小贱人仗着有几分姿色,一向飞扬跋扈,从小就爱打杀奴隶,而且喜欢看野兽吃人,十三岁就开始养男人,至今不知有过多少面首,就连叔伯表兄弟都是来者不拒,还有过跟兄弟几人一起大被同眠胡天胡地的丑事,脏得简直没法说,便是残花败柳都比她们干净些。”
安王妃听得直冒冷汗,天下间居然有这种皇家公主,还真是奇闻。要真是这样的女人,别说什么王妃,便是通房丫鬟都没资格做。
无双越说越气:“就这种货色,还敢冒充什么公主,与我相提并论,简直欺人太甚。哼,十万铁骑了不起吗?我们汗国也有,我这就写信给我大哥,让他率大军去踏平蒙兀王廷,给我出口气。”
安王妃一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位王妃可不是温婉柔顺的大燕千金,即使算不上性烈如火,却也是受不得气的尊贵人,说不定还真有可能为了出口气而让两国大战,甚至把三国全都拖进战火,大打一场。她连忙劝解:“你何必跟那种人一般见识?他们说那些话,也不过是想让咱们皇上和监国王爷难堪。王爷与你那么恩爱,你又怀着世子,王爷又不是性子软弱之人,怎么可能休妻?那不是奇耻大辱吗?”
无双仍是怒不可遏,重重一拍桌子:“这帮王八蛋,明摆着是羞辱我与王爷,那些文官是软蛋可以忍,我可不能忍,非得给他们点儿颜色瞧瞧。”说着说着,她动了真心,扬声道,“珠兰,你去找邵杰,让他带人去迎宾馆,抓住蒙兀来的使者,给我狠狠掌嘴。让他们以后把眼睛放亮点儿,欺负别人可以,可别欺负到我头上。”
乌兰和珠兰一直在旁边服侍,已经听到了安王妃说的话,心里也是怒火中烧,这时听到王妃要邵杰带队去揍蒙兀人,顿时很兴奋。珠兰答应一声,飞快地出门,奔去前面找邵杰了。
安王妃大惊失色:“这……不好吧,他们毕竟是正式的使节,不好打的吧?”
“有什么不好打的?”无双笑逐颜开,“这是我们神鹰汗国与他们蒙兀的仇怨,不过是借燕国的地方打一架而已,这是小事,若是蒙兀问起,大可以推到我们汗国身上。反正我们汗国的使团马上就要到了,那时候更要狠狠地揍他们。”
安王妃真没想到无双做了亲王妃,却还是这般肆无忌惮,什么江山社稷,什么顾全大局,她全不管,只要自己痛快就好。其实,谁不想过无拘无束的生活呢?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谁让我不高兴,我就让他痛到骨子里。只是,他们的牵绊太多,规矩、礼教、家族、名声等,谁都有所顾忌,不敢肆意张扬。就像现在这件事,亲王妃倒是痛快了,只怕勇毅亲王就要头疼了。
无双要蛮干,她当然拦不住,于是便不再劝阻,而是与她聊起了育儿经。提到唯一的宝贝儿子,她立刻有说不完的话,从幼时的淘气到现在的小大人模样,真是百谈不厌。无双也听得津津有味,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个幼儿大小的皇甫潇,再想象着他可爱调皮的模样,顿时忍耐不住,眉开眼笑。
两人正说得热闹,门外侍候的二等丫鬟冬青进来禀报:“表小姐来了。”
无双仍在愉悦中,于是笑容满面地问:“有什么事吗?”
冬青恭敬地道:“回王妃的话,表小姐说给王妃做了双鞋,想要送给王妃。”
“哦,那请她进来吧。”无双坐正了些,对安王妃道,“表姑娘和表小姐来咱们王府后,都挺客气的,不时做些针线活送给老王妃和我。”
安王妃点了点头:“会做人,路才走得顺。她们受你们庇护,好过在家里给人作践,又没钱买什么贵重礼物,做些针线活送来,也是一番心意嘛。”
“是啊,所以我都收下了。”无双看着她,忽然来了兴致,“哎,老王妃正在给她们找合适的人家,你也帮忙打听打听,看有没有好的。”
安王妃也有了兴趣:“行啊,让我想想。”
这时,清姐儿跟着冬青走了进来。她在王府中做了不少新衣,今天是碧色梅花点点细罗纱衣配翠色鸢尾裙,头上戴着碧玉步摇,脸上薄施脂粉,看上去肌肤水嫩,人比花娇。
安王妃早就知道老王妃的两个娘家亲戚投奔过来,一直住在这儿,却没放在心上,也从来没见过,此时看到人,不由得微微一愣,没想到这姑娘竟是个绝色,不由得有了做媒人的热情,在心里盘算着,把燕京城里那些未定亲的公子哥儿想了一遍,看看谁比较合适。
清姐儿面带微笑,上前来行礼:“小女给王妃请安,给安王妃请安。”
“起来吧。”无双笑道,“自家人,不必多礼。”
安王妃也笑:“过来,让我看看。”
清姐儿直起身,含羞带怯地走上前去。
安王妃拉着她的手,端详了她半晌,从腕上抹下一只翡翠手镯,顺势套到她手上,笑眯眯地说:“早听王妃说起你和你姨母,只是一直未曾见着,如今总算看见了,果然是个可人意的孩子。”
那手镯是老坑玻璃种艳绿翡翠雕琢而成,通体润透,清澈如水,娇艳欲滴,似一潭碧水,晶莹剔透,一看便是极品,价值连城。清姐儿双眼闪亮,抬手抚着镯子,作势要除下来归还,脸上涨红着,羞涩地说:“这个太贵重了,小女不敢受。”
安王妃一挑眉,淡淡地笑道:“有什么不敢受的,是我送你的见面礼,收着吧。”
清姐儿抬眼看向无双,盈盈如水的大眼睛里满是谦卑,看上去更加楚楚可怜。
无双微微点头,笑着说:“既是安王妃赏你的,便收下吧,将来放在你的嫁妆里面,也是很拿得出手的。”
安王妃直乐:“是啊,这镯子搁在嫁妆单子上,肯定不会让你失了面子。”
清姐儿满脸飞红,连忙低头屈膝,行礼致谢。
有两位身份最为尊贵的王妃在,这里根本没她坐的地方,也没资格与她们聊天说笑。她略站了一会儿,送上亲手做的一双绣着石榴的软底鞋,便告退了。
安王妃看着她出门而去,行动间端庄娴雅,笑不露齿,行不动裙,确实是好教养。无双比起她来,在规矩礼仪上都颇有不足。不过,到底是小家碧玉,气派上差了许多,见到一件极品手镯便控制不住激荡的心绪,果然是小门小户出身,没见过世面。
等她的身影消失,安王妃才道:“你们这个表小姐可是个有心计的,你要当心些。”
无双有些诧异:“是吗?我没看出来。”
安王妃微微一笑:“只怕她的心大着呢,你还是快点儿把她嫁出去吧,别在府里惹出什么事来。说起来,你虽然年龄比她大不了几岁,可却比她长着一辈,若是她闹出什么事来,老王妃必会做主,让王爷纳了她,到时候你就不好办了。”
无双有些惊讶:“不会吧?她能有那糊涂心思?平时可没见她在王爷面前献殷勤,偶尔在老王妃或我这里碰上,她都挺懂规矩的,没有什么失礼的举止。”
“哦,既如此,那倒是我看错了。”安王妃放下心来,自嘲道,“你是个大度的,不像我,但凡府里有美人出现,我便会警惕三分。”
无双哈哈直乐:“我才是个不贤的。你还会主动给你们王爷挑人,纳进府里,我是万万不会那么做的。”
安王妃轻叹一声:“反正是守不住的,还不如我来挑人,进府之后也好拿捏。若是王爷看上了纳进府里,这样的人往往会恃宠生娇,闹得乌烟瘴气,心烦还罢了,脸面也会丢尽。”
“那倒是。”无双很同情她,“你们王爷为人和善,你待人也很是宽厚,就有人上头上脸,以为可以骗得王爷的宠爱,取你而代之,其实都是糊涂人,不足为虑。我们王爷一向冷峻严厉,最讲规矩,我也是眼里不揉沙子的脾性,所以后院的人倒是都很乖顺老实,很少闹什么妖蛾子。你这就该学学我,没什么道理好讲,妾就是妾,再年轻貌美,再得王爷宠爱,也仍然是妾,若是敢在正妃面前放肆,便直接拿规矩出来,狠狠压下去,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天下美人何其多,少了她,自有更年轻更美丽的人补上,王爷哪会为了一个妾而不顾正妃的体面?所以不用太过顾忌。”
“你说得对,可世事哪有这般简单?”安王妃叹息,“我没你那般果决,本就是优柔寡断的性子,这些年主持中馈,已是有所改变,可到底是本性难移,现在也没多的念想,只想好好把儿子养大,教导成人,以后能挑起王府的担子,也就心满意足了。至于王爷要把谁放在心坎上宠爱,我根本就不在乎,顶多就是多挑几个才貌双全的女子进府,一起侍候王爷,也就不会有一人独大的情形出现,反而安宁清静。”
无双很清楚安王府的情形,安王多才多艺,英俊儒雅,风流自赏,本来比安王妃还大些,现在看起来却比她要年轻得多,要让安王把心只放在安王妃身上,几乎是不可能的。现下两人已是相敬如宾,好在安王并不糊涂,府中大权全都交在安王妃手中,他只是每日里舞文弄墨,登高野游,读书会文,晚上依红偎翠,温柔处处,只要过得逍遥自在便罢。安王妃打理王府,抚养儿子,管着安王的女人们,每天忙忙碌碌,也没工夫伤春悲秋。大部分贵族夫人的日子也都是这么过来的,无双看得多了,她们虽然偶有怨言,却早就接受了这种生活,所以也没什么好劝的。
安王妃与她闲聊了一会儿,心里仍在琢磨清姐儿的亲事,忽然想起一个人,便笑道:“我刚想起来,?州巡府韩大人的嫡出二公子今年刚好十五岁,生得一表人才。他现在就住在燕京读书,听说已经中了秀才,本打算中举之后才定亲,如今还没相中合适的人家。那个韩大人与你们王府原来那位韩侧妃的父亲是亲兄弟,家世什么的也都配得上,你回头跟老王妃商议一下,如果觉得合适,到时候安排那孩子来府上见见王爷。”
“听着确实很不错。说实在的,表小姐的家世一般,本配不上韩大人那样的人家,只是有我们王府看顾着,这才拿得上台面。”无双实话实说,“我先跟老王妃和王爷商量商量,若是觉得适合,再找人去韩家打听打听,要是他们也有意,再安排见见那孩子。”
安王妃痛快地点头:“行,那我等你消息。”
勇毅亲王妃的亲侍护卫冲进迎宾馆,与蒙兀使臣大战,打得墙倒屋塌,书画摆件毁掉无数,最后亲卫队长生擒蒙兀正使,将他打得鼻青脸肿,牙齿掉落一半,一双眼睛差点儿被捶爆,并且大骂了一通,这才凯旋。
神鹰汗国和蒙兀帝国的官话都属于同一语系,大部分字词都相同,所以可以互相用本国语言对骂,燕国人只听得一阵的叽里咕噜,却完全不明白他们到底在吵什么。直到出了迎宾馆大门,邵杰才用燕国官话厉声喝道:“一帮狗仗人势的混账东西,这里是大燕国的地界儿,还轮不到你们猖狂!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惹谁都行,就是别惹我们王妃,否则神鹰汗国百万雄师倾巢而出,踏平蒙兀王廷!如果你们还敢执迷不悟,那我们就决一死战!”
跟在他身后的草原勇士齐声大吼:“战!”这一声气壮山河,让周围看热闹的人深感震撼。
邵杰看着迎宾馆的大门冷笑一声,便和下属兵士一起上马,扬长而去。
此事虽然发生在内城,但是流言总是传得最快的,不到半日时光,勇毅亲王妃的壮举便轰传燕京。
蒙兀帝国与神鹰汗国的风格一样,尚武好战,而且他们还鄙视中原文人士子,根本不像神鹰汗国那样,以高官厚禄吸纳燕国的有识之士。他们的官员几乎都是武将,纯粹的文职极少,这次来的蒙兀正使和副使虽说是文臣,也不过是比其他蒙兀人多认得几个字,会说一点儿燕国官话,真要进入战争状态,他们也都是能征善战的勇士。出使燕国以来,他们非常嚣张,在金殿上就敢咆哮,辩不赢了就动拳头,燕国文臣避之如蛇蝎,武将也不敢与他们近身搏斗,这才让他们无限膨胀,在燕京城里横行霸道,纵马闹市,调戏良家,侮辱百姓,谩骂百官,大闹金殿,之后竟然想将嫁来中原的神鹰汗国公主也一道羞辱了,于是提出荒诞不经的要求,让皇甫潇休妻,娶他们国家的所谓公主为正妃,并拿驻扎在边关的十万铁骑作为威胁。
这个要求涉及监国亲王,又有侮辱国体之嫌,谁都不敢乱拿主意,只能把此事奏报上去,让皇上和亲王定夺。谁知才过了一天,勇毅亲王还没动作,王妃却发飙了,派人冲向迎宾馆,与蒙兀使团狠狠地干了一架,打得他们狼狈不堪。
很多人都觉得精神大振,感觉扬眉吐气,尤其是邵杰的那句“这里是大燕国的地界儿,还轮不到你们猖狂”,让百姓们轰然叫好。
邵杰回到王府后,只是让珠兰去禀报了王妃,跟其他人都没说什么,包括岳坚,都不知道他率人大闹迎宾馆的行动,直到听了府中人从外面带回的消息,这才知道。他高兴地一拍桌子:“好,王妃做得好,就应该如此。咱们泱泱大燕,王爷尊贵无双,岂能让蒙兀蛮子如此欺侮?这个邵杰,出发前也不告诉我,若是我知道王妃有这样的命令,肯定毫不犹豫地带人去将那些蒙兀浑蛋打个半死。”
齐世杰笑着捋了捋胡须:“王爷对北方蛮族一向强硬,如今王妃也是如此,实乃我大燕之幸。可惜那些朝廷重臣却是毫无气节,对王爷鸡蛋里头挑骨头,对敌人却不敢直斥其非,竟是卑躬屈膝,差点儿就要背主卖国了。”
“是啊。”岳坚满脸恨色,“赵相那个老匹夫,总要想办法扳倒才好。你智深如海,替王爷想个计策出来,我老岳愿做马前卒。”
齐世杰笑得意味深长:“官场上的事,比打仗要复杂微妙得多,要对付他,可不能明刀明枪地干,所以你就别跟着瞎掺和了。那邵杰战力强劲,对王妃赤胆忠心,那蒙兀使节不过是说了一句对王妃不利的话,他便能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教训对方,根本不管这个行动会不会导致两国开战、皇上降罪之类的后果。像他这样的人,我们亲军中可不多,你要让麾下官兵好好学学他们。忠心护主,能冲能打,这才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王府亲军。”
“没问题。”岳坚握紧铁拳,“你说得对,我们确实最需要像邵杰这样的人。”
两人在书房里细细商量,珠兰则喜不自禁地回到无双殿,将邵杰痛打蒙兀使臣的事禀报了。无双听得眉开眼笑,连声称赞:“好好,邵杰真是好样的。珠兰,你去跟邵杰说,让他找人来提亲吧。”
珠兰满脸通红,喜悦地道:“王妃,您成亲还不到半年,身边丫鬟若是这就嫁人,说出去总不大好,奴婢还是等明年再说成亲的事吧。”
“有什么不大好的?我可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无双嗤之以鼻,“我知道你不好意思,就不要你去了。乌兰,你去走一趟吧,告诉邵杰,等咱们的使团来了,我就给他们好好办场婚事,热闹热闹。”
“是。”乌兰笑盈盈地领命,随即出门去找邵杰。
珠兰轻轻跺了跺脚,有些羞恼,又有些欢喜,一时回不过神来,站在那里发呆。
皇甫潇走进门来,一眼便看出她状态不对,便道:“怎么了?珠兰有什么心事?”
无双笑眯眯地道:“我叫人去让邵杰那傻小子来提亲,给他们好好操办亲事。”
“哦?”皇甫潇走到无双身边坐下,看了看红着脸低着头的珠兰,愉快地笑道,“这是好事嘛,邵杰很不错,我打算给他一个六品的飞骑尉,这就是正式的武将了。王妃把珠兰的身契还了,邵杰将来定会有大出息,珠兰说不定会成为将军夫人。”
无双笑着说:“乌兰她们是选进宫的,打小就服侍我,后来随我一起过来,却是没有什么卖身契的。咱们大燕皇宫中的内侍宫女也都没签过什么卖身契吧?”
“那倒是。”皇甫潇顿时明白过来,“那她们就都是良籍,不是奴籍,我明天便交代下去,给她们办个户籍,以后成亲、置产都方便。”
“好啊。”无双心情大好,“珠兰,还不谢过王爷。”
珠兰红着脸上前行礼:“奴婢谢王爷恩典。”
“嗯。”皇甫潇起身到净房去更衣。
珠兰赶紧去沏茶,到小厨房要滚水和点心时,文妈妈笑容满面,慈爱地看着她,欢喜地道:“你和杰哥儿成了亲,给我多生几个孙子,我就满足了。”
珠兰羞得面红耳赤,忍不住嗔道:“妈妈,王妃取笑我,你也跟着这么说,叫我还怎么见人?”
文妈妈笑呵呵地拎起铜壶,给她倒了一茶壶滚开的水,然后笑眯眯地道:“这有什么?亲事由王妃做主,王爷赞同,是光明正大的事,有什么不好见人的?去,大大方方的,别让人看笑话。”
珠兰这才强自收拾心神,端着茶壶走了。
皇甫潇等珠兰奉上茶盏后退下,这才放松地坐在椅子里,目光有些奇异地看着无双,半晌都不说话。
无双不解:“干吗这么瞧着我?”
皇甫潇轻笑:“没想到你这般厉害,一言不合,便派人去痛殴他国使臣。那个哲木合派人去礼部和理藩院大发脾气,要我们交出打人凶手。”
“哼。”无双撇嘴,“他们竟敢大放厥词,说什么要你休妻,把他们没人要的货色硬塞给你,我自然要让人打得他们满地找牙。这帮人都是属狗的,只有狠狠地教训,他们才会夹着尾巴做人,不敢再嚣张。”
皇甫潇在蒙兀也有大批细作,早就知道他们那两个所谓的公主是什么样的德行,自然是鄙夷不屑,对于蒙兀使节提出的令人作呕的要求,他心里也是勃然大怒,只是他善于控制,喜欢不动声色地置人于死地,所以别人才看不出他有所行动。如今无双轰轰烈烈地闹了这么一场,却也不是坏事,消息传到他耳里时,实实在在地让他吃了一惊,继而哑然失笑,心里仿佛大伏天喝下一碗冰镇酸梅汤,浑身舒坦,痛快至极。有这么一个年少气盛的王妃,实在是他的福气。
他伸手搂住无双,愉快地笑道:“以后想揍谁,尽管去揍,什么事都有我担着。”
无双大喜:“这话我爱听。”
皇甫潇很爱她的孩子气,轻轻抚了抚她的头,这才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两口热茶,微笑着说:“明日早朝,那哲木合肯定要上殿吵闹,我已经安排好人,要骂得他狗血淋头,给你出气。”
“好。”无双连连点头,“就是要这样,谁都别想欺负我。”
皇甫潇捏了捏她的脸:“放心,有我在,天下间没人能够欺负你。”
蒙兀使臣果然在金殿上暴跳如雷,赵昶等阁老虽然面有不虞,却都默不作声。他们都不管,别人也都低头不语。
很明显,众臣都等着皇甫潇出头,可他站在最前面,却老神在在,仿若未闻。坐在龙椅上的少年皇帝恨死了那个不知礼仪的蛮人,却又有些畏惧他们国家百万铁骑的强大战力,脸上虽保持着镇定,实则心里颇为彷徨。
等到那个脸上仍有淤青的蒙兀使节吼完,皇甫潇麾下的重臣左都侍御史满脸凛然,首先站出来驳斥他的无理指责:“哲木合使臣言重了,这件事显然是贵国使团与神鹰汗国众人的恩怨,却与咱们大燕无关,使臣在金殿上咆哮,对我大燕国皇帝陛下极其失礼,这可是死罪。莫非哲木合大人以为你们放在关外的重兵能在顷刻间就攻破我大燕雄关,长驱直入,来救贵使的性命?”
以前哲木合总是以屯在边关的十万铁骑要挟,令殿上群臣噤若寒蝉,不敢背上“挑起战端”的罪名,可这位御史大人此时却态度强硬,不等哲木合开口,便抢先威胁。哲木合一怔,随即跳起来,恶狠狠地指着他:“你什么意思?难道还敢杀我?就不怕我国尽起雄兵,挥师南下,取尔等首级?”
那位御史却不敢随口说什么“要打就打”的狠话,这种军国大事,他没资格发言,一时便哑口无言,难以回答。
皇甫潇这才慢悠悠地道:“哲木合,听说你对礼部大臣扬言,如果本王不休掉已怀有本王嫡长子的王妃,娶你们的公主,就发兵侵我大燕,是吗?”
他神态悠然,语速缓慢,不温不火,一派儒雅,浑身没有散发出半点儿气势,那嚣张无比的哲木合却突然打了个寒战,气焰顿时消退了许多。
蒙兀与大燕为敌百年,其间出现过很多可歌可泣的人物,而这皇甫潇便是其中之一。大燕人其实体会不深,而蒙兀的皇族、高官、名将却都知道,此人雄才大略,心狠手辣,如今又娶了神鹰汗国最尊贵的公主为妃,背景更为雄厚。他们无时无刻不想铲除这个蒙兀最大的威胁,但之前都是小打小闹,试探的性质居多,便是要求他休妻,娶蒙兀公主,也主要是想逼迫大燕皇帝下旨,让皇甫潇不得不屈从。可无双派人大闹迎宾馆,将他们的脸面踩在脚底,他们若是不闹上金殿,就再也别想抬起头来。只是,真正面对皇甫潇,他心中仍有种本能的畏怯,顿时不敢再胡言乱语。
大殿上很安静,都看着那个本来无比嚣张的蒙兀使臣。哲木合收敛了蛮横的气息,变得彬彬有礼:“亲王言重了,这只是我们的建议。亲王既能娶神鹰汗国的公主,自然不能厚此薄彼,也应该娶我们蒙兀大帝国的公主。”
皇甫潇仍是慢条斯理:“娶你们的公主也无妨,不过必须达到本王的要求:第一,你们的公主必须是皇后嫡出,收养过继什么的全都不能算;第二,必须是处子,残花败柳就别送来了;第三,成亲半年内必须怀孕,替本王生养儿子。若是能达到这三条要求,本王便可以迎娶。”
他这前两个要求倒是无可厚非,第三个要求未免强人所难,但是既然明月公主能够做到,他以此要求蒙兀的公主,也算不得过分。群臣尽皆点头附和:“是啊,就要这样。”
哲木合的脸色变幻不定,心里有些尴尬。他们皇后只育有两子,并无公主,其他皇妃生的公主也自幼便夭折了,长大的两个公主却是出身极其卑微,乃是收入宫中为奴的罪女,因貌美如花而得宠。像这种身份低微的公主根本就不入皇帝的眼,不过是用她们的姿色来笼络重要的部落酋长或属国王族,所以那两位公主早就不是处子,有过的男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要是真送到大燕来,皇甫潇是绝对不会要的。他们当时对礼部官员嚷嚷,也不过是说得顺口了,便没想太多,觉得若是此事能成,自是大功一件,若是不成,反正也没什么损失,却没料到,只是一句话,就惹得勇毅亲王妃大怒,而监国亲王似乎也不打算善罢甘休。
他在心里琢磨着,用什么理由来推搪最合适。那些燕国臣子也都不吭声,就这么冷着场,看他要怎么说,这种沉默的场面给了他很大的压力。
僵局没持续多久,禁军统领匆匆上殿,跪下禀报:“启禀皇上,蒙兀使团今天早上到勇毅亲王府门前喧哗,吵闹不休。王妃的亲侍护卫出来,与他们大打出手。神鹰汗国的使团于今晨到达,他们直接去了王府,准备给王妃请安,结果正好碰上。于是,两国使团发生了混战。”
殿里轰的一声,大臣们都忍不住议论起来。这种事真是匪夷所思,可谓百年不遇。
皇帝年少,虽已君临天下,却仍有一丝童心未泯,于是好奇地问:“现在呢?情况如何?王府里没人出来制止吗?”
那统领神色奇异:“王妃亲自出来了,却是让汗国的使团先别见礼,继续揍人,于是……两国使团人数相当,打得甚是激烈,只没动兵器,都是徒手相搏,有点儿像是摔跤。微臣无能,接到消息后便率人赶至,一时却无法将两边的人马分隔开。”
皇帝乐了:“莫非现在还在打?”
“是,微臣已数次调人,总共五百兵士,却仍是无法制止。”统领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微臣不敢伤人,故只得来禀明圣上,请皇上定夺。”
“哦。”皇帝摩挲着龙椅上的金漆扶手,笑呵呵地道,“看来,只能请监国亲王前去劝架了。”
皇甫潇拱手一礼:“臣遵旨。”随即带着禁军统领走出金殿。
皇帝看到蒙兀使团吃瘪,顿时心情大好:“哲木合使臣,贵国想以公主前来和亲,朕答应,但若不是嫡出公主,却是做不了王妃的。贵国的庶出公主,可以入朕后宫。既是两国交好之举,贵国前来和亲的公主自当冰清玉洁,方能入朕宫中。贵国风俗,朕与大臣均不加评论,但我国规矩,女子名节为重,三从四德不可轻忽,也请贵国予以尊重。”
这话很有一国之君的风度气势,下面群臣尽皆点头,纷纷发言,为皇帝助威。
哲木合的脸色越发难看。神鹰汗国拿出一个身份最尊贵的嫡出公主,给大燕已经有过原配的摄政王做继妃,可谓是丢尽颜面,但是因为这么一桩婚事,却将两国紧密联系在一起,如今看来,和亲实在是个妙计。蒙兀帝国强大,自建国以来,就只有别国送公主去和亲,从没有他们把公主往外送的,但是,现在大燕与神鹰联合,其势不小,已经成为蒙兀的威胁。哲木合能成为使臣,自然比其他人要聪明得多,见此情形,他立刻改变策略,低声下气地表示了“全是误会”,然后便匆匆告退,赶去“劝架”。
勇毅亲王府门前一片混乱。别说在这种靠近皇宫的区域,便是整个内城,也从来没有发生过如此大规模的殴斗。两代摄政王权倾朝野,勇毅亲王府的尊贵仅次于皇宫,谁敢在这里闹事,几乎等同于谋反。可如今不但有百余人扭打在一起,最离谱的是,勇毅亲王妃居然还在现场观战。
她在大门一侧,笑逐颜开地坐在软椅上,两旁站着乌兰等四个大丫鬟、赵妈妈、荣妈妈以及两个十人队的亲军护卫。禁军兵勇也守在她附近,以保护她不受袭击。
神鹰王国的使团这次前来观礼,仍是文官带队,除了正副使节外,其余人皆是地道的草原汉子,打起架来绝不手软,十分剽悍。正使范文同微笑着站在王妃侧下方,对于本国人马在燕国都城与蒙兀使团打架之事乐见其成,并不阻止。
这场架不但是打蒙兀人出气,也是打给燕国的太后、皇后与皇帝看的。无双从来不装贤惠,皇后刚刚大婚,一见无双的面就赐了两个美人过来,让她很是气恼。既然想让她不痛快,那就大家都别想好过。她借着蒙兀人大放厥词,提出让皇甫潇休妻的要求,狠狠地闹了这么一出,比野蛮的蒙兀人还要强横霸道,便是向所有人表示,谁也休想跟我抢丈夫,否则,她不懂得使什么后宅阴私手段,却能以强大的武力来对付。至于有什么后果或是两国纠纷,她才不管那么多,自有皇帝和那些大臣去解决,反正不关她的事。
看着蒙兀人被打得头破血流,无双乐得眉开眼笑。乌兰等丫鬟不时送上茶水、点心,她也来者不拒,吃着喝着,感觉比平时要香得多。
皇甫潇从皇宫赶来,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感叹:“这就叫一力降十会。无论有什么道理,布置什么诡计,碰上一个不讲理的莽夫,就可以让阴谋破产。”
无双抬头看着他,乐呵呵地纠正:“不是莽夫,是悍妇。”
皇甫潇被她逗得笑起来,却强自忍住,轻声劝道:“这就行了吧?让汗国使团住手,别再打了。毕竟蒙兀人也是使团,两国交兵,还不斩来使,人家是来观礼的,并不是宣战,也不好太过折辱。”
无双觉得有理,便对范文同做了个手势。范文同微微躬身领命,然后直起身来,扬声叫道:“公主有令,大家停手。”
他这句话是用草原通用语说出来的,不但神鹰汗国的人立刻住手退开,便是蒙兀人都一时没反应过来,本能地遵令行事,也不再动手,从地上爬起来,退到一旁。
禁军统领见机会难得,当即命令手下兵士冲到两国人马中间,将他们隔开。
皇甫潇淡淡地道:“将蒙兀使团护送回迎宾馆,请太医妥善医治。”
禁军兵士齐声应是,有序地簇拥着满身灰土血渍的蒙兀人走了。
无双这才起身,愉快地笑道:“咱们汗国人都是好样的,今天来得巧,打得好,个个有赏。”
神鹰汗国的使团成员和护卫全都哈哈大笑,一起躬身见礼:“多谢公主。”
“要叫王妃。”无双纠正道,然后一挥手,“行了,都进府吧。你们远道而来,又打了一架,都辛苦了,先好好歇一歇。晚上王爷与我设宴,给大家接风洗尘。荣妈妈,你来安排吧。”
皇甫潇接一句:“不可怠慢。”
荣妈妈连忙点头:“是,奴婢这就去办。”
皇甫潇看着无双,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哪家的王妃大着肚子还跑出来看人打架?实在是让他没办法说。
无双有些心虚,嘿嘿一笑:“那个……我回去歇着了。”随即转身上轿,往无双殿而去。
范文同怕皇甫潇对公主的举动心有不快,连忙上前,拱手一揖:“下官见过王爷。我国大汗和大妃得知王妃有孕,都是非常欢喜,又知王爷待王妃至诚至情,都甚感欣慰。临行前,大汗与大妃都再三叮嘱,命下官先来拜见王爷,向王爷道谢。”
皇甫潇拱手还礼:“贵国大汗与大妃都太客气了。范大人请,咱们到书房叙话。”
范文同笑着答应,与他一起走进府中。
王府的大门重又紧闭,一队仆役出来,将青砖上的凌乱血迹全都冲洗干净。很快,这里重新恢复了以往的肃穆与宁静。
范文同与皇甫潇、齐世杰说了一个时辰的话,便去了无双殿求见王妃,将大妃给无双的信交给她。至于大汗、大妃以及王子们带给无双的一大堆礼物,已经着人送到无双殿,由赵妈妈带着丫鬟暂时收到一边,待会儿再细看。
无双坐在湖边敞轩中,款待范文同喝茶。她拿出信笺,看完大妃的信,顿时喜上眉梢:“舅舅与母妃相认啦,太好了。”
范文同笑道:“是啊,文王与大妃相貌酷似,一看就是亲兄妹。大汗听说文王在大燕国是名扬天下的大才子,更是欢喜,当即封他为王,并留文王在龙城开书院,为汗国培养人才。”
“嗯,这是好事嘛。”无双很开心,“舅舅在文之一道上足以称王,父汗给的封号名副其实。他留在龙城,母妃肯定高兴,他也能一展所长,再不必受委屈。”
“对。”范文同点头,“至于那个安氏,大汗问过大妃的意思,想要派人去灭了他们全族,大妃和文王觉得无此必要,大汗这才罢了。”
“嗯,那种愚夫愚妇,不理会便是,犯不着拿他们当回事。”无双轻蔑地说,“我舅舅早就反出家族,而我母妃更是早就出了安氏,跟他们一族风马牛不相及。那种小百姓,不必让他们跟咱们尊贵的神鹰皇族扯上关系。”
范文同笑着表示赞同:“大妃娘娘与文王殿下都是这个意思。”身为外臣,他自是不便在王府内院停留太久。陪着无双说了一会儿话,他便告辞,去礼部呈递国书,准备第二天觐见大燕皇帝。
晚上王府设宴,为神鹰使团接风,皇甫潇、齐世杰、岳坚和王府各属官都出席作陪。吴明宪与徐志强南下去处理窈娘和清姐儿的事,现在还没回返。
无双没有过去参加宴会,这里不是草原,而是燕国,男女大防,规矩礼教都很严苛,她也不能做得太出格,让皇甫潇难堪。她去了萱草堂,将大妃送给老王妃的礼物带了过去。
老王妃已经听说了这两日无双派人去跟蒙兀人打架的事情,感觉心情有些复杂。她再不管事,也知道这样做太没规矩,会惹来诟病,可无双怀着她的孙子,她自然不能责备,怕无双想不开,伤到肚里的孩子。
余妈妈也劝她:“王妃来自北边,与王爷成亲不过大半年,对于我们的很多规矩都不大清楚。奴婢听说,北边的人不讲究男女大防,便是公主郡主也都可以随意出门,在野外一玩就是很多天。他们都视为寻常事,并不似我们这边,对女子不见外男的训诫看得甚重。今儿王妃出门,主要见的还是来自神鹰汗国的使团,也就是娘家人了,说起来也不算失礼。”
老王妃觉得她的话有理,便点了点头:“虽说已经做了王妃,其实她还是个孩子,略微活泼一点儿,也无可厚非。再加上蒙兀蛮子竟然出言辱及潇哥儿,竟敢要求我儿子休妻,娶他们的残花败柳,我听了都差点儿气得又犯了心疾。无双派人去教训他们,也没什么错处。我家潇哥儿待人和善,就有人觉得他好欺负,竟然什么话都敢说,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她越说越气,渐渐忘了无双的出格行为。
余妈妈赶紧递上茶水:“主子万万不可动怒,别为了几个没见识的蛮人伤了自己的身子。王爷英明睿智,岂会让那些人的算计得逞?”
“说得是。”老王妃喝了口茶,心里的气才平了一些,“潇哥儿自是不会听那些蛮人的胡言乱语,只是可恨那些朝中重臣,居然任外国人对监国亲王出言不逊,还要神鹰汗国的人来帮咱们出气,真是岂有此理。”
余妈妈笑着劝道:“那是王妃的娘家人儿,看不过眼了帮着打一架,也算不得什么。”
“我知道,从王府来说,跟媳妇的娘家自然是亲近的关系,可是……到底是外国人。”老王妃长叹一声,“潇哥儿这段日子好像对身边的那些人都没什么兴致,皇后赏的那两个人好像也没侍过寝,你说,要不要另外给他挑些知冷知热的人来服侍?”
余妈妈想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其实吧,咱府里现成就有合适的人。”
老王妃疑惑地问:“谁啊?”
余妈妈轻声笑道:“依奴婢的浅见,表小姐就很合适。”
“那不成。”老王妃本能地否定,“清姐儿是潇哥儿的亲外甥女,辈分不对。若是纳自家人的话,窈娘倒是适合的人选,虽然年岁大了些,已经二十多了,又守过望门寡,不过还没嫁过人,仍是清白的好姑娘。若是给了潇哥儿做侧妃,由我照看着,必不会让她受委屈。”说着说着,她来了兴致,颇觉得此事可行。
余妈妈却劝道:“表姑娘似是心如死灰,若是给了王爷,指不定也无心服侍,反为不美。表小姐青春年少,相貌性子品格都是上上等的,却因家世普通,便是咱们王府给她撑场面,也不容易找到好人家,还不如给王爷做侧妃,亲上加亲,也是一段佳话。”
老王妃认真琢磨起来:“说得也是……清姐儿的品格倒是没挑的,性子柔顺,针线什么的都做得好,凡事都很细心,若是潇哥儿纳了她,倒是能享福。”
“可不是。”余妈妈再添一把火,“王爷身边空了一个侧妃位出来,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宫里前些日子赏那两个人,多半是先做试探,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指个侧妃进来,若是指的人是个不省心的搅家精,咱们王府可就不安宁了。若是老王妃做主,让王爷纳表小姐为侧妃,王爷听从,那是孝顺,拿到哪里说都占着道理。表小姐把侧妃的位子占着,也就断了外面那些人的念想,王爷也就少操些心了。”
老王妃心思大动,笑着一拍炕沿:“你说得对,让我想想……还是要先跟潇哥儿商量,再跟媳妇和清姐儿说。”
余妈妈自然也明白,纳侧妃可不是小事,那也要披红挂彩,王爷亲自上门去迎娶的,所以必须先征得王爷同意,才能向皇上请旨赐婚,然后由宗人府依例办理,想瞒着他先把人抬进门,那是不能的事。她微笑着赞成老王妃的话,接着便去换热茶,心里美滋滋地想着,清姐儿送她的那只翡翠镯子水头极好,给小女儿做嫁妆,那是极有脸面的。
她们又说了一会儿话,无双便带着一队丫鬟婆子走了进来。
老王妃顿时急了:“你别走那么快,仔细脚下,慢一点儿,好了,别行礼了,快过来坐。怎么不歇着?可别累着了。”
无双笑眯眯地过去坐下:“母妃,这些是我父汗母妃送给您的礼物,虽然简薄,也算是千里送鹅毛吧。”
老王妃看着那些丫鬟婆子捧着的大大小小的盒子,光看外观就知道里面的东西肯定简薄不了。她高兴地调侃道:“以前我还不是很清楚神鹰汗国盛产什么,前儿潇哥儿告诉我,说你们那儿满山遍野都是宝石和黄金白银。我这才明白,在你们眼里,那些祖母绿啊猫眼石啊鸽血红啊,只怕都是不起眼的破石头,所以这些都算是薄礼,可见我这个老婆子开眼了。”
无双眉开眼笑:“母妃这话说的,儿媳以后可不敢再送那些破石头了,可应该送什么呢?真头疼啊。”
老王妃忍俊不禁,伸手搂着她的肩,快活地笑了半天。
余妈妈叫了几个丫鬟进屋,把那些礼盒接过来,放到里间,又把礼单送到老王妃面前。老王妃翻开看了头一页,便感叹道:“亲家母太客气了,送的礼这般贵重,回头你可得好好回礼,礼单也要拿给我看,可不能太简薄了。咱们勇毅亲王府虽不敢说富甲天下,一份像样的礼还是拿得出的。你这个做王妃的可不能失礼,免得亲家母不待见女婿。”
无双连忙答应:“是,只要母妃不怕我把王府的库房搬空了就好。”
老王妃心情很好;“使劲儿搬,我不怕。”
正说笑着,清姐儿捧着一个托盘进来,将一碗玫瑰露放到老王妃旁边的炕桌上,温婉地道:“这是清姐儿学着做的,姑祖母尝尝看,却不知王妃来了,只做了一碗。”
“没事,王妃有孕,不爱喝这个。”老王妃伸手将她拉过来,慈爱地看着她,“好了,别忙了,坐这儿陪我和王妃聊聊天。王妃身子重,平日里难得出门,你们年龄相仿,可以多亲近亲近,一起聊天解闷。”
清姐儿俏脸生晕,脆生生地应道:“是,清姐儿听姑祖母的。小女年轻识浅,还请王妃多多指点。”
“这就好,这就好。”老王妃很是欣慰,笑得合不拢嘴。
无双觉得这几句话有些不大对,一时却没回过味来,只笑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