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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乾坤被放了下来,尽管已经晕过去了,还是享受了和颜福瑞以及瓦房一样的待遇——藤条加身,裹的几不曾像个粽子。
司藤让秦放在上头看守,自己先下了地洞,秦放在屋里等了一会,想着不如也下去看看,反正这里不会有人来,三个人也不见得能挣脱跑了。
出乎意料的,地洞特别小,局促地像个大柜子,地上有个土里埋了一半的藤根,无数的藤条就从这里抽长开去,藤根上有几道新开的创口,红色的“血”——用王乾坤的话说,那应该是树液,湿润着从创口处蔓延。
这应该就是司藤的原身了,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秦放陪她等了一会,刻意咳嗽了两声:“要么上去,问问那几个人?”
“你看不到吗?”
秦放愣了一下,又仔细把地洞打量了一回:不就这么大吗?该看到的都看到了啊。
“退后。”
秦放依言往后退了两步,刚一站定,藤根上下左右撼动起来,地面下方的藤条在泥土间起伏扭转,像是地下行进的蛇,又过了一会,地面震动着摇晃起来,四角隐隐传来铁链的声音,顶上和四壁渐次开裂,无数的土块无序掉落,秦放护住头尽量往角落里避缩,突然间轰的一声,脚下一空,直跌了下去。
幸好只一米多落差,摔的不算深,秦放呛咳着站起,司藤示意他:“再看。”
秦放这才发现地洞变大了许多:这里原先是个大房子,有人在房子里造了一个密封的小房子,巧妙的把大房子隐藏了起来——而刚刚那场突如其来的震动,把小房子给震塌了,终于让他得窥地洞的全貌。
整个地洞像是农家存储蔬菜的地窖,砖红色的墙面贴满了褪色的黄色长条符纸,上面的朱砂符咒狰狞错乱,时代久远的关系,符咒都已经暗红,四个角有壁挂的油灯,残油板结发黑,已经点起来了,火苗忽大忽小,颇有点鬼影憧憧的感觉。
秦放看到,地窖的四个角各伸出一根臂粗的铁链,末端都是巨大的铁钩,好像古代用刑时勾穿人琵琶骨的刑具,在地窖正中心的悬空位置勾起一个桌台大的藤根,藤根的下半部分焦黑,正下方是个烧过的火堆,灰烬足有半米来厚。
这是当时用铁钩吊起来烧过吗?如果当时钩子上吊着的不是个藤根而是个人呢?秦放禁不住毛骨悚然,司藤走到墙边,拈起了一张符纸细看,说了句:“武当。”
又看另一张:“崆峒洞。”
她神色这么平静,看到后来居然笑起来:“黄家门的狐降,对付阿狗阿猫这种畜生的玩意儿,也用来对付我,不可笑吗?”
说着仰天大笑,油灯的火焰随着她的笑声呼啦一下窜至四壁,符纸瞬间焦卷,荜拨声中陆续掉落,乍一看像是无数烧焦跌落的虫子。
火势太大,烟气熏得秦放的眼睛都睁不开,依稀看到司藤在藤根前缓缓跪下,额头轻轻贴了上去。
无数的藤条从四面八方开始,缓缓回收。
***
天蒙蒙亮,秦放一桶水泼醒了王乾坤,颜福瑞是一夜无眠,瓦房挂着泪痕打瞌睡,秦放原本要叫他,想想还是算了。
王乾坤愣愣的,盯着面前的司藤足有四五秒,然后猛闭眼,嘴里默念:“幻觉!幻觉!”
颜福瑞叹气:“王道长,真是妖怪。我说了你不信,你要早信我……”
言下之意,你要早信了我,发动武当山的道门力量,也就没今天这么多事了。
王乾坤还在给自己催眠:“幻觉,都是幻觉,这世上没有妖怪,都是骗术!骗术!一切都可以用科学解释!科学解释!”
司藤往前俯身,气息轻轻拂在王乾坤脸上:“小道士!”
王乾坤吓的浑身一激灵,睁大眼睛怒吼:“妖怪!不要过来!”
颜福瑞又叹气:“王道长,你这人怎么说话前后不统一呢,你不是说不是妖怪吗?”
秦放想笑,觉得这俩道士都有点缺根筋的喜感。
司藤不动,眼波真好像一潭水,越看越是深不见底,王乾坤紧张的要命,一方面坚信这世上的确没妖怪,另一方面,真是越看她越像妖怪,这眉毛、眼睛、鼻子、嘴唇……
司藤突然问他:“好看吗?”
不得了!王乾坤想起了小时候听过的那些美艳妖怪□□正派道士的传说,这该死的妖精,一直盯着他看,是想□□他吗?简直痴心妄想!
他在心里一遍遍默念自己喜欢的女明星范冰冰的名字。
司藤伸出手,把大衣的袖子往上拉了一点,露出藕节一样的白皙手臂来,吩咐他:“你看。”
王乾坤大怒:“有什么好看的!”
嘴上这么说,眼睛还是看了,以那么挑剔的目光看了很久,还是不得不承认真的好看,他不是赏美文人,写不出什么“纤纤手,拂面垂丝柳,指若削葱根”之类的句子,就是单纯的有点痛心疾首:妖怪确实是可恨,世人容易耽于皮相,有几个能抵得住诱惑啊……
正这么想着,目光所及,突然脸色骤变。
司藤的手,从手腕至指尖,几乎是刹那之间全部藤化,白皙的皮肤变成了灰褐板结的颜色,五根纤长手指变成了五根藤条。
更可怖的是,她的手停在那里不动,但手指的藤条是不断生长的,每生出新的一段,颜色和藤质都比先前的更嫩更细些,这些藤条扭曲着拂动,很快就长到了王乾坤的脸边,像是故意耍弄他,轻柔的只在脸边拂动,摆出的却是一副撕碎他的架势。
王乾坤吓坏了,脖子拼命后仰,声音都变了调了:“你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司藤哈哈大笑,手腕那么轻轻一抖,又恢复了人手的模样,但是长出的藤条却突然断开,狠狠扒住王乾坤的脸,像是瞬间有了生命长了眼睛,逢孔必钻,扭动着末梢从他的鼻孔、嘴巴、耳朵里硬挤了进去。
司藤这一招,秦放实在是做梦都没想到,颜福瑞彻底傻了,王乾坤骇极,尖叫着拼命挣扎,原本缚捆的藤条应声而落,他原地拼命骇跳,似乎这样能把钻进身体里的那些也一并抖落似的。
“小道长,你不要紧张,我们聊一聊。”
不紧张?还让他不紧张?王乾坤气的指向司藤的手都抖了:“你在我身上放虫子,五条!五条虫子!”
“怎么会放五条虫子?小道长,我们妖怪做事,不会这么没品。”
她语气这么平静,个中亲和显而易见,王乾坤凭空生出一线希望来:“不是五条虫子?”
“小道长不是喜欢讲科学吗,我原身白藤,放进去的是五根藤条。你有没有剖开藤条仔细看过?再短的藤条,都是无数根木纤维组成的,如果一根木纤维就是一条虫子,我放进去的就是千军万马,五条?小道长,你太小看我了。”
王乾坤哆嗦着,他盯着司藤看,忽然像是想到什么,告饶似的转向颜福瑞:“颜道长,我没得罪过你啊,你不要捉弄人了行吗?这是魔术吧?是那种魔术吧?”
秦放起初看王乾坤他们乱了阵脚,只是觉得好笑,现在见他说话时声音都发抖,知道他是真害怕,心里忽然怪不是滋味的,脱口叫了声:“司藤!”
司藤没理他,只是看着王乾坤微笑:“丘山说我善绞,小道长,绞是藤的本性,说到这绞,也分两种,一种是从外绞,比如好好一个人,我能把他绞成一根棍子……”
说到这,她看颜福瑞,颜福瑞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觉得身上的藤索开始紧绷,一根根地往肉里陷,很快呼吸急促,脖子和脸红的如同涨血,舌头都险些往外暴突了。
王乾坤头皮发麻:“停,停,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还有一种,是从内绞。小道长,你们人说文用词总喜欢夸大,什么心如刀绞百爪挠心,谁真的被爪子挠过心啊。不过,我给你这个机会感受一下。”
她右手五根手指的指尖微微一碰,王乾坤惨呼一声,捂着心口扑倒在地,嘶吼着到处乱滚乱撞,额头上青筋暴起,片刻之间,身下的位置全是汗渍水迹。
瓦房被吵醒了,秦放眼疾手快,在他的眼睛将睁未睁时,扳住脑袋硬把他的脸转了个向。
王乾坤再次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面色像死人一样灰白,下巴上的肉一不受控,隔几秒就突然痉挛一下,口水止不住,顺着嘴角往下滴,裆下湿了一大块,听说人被电击的时候会失禁,司藤这一下挠心,其功量不知道比电击强了多少倍,估计是完胜古往今来所有的酷刑。
秦放的心理极其复杂,这两天和司藤相处不错,让他有种盲目乐观,觉得司藤勉强也能算个好人——现在终于知道是彻头彻尾的错觉。
可一转念,居然又有些感激她,没有在他身上施这种非常手段。
司藤的面色依然很平静,还是王乾坤起初会错意的那种亲和:“既然打过招呼了,现在,我问你答。小道长。四道门七道洞九道街,你知道几个?”
王乾坤愣愣如听天书。
司藤皱了皱眉头:“怎么,还要再打个招呼?”
打招呼?她把百爪挠心称作“打招呼”?王乾坤全身都抖了,他嗫嚅着嘴唇哆哆嗦嗦:“我想想,我想想……”
“四道门,中国……四大道教名山,如果是这四座山上的道门,那就是……四川青城、湖北武当、江西龙虎、安徽齐云……”
“七道洞和九道街呢?”
王乾坤继续哆嗦:“七道洞……这个七道洞……”
他偷眼看司藤,见到她面色越来越冷,自己心底也随之越来越凉,脑中的那根弦越来越绷不住,突然就崩溃了:“我真不懂啊,我不知道什么道洞啊,我只知道花果山有水帘洞啊,什么大街啊,北京有王府井上海有南京路都是大街啊,逛街的大街啊……”
司藤沉吟了一下:“哦,那看来是真不知道。”
顿了顿,她吩咐王乾坤。
“这样吧,天一亮你就出发回武当。脚程要快,藤杀12个时辰……也就是你们说的24小时发作一次,争分夺秒的话,人会少受点罪。这位颜道长可以随行一路照顾你,至于孩子……就留在这,以防你们不老实。”
颜福瑞哆嗦了一下,他懂,这叫人质。
“藤杀十天之后不治,回去求你师父,让他尽快召齐四道门七道洞九道街的能人救你性命,如果你们道门的人没能耐,不妨来磕头求我,迟了的话……小道长,你就得去地下服侍你们的李正元老道长啦。”
她笑声不绝,忽然又想到什么,蓦地止住。
“对了,告诉他们,我叫……司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