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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天边飘起一丝绚丽的红霞,桃红色的云彩随风悠然飘动。澜园的正房里,沐兰将那盏青瓷三足莲花灯点上,接着又将新沏好的茶端到锦澜跟前,才退到她身后。
“嬷嬷。”锦澜轻轻的唤了下唐嬷嬷,如今有沐兰管着小丫鬟和婆子,比起以往倒是放心不少,碧荷已经被她故意支去厨房,趁着这会儿工夫,能说些私里的话。
唐嬷嬷亦是明白的,她凑到锦澜跟前,轻声说道:“太太屋里打听不出什么来,只知道老爷今晚十有八九是要宿在水榭轩。”
锦澜神色凝重,回府时蔓萍的声音虽压得极低,但她一直跟在沈氏身边,多少听到了一星半点的零碎话,其中便有一个熟悉的名字,春晓。
她没有忘记春晓这个丫鬟,先是害得沈氏险些丧命,后来被打了板子送到衙门,便断了音讯。如今蔓萍脸色难看,行事又异常慌张,她心里顿时就起了疑。回来后特地让唐嬷嬷想办法到水榭轩打探,没想到叶霖竟然也去了水榭轩。
沈氏虽未明说,可锦澜也能猜到,她之所以将春晓和灵珊都送到衙门里去,为的是钓出背后的主谋,难道有了什么消息不成?
“姑娘?”见锦看迟迟不说话,唐嬷嬷便道,“要不再让人到水榭轩去瞧瞧?”
锦澜回了神,摇头道:“不用。”
无论是什么原因,沈氏既然开口叮嘱她直接回澜园,就摆明了不愿意让她掺和,恐怕再怎么打探也得不出什么结果,现在只能按捺住心思,等明天早上请安时再说。
她想了想,目光自守在门前的挽菊脸上扫过,又问:“那个药铺掌柜有什么消息吗?”
唐嬷嬷即看了锦澜一眼,心里微有些诧异,当初姑娘吩咐她暗查那药铺掌柜和宫大夫的时候,明明是打发了挽菊才张的口,怎的现在却当着她的面问这事?唐嬷嬷迟疑了好一会才道:“按照挽菊说的地段寻去,确实找到了那家药铺,可掌柜的和挽菊说的不是同一个人。”
“不是同一个人?”锦澜坐直了身子,狐疑的问道:“怎么回事?”
“如今那家药铺的掌柜是个女的,小三子打听了一圈,原来这铺子的掌柜前些时日病逝了,留下孤儿寡母的,又办丧事又照看铺子着实忙不过来,便干脆将铺子托给亲戚照看几日。如今一切妥当了,那掌柜的媳妇便将铺子接了回来,继续开门做生意。”
小三子是唐嬷嬷三儿子的小名,就是开了间杂货铺子的那位,当初挽菊失踪时,便是他帮忙寻的人。
锦澜放在茶盅上的手微顿,“这么说,对挽菊下手的人,是那女掌柜的亲戚?”
“怪就怪在这儿。”唐嬷嬷在心里掂量了几下,疑惑的道:“那女掌柜托付的亲戚是个本家的叔舅,莫约五十来岁,根本与挽菊说的不符,且那铺子不大,据说向来都是只有掌柜,根本没有店小二。”
锦澜垂下眼沉吟一会,然后端起茶略喝了一口,将茶盏轻轻放回去后,“这些消息,都是从哪儿打探来的?”
“除了小三子在周边打听得来的外,还有我那儿媳妇特地假装到铺子里买了些常用的药材,和那女掌柜套近乎问出来的。”唐嬷嬷以为锦澜怀疑其中有诈,便赶紧回道。
看来这位奶兄还是个聪明人,知道内外同攻,可那个对挽菊下手的掌柜又是怎么回事?总不至于就这么消声觅迹了吧?锦澜思忖着。
两人说话的声响虽轻,守在门前的挽菊却也能听到,见锦澜沉思不语,她想了想,不由上前几步,“姑娘,奴婢有个法子。”
锦澜清澈的眸光微微闪动,“什么法子?”
“奴婢可以将那人的样貌画出来。”挽菊轻轻的回道,擅长女红自然少不了描花样的功夫,虽不能将那人画的栩栩如生,但大致的摸样是不会错的。且那件事对她来说就像是无法摆脱的梦魇,直到现在还时不时出现在梦中,那些人的容貌又怎会不认得?
锦澜听了神色没有多少变化,倒是唐嬷嬷双眼一亮,“若有了画像,事情可就好办多了。”
挽菊既然愿意,事情也就这般定了下来,锦澜略说了几句,便让挽菊回去画图,此事自然是越早越好。
唐嬷嬷见她不问宫大夫的事,也就留了个心眼,止住了话头。
待挽菊退下后,锦澜软下身子,斜斜的靠在引枕上,表情微怔地看着案上的烛火。
明亮的烛光映照下,使得她脸上的肌肤看起来如羊脂般光滑诱人,可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却沉寂似水。青瓷三足莲花灯上的烛火在她瞳孔深处跳动,红润的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让人心酸的浅笑,只是转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好似幻觉一般。
挽菊是个怎样的人,她不是不清楚,只是有了前车之鉴,多少有些疑神疑鬼,加上失踪之事本身就有诸多疑点,小心谨慎些,总是好的。且通过这一试探,可真正摸清楚挽菊的忠心。
何时开始,她也学会了谋算人心?锦澜抬起眼,自嘲的笑了笑。
也不知道母亲那儿怎么样了,这般行色匆匆的,怕不是什么好事。
锦澜正出神的想着,碧荷拎着食盒便进了门,唐嬷嬷和沐兰忙搭把手,将膳食摆上桌。她午膳吃得不多,这会儿着实饿了,也就专心用膳,不再多想。
刚用完膳,一道人影便匆匆进了澜园,那是唐嬷嬷特地交代留意水榭轩动静的小丫鬟。听了禀报后,唐嬷嬷赶紧掀了帘子进屋,凑到锦澜耳边悄悄的吐了句:“韶姨娘往太太屋里去,不过老爷没让进。”
锦澜听后眸色沉了沉,如果韶姨娘也掺和在其中,只怕事情没那么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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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锦澜便往水榭轩去,沈氏也已起身,不过看那憔悴的样子,似乎夜里睡得并不安稳。
“母亲。”锦澜行了礼,便径直坐在沈氏身旁,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
沈氏自是知道女儿的心思,她叹了口气,一把将锦澜搂入怀中,轻声言道:“昨天你父亲来寻我,说春晓死了。”
什么!?春晓死了?锦澜悚然睁大双眼,她昨晚上做了许多猜测,却从未想到春晓竟会......
沈氏见她面色泛白,以为是吓着了,暗暗后悔不该和她说这些,赶紧拍着她的后背心柔声轻哄,“今日云裳阁的新缎子便会送来,一会儿用过早膳,我带你去瞧瞧,自己选几匹喜欢的可好?”
锦澜深深的吸了口气,缓了一会儿才眨眨眼睛,扯着沈氏的袖子,扬起稚嫩的小脸不解的问道:“春晓不是关在衙门里吗?怎么会出这样的事?还有,灵珊不是也在牢里吗?”
沈氏垂下眼,轻轻拍动的手顿了下,春晓的死对她来说也是措手不及。原本将她送进衙门,是为了借此将幕后之人逼出来,没想到竟成了这个结果。说起来春晓不过是个背主的丫鬟,即便是死了也没多大干系,可问题在于她偏偏是站了队的扬州知府成博山所赠,其中的关系就变得微妙了。
至于灵珊......她看了锦澜一眼,心里苦笑了一声,然后微微一叹:“这件事,你就莫要多费心思了,司徒太医说了你切忌劳心劳神,将身子养好才是最要紧的。”
“母亲,澜儿放心不下。”锦澜一脸认真,若是她真如沈氏所说,放下一切安心调养,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将白费,且命运还是会按照前世那样,母女二人都不得善终。
那么,她现在调养得再好,又有什么用?
她稍加思索,干脆避开之前的疑问,选了一个相对不那么突兀的话题:“这件事情,您打算怎么处理?”
沈氏的目光一顿,久久的停在锦澜身上,只是她半天也没有开口。
锦澜抬头一看,却见沈氏只是愣愣的看着自己发呆,心中便觉得难受万分。昨晚上虽没传出什么消息,但叶霖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否则沈氏眼睑下的青色也不会这般重。
半响,沈氏才缓缓的开口,“这件事,你父亲自会出面处理,我到底还是叶家的夫人。”
让叶霖来处理?锦澜忍不住咬了咬嘴唇,上次他用了八个字,这一次又会是什么?
可沈氏不愿意多说,她根本寻不到插手的时机,看来只能想办法让人去衙门探探消息了。
心里有了决定,锦澜便镇定下来,神色自若的陪沈氏用了早膳,便和她一同到针线房看送来的新料子。选了一匹石榴红的蜀地月华锦和豆青色的金陵云锦做秋衣,一艳一素,倒是刚刚好,沈氏犹嫌不足,又加了一匹清水蓝的雨丝锦才作罢。
出了针线房,锦澜扶着沈氏在园子里闲逛,初秋的景致虽不如春夏百花齐放那般绚丽多彩,却也别有一番韵味。只是这难得宁静的一刻,却随着李管事匆忙的脚步声逐渐逝去。
“太太,二姑娘。”李管事满头大汗,看起来是在园子里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这儿的,他恭敬的行了礼,沉声禀报道:“老太太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