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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展轩打发小厮去请大夫后,也离开了那院子。男女讲究大防,所谓七岁不同席,如今他已经十五,而叶家的姑娘最小的也超过了八岁,他自然不能久留。
回到属于自己的院子后,孟展轩并未回正房,而是遣退了跟在身旁的丫鬟小厮,独自往西厢房去了。刚踏进屋门,一道人影便从里间跨了出来。
湿漉漉的乌发贴在身后,还有几缕的贴在颈子上,偶尔泌出一滴清水,沿着脖颈蜿蜒的往下滑落。头上搭着一方月牙白的棉布,看不清脸孔,身上的袍子显然是刚换上的,还未来得及穿好,衣襟扯得很开,露出一大片精壮结实的蜜色胸膛,衬着挂在脖子上的那枚墨色的玉佩,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显得粗犷不羁。
“我说怎么才下了船就不见人影,你跑得倒挺快。”孟展轩斜斜的靠在门框上,眼底满是戏谑,若是孟茹涵在此,定然会抱脚大跳,这哪还是自己那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大哥?“你同叶家那姑娘是旧识?”
正用棉布巾揉着乌发的手蓦然一顿,深沉浑厚的嗓音从掩在巾下的薄唇中淡淡的吐出,“不是。”
孟展轩摆明了是不信,他啧啧两声,径直走到主位上坐着,伸手拎起汝窑天青釉蟹爪暗纹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盏香茶,却又不喝,端在手里左右晃动着,片刻才说道:“若非旧相识,怎的见她落水,你二话不说便跳了下去?可怜我那五妹浮在浅处你不救,非得往深处去寻,且救了人却急急忙忙避开,不是怕她认出你还能是什么?”
搭在头上的棉布巾被扯下,露出一张无华的脸,深邃的眼眸盯着孟展轩闪烁几下,似乎对他一连串的提问颇为不悦,半响才冷冷的说道:“聒噪。”
能憋屈到阎烨,孟展轩心里着实开怀,饮了一口香茶,脸上的笑容愈发深了,“那位叶家姑娘看上去还未有我五妹年纪大,你莫不是惦记上人家了?”
深幽的眼眸瞬间眯起,迸出一抹若有似无的戾气,阎烨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危险的气势,仿佛一只沉睡的野兽正在苏醒,盯得孟展轩后背忽的升起一丝寒意。只是一瞬间,那股气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他脸上那副生人勿近的摸样。
“你,你先打理着,我去瞅瞅姜汤熬好了没。”孟展轩立即站起身,如火燎屁股似的,一溜烟跑出了门,让守院的小厮们看得是目瞪口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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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澜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沈氏给她掖好被角,便将惠秀和挽菊叫到一旁,小声的询问起落水的事。
不过当时惠秀和挽菊虽守在边上,眼中所见却是叶锦娴的身子突然倒出船舷外,锦澜及时将她救了回来,不想自己倒跌进了湖里。从面儿上看,这只是个意外,可沈氏不得不多想一些。
不到半个时辰,秦氏便带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进了院子,“琳容妹妹,这是京城里最出名的司徒太医,去年告老还乡,恰巧府邸离我们府不远,这次由他给锦澜诊治,定会平安无事的。”
听到来的是太医,沈氏的脸色总算缓了几分,惠秀赶紧搬来小杌子搁在床前,请司徒太医诊脉。
司徒太医将手隔着帕子搭在锦澜的脉门上,时而眯眼思忖时而捋了捋下巴上那几撇白须,收回手后又特地翻看了锦澜的眼睑甚至是舌苔。半响才起身,朝沈氏摆了摆手,示意她门外说话。
锦澜在秦氏进门时便醒了,这会儿见到司徒太医有意想避开自己,不由开口细声说道:“司徒爷爷请留步。”
司徒太医诧异的回过头,看向目光熠熠正盯着自己的锦澜,“姑娘有何事?”
锦澜脸上露出一抹乖巧的笑容,“有劳司徒爷爷为澜儿诊治,只是这身子怎么说也是澜儿的,澜儿也想知道会不会遗下什么后症。”
这意思就是让他别回避,照直说就是了?司徒太医眼底闪过一丝莫名,在京城里,他诊过的公主郡主可不少,若有什么忌讳之症,基本都是避开详谈,生怕那些精贵的主子承受不起噩耗,相比之下还没几个能和这位小姑娘一般有魄力。
他看了眼沈氏,见她轻轻颌首,也就收回了脚步,沉声道:“老夫想先请问夫人,这位姑娘除了此次外,可曾在半年内落过水?”
沈氏愣了下,忙点头答道:“没错,澜儿莫约两个多月前,曾在府里不小心失足落入过荷花塘中,这可有什么干系?”
司徒太医捋了捋胡须,点头道:“干系可就大了。”说着便特意看向锦澜,“姑娘看上去似有先天不足之症,身子比常人虚弱得多,上一次落水便已经导致寒毒入体,虽将养得还算不错,可到底还是有些落了症。如今不过短短两个月,却又再次落水,且初秋湖水凉意更甚,这恐怕......”
“恐怕什么?司徒太医请明示。”沈氏的手颤了下,忍不住追问道。
司徒太医说话间一直留意锦澜脸上的神情,见她虽有些沉色却未见慌乱,心里暗暗称奇。稍做思索,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恐怕体内的寒毒难以压制,以至于姑娘日后的身子会越来越畏寒虚弱,隆冬难熬。若是能调养好一些,倒危不及生命,不过日后子嗣只怕是异常艰难。”
“怎么会......”沈氏似受不住打击一般,脸色雪白,身子晃了晃,惠秀忙上前将她扶到小杌子上坐着。
她原本就因子嗣艰难,才会受如此不公的待遇,没想到她的澜儿还要重蹈覆辙走她的老路,难道老天爷真要逼死她们母女才甘心吗?
秦氏的脸色也十分难看,她原以为锦澜的身子虽弱了些,可气色瞧上去还是不错的,只要好好调养一番,早晚会痊愈,没想到竟是这般。她脑海中的念头转了几道弯,原本起的心思也打消了去。
只是这件事多少和孟茹涵有关系,她得仔细处理才行,若不然孟叶两家起了嫌隙,对那位来说极为不利,尤其是这种关键的时候。
琢磨片刻,秦氏便关切的说道:“司徒太医,锦澜这寒症可有法子祛除?”
司徒太医想了想,便打开随身带来的诊箱,取出纸笔,坐到一旁的木桌上写方子。少顷便拿起墨迹未干的方子,看了眼秦氏和沈氏,张口道:“这是张针对寒症调养的方子,先吃吃看,除此外姑娘最好静养个一年半载,切忌劳心劳神,且苦寒之地最好莫要涉足,留在江南春暖之地对姑娘的身子颇有好处。”
“多谢司徒太医!”沈氏亲自接了方子,脸上总算露出些许欣喜,只是她颤了颤唇角,最终还是涩声道:“那,小女将来......”
司徒太医无力的摇了摇头,他一生遭遇的疑难杂症不少,可从未有过这般深重的寒症,说起来这小姑娘至今还能活蹦乱跳的,已是实属难得,将来的事,他怕是无能为力。不过,为了不扫沈氏和锦澜的希望,他还是模棱两可的说道:“将来之事还是两说,或许姑娘调养的好,一切都会改变也说不定。”
“对,对,司徒太医说的对。”秦氏忙上前安慰沈氏,“锦澜年纪还少,只要调养得当,将来未必不能...你且先放下心来,切不可自乱阵脚才是。”
原本见司徒太医摇头,沈氏心里已是冰凉一片,可没想到他话锋一转,却又带出了些许生机,加上秦氏的劝慰,沈氏的心便稍稍定了下来,用帕子压了压有些湿润的眼角,勉强笑道:“说得是,我失礼了。”
屋里的一惊一乍,一喜一悲,好似都同锦澜无关,她垂着眼睑,静静的看着自己白皙的手腕。司徒太医的话,她从头听到尾,若说心里没有芥蒂,是不可能的,但这对她来说,着实远了些。如今她心心念念的,都是怎样才能摆脱前世悲惨的命运,至于摆脱之后该怎么半,她却从未想过。
经过前世那番遭遇,让她对情感,对成亲已经惧到了骨子里。现今有了这茬,兴许也是种转机,将来说不定可以借此摆脱联姻,摆脱那个人。
“姑娘,姑娘?”挽菊见锦澜的小脸上毫无表情,以为她是受不得司徒太医的话,便小声的唤了两句。
锦澜深吸了口气,抬眼冲挽菊笑了笑,轻声说道:“我没事。”
这番神色变化落在司徒太医眼中,他不由目露惋惜,便对锦澜说道:“那方子可先用上三个月,三个月后若是夫人愿意,老夫可上门为姑娘扶脉。”
沈氏哪会不愿意?急忙连连应下,又让惠秀去了封银出来,不过司徒太医却推辞不收。秦氏自是清楚司徒太医固执的性子,便劝了沈氏,又拿了方子说是去给锦澜抓药,同司徒太医一起离开了院子。
好容易屋里又静了下来,沈氏坐在床沿,疼惜的看着女儿苍白的小脸,眼圈又止不住红了,她刚张口准备说话,送着秦氏和司徒太医出门的惠秀便撩起帘子进来,轻声禀报道:“太太,三姑娘在外头,说是想求见太太和姑娘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