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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秋天,书眉踩着遍地的落英回来了。
这次不是回县上检查工作,既没有人陪同,也没有人迎接,她是戴了一顶帽子回来的。这顶帽子很沉重,像山一样,也很恐怖,人人看见这个帽子,都会瘟疫一样地躲开。一个解放前就参加地下党革命斗争的老革命,这时候却戴上了这样一顶帽子:反革命。这时候她才体会了老仲被定为“右派分子”的心情,也懂得了老仲拼了命也要与她离婚的良苦用心。“右派”老仲担心影响她的政治前途,以死相逼和她离了婚。如今,没有了“右派”丈夫,她还是被打倒了,因为她不仅有一个台湾女儿,还有一个国民党特务的女婿,她甚至暗地里还和台湾方面有通信来往。
当她在阶级队伍清理运动中被审查的时候,她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坦白了解放前夕女儿雨晴被特务胁持去了台湾的事实。他们还看了雨晴寄来的信。铁板钉钉,毫无置疑,很快她就被免去了职务,开除了党籍,戴上了一顶沉甸甸的大帽子。自从收到雨晴的那一封信,书眉就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她没有去想办法避祸趋利,或许在她内心的潜意识里,她就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有人说,女人是为情而生的。她从前不相信,很久以来,她觉得自己内心时刻充盈着一种革命的激情和对理想信念的坚定,她不是为情而是为使命而生的。但是自从刚解放那一次去双庙见他,她就意识到她是一个女人,她同样不能摆脱作为一个女人的情感困扰。当她有了雨晴的消息之后,她和他,和他们的孩子团聚的念头就再也无法遏制地像大浪一样地袭击她。然而彼此的身份却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也像一条牢固的绳索,让两个守望了四十多年的爱人无法团聚。也许她的内心最深处一直暗藏着这样一个隐秘的念头,那就是做一个和林中秋一样的人。
“回来了,我回来了,碎娃……”书眉一路走着一路在心里低唤。她想起了第一次返乡,那时候她拖着雨晴,跟着红军的部队,回到了家乡。一场大地震让山清水秀的故园满目疮痍,面目全非。回到了家乡,却只能足不出户,深入简出,就是那样她最终还是被抓,当她被地下党营救出狱之后,她就开始了用自己新生的生命去拯救天下劳苦大众的人生道路,她隐藏地下,与自己的性别告别,与个人小我和一己得失告别,她的情感在泥淖中挣扎,她的爱情在阶级的边缘游移,她甚至连自己亲身的骨肉都弃之不顾。革命胜利了,她以胜利者的身份趾高气扬地出现在人们面前,那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衣锦还乡。不过真是滑稽,最初以革命功臣的身份离开双庙,如今却是以反革命的身份回到双庙。
双庙的寒霜更显浓重,也许是草木多的缘故,飒飒的落叶随地都是,乡下的秋天总是早早降临,乡下的秋天才是秋天。城头变化大王旗,这时的双庙公社书记是老葵,小关是副书记。他们看到她,表情都有些不自然,毕竟还算熟人,面子上还得过去。葵书记表示了欢迎,安顿小关书记把她交给了程家湾生产大队,因为那里是她真正的原籍。生产队的周支书给她腾出了一间闲置的旧窑洞。
把自己的铺盖卷放在旧窑洞的炕上,书眉愣了愣神,她想起了在风岭塬春生脚骡店的日子。历史总在惊人地重复着,自己的生命轨迹似乎又回归到以前的状态中,那时候,在寂寞、荒凉里她热切地盼望天亮,盼望和煦的阳光彻头彻尾地照射。如今,她又要开始这样的生活,又要在等待和煎熬中度过已不再青春的岁月。
生产大队的劳动总是无休无止的,疲惫和艰辛总是难以避免的。农村的自然风光和山光水色虽然让她欣慰,但是限制无处不在,白天参加劳动,晚上参加奖惩会,接受社会主义思想教育,学习毛选,写坦白交代材料,整日里见人低三分,遇事几思量,言谈举止相当小心,生怕说错话、做错事惹上挨斗之苦和受肌肤之痛。原以为回来了,她就可以和碎娃相依为命,共同迎接暴风骤雨,一起企盼雨晴的归来。
但是,残酷的现实让她清楚地意识到,他们虽然近在咫尺,见面的机会却不多,更不说面对面彼此看一眼了。第一次看见碎娃,是在一个山沟里。那天生产队分给她八分荞麦,要求一晌割完。这荞麦就那个山沟里,她下了沟时,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为了尽快完成任务,她不歇气地劳动,当她快要割完、抬头抹汗的瞬间,她忽然一眼瞅见了对面山上的碎娃。
是碎娃,就是他。虽然很远,但那身形她是熟悉,他的手里还提着根放羊鞭子,一群羊正在他身后散开。他站在山崖边上,向这边望,书眉脱掉汗衫,冲碎娃挥舞,随即她听到了碎娃喊她的声音:书眉——书眉眼睛湿润,大声回应:
哎——
书眉往前跑了跑,却被山沟硬硬地阻挡住了,她分明看见他在向着她挥舞鞭子,她虽然看不清他的面目,但是她却看清了他的表情。
“对面山圪梁梁那是一个谁?那是我那要命的二妹妹!
人人那个都说咱两个好,到如今还没一搭里走,羊肚子手巾三道道蓝,见个面面容易拉话话难。
一个在那山上一个在沟里,拉不上那话话儿招一招手。
瞭见村村呦瞭不见人,我泪个蛋蛋抛在呀沙蒿蒿林。”
是谁在唱呢?通过蒙蒙雨雾传过来,飘在沟谷间,回响在山野里。是他,肯定是他。
热心的孙拉处不忘在集体劳动的时候帮她一把,除此之外,他还成了给她和碎娃两人捎话的人。第一次,早上出工的时候,孙拉处见缝插针,故意落在后面,对书眉说,他说,你瓜着呢,自己跑回来,活该。
晚上,孙拉处碰到碎娃,说,她说,瓜就瓜,我愿意。
看到了碎娃,虽然远远地;知道了他说的话,虽然是别人传的。但是她焦躁不安的心开始平静下来,能看到他,并知道彼此的存在这也不错啊。书眉为这小小的愿望的实现而暗自喜悦起来。她再也不想把只属于自己的睡眠的时间浪费掉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书眉开始在一盏破油灯下做鞋,碎布和针线头都是碎花拿给她的。她觉得自己的确是老了,昏黄的油灯下,那么大的针眼,线就是一次次地穿不进去。好在夜晚漫长,她没有瞌睡,她就反复地穿,第一双鞋做好后,他偷偷给了孙拉处,让他交给碎娃。
孙拉处第二天说,他把鞋揣怀里了,说这么好的鞋咋能踏脚底下呢?书眉叹口气说,这个傻瓜。孙拉处笑笑,你们到底谁是傻瓜呢?我看是一对傻瓜。
那天晚上,书眉被折腾了一宿,又是交代自己和国民党特务勾结的罪行,又是接受生产大队对自己近期表现的评议,一再表明自己的无产阶级立场。结束的时候她已经是头晕眼花,浑身酸疼了。这时候,孙拉处来了,原来他一直在外面等她。他喜形于色地告诉了她一个好消息:在瑞川县城一中读书的拴牢考上大学了。
第二天,孙拉处搬出了葵书记,特批书眉上他家里去坐坐,老葵思忖再三,最后还是碍于和孙拉处从前的交情,就给程家湾大队周支书打了招呼。在孙拉处家,书眉终于见到了碎娃,他们家除了拴牢、碎花,还有陪拴牢回来的林连文和舒燕子夫妇。
书眉在这种情形下见到碎娃,自然有点发窘,碎娃也是,脸涨得通红。两个年过半百的人忽然像孩子一样羞涩了。他们都很感激孙拉处,孙拉处借一家人送儿子的机会,给他们安排这样一个见面的机会。这个憨厚的孙拉处越来越会动心思了。林连文、舒燕子见到了父亲,也是悲喜交加。有后辈在,也有外人在,碎娃和书眉不可能多说什么。其实此时此刻,也无需多说什么,彼此只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够了。书眉从碎娃的眼睛里看到了怜惜,也看到了无奈。她懂了,他在说,你看你,放着城里的好日子不过,跑这山沟里来遭罪。碎娃从书眉的眼睛里看到了欢喜、看到了渴望,还看到了坚定。他也懂了,她在说,天塌不下来,好好活着,就是天塌下来,也有我陪你扛着。
拴牢考上的是兰州大学。第二天一早,孙拉处骑着骡子把拴牢送到瑞川县城,在县汽车站陪着儿子坐上了客车,一路翻山越岭来到地区汽车站,又把拴牢送上了去省城的客车。看着拥挤的汽车驶出车站,冒着滚滚的浓烟远去,孙拉处才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拴牢这娃有志气,别看一天不言不语,那可是一门心思都在学习上呢。双庙只有两三个娃娃去了县里上高中,那时候孙拉处就被庄里人羡慕着,他们都说,双庙自从出了那个李举人,文脉就断了,再也没有出过大秀才,孙拴牢是破天荒了,当他们得知孙拴牢竟然考进了省里的高等学府的时候,他们更是羡慕得要死。谁家后生不好好念书,他们就会搬出拴牢,说看人家拴牢,多争气。孙拴牢成了双庙的名片,弄得一些拿起书就头疼的娃一提拴牢就骂个不停。拴牢走后不久,在县供销社工作的林琬儿也被精简下放了。她带着他的儿子孔瑞生回到了双庙。林琬儿的下放也与甘乾义的死有关,甘乾义病逝于地区师范学校。生前是地区师范学校的校长。如果甘乾义在世,三百多名精简下放的干部职工名单里无论如何是不会有林琬儿的。
林琬儿回来和书眉不一样,他是精简下放的,不是有问题劳动改造的,所以村民们对她热情照顾,帮她收拾住处,安排农具,手把手教她烧炕、担水、锄地、收割。然而两年后,平静的双庙突然风生水起,当然,这股风还是来自瑞川县城。
那天,林连文和舒燕子的家里突然闯进来一帮戴红袖章的人,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打架出了名的孙拴锁。他们身着自制军装、胳膊上戴着袖章,手里拿着“红宝书”,一进门,不由分说抓什么扔什么,一通乱抄乱扔。舒燕子和林连文一起向他们苦苦哀求,却遭到他们一顿臭骂。在孙拴锁的指挥下,两个气势汹汹的红卫兵,将奔过来阻拦的舒燕子几脚蹬开,硬是将林连文推走……几乎是一夜之间,整个小瑞川县城,被红卫兵造反派查抄、批斗“走资派”、“反革命”、“五类分子”的“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所淹没,大字报、大标语铺天盖地,完全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全城工、农、兵、学、商,各行各业,几乎全部停业闹起了革命。
紧接着,在林连文和舒燕子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们就被扣上了“封资修、臭老九”的罪名,遣送回双庙接受劳改了。而此时的双庙也陷入了极度的混乱之中。红卫兵横枪跃马四处打天下,孙拴锁带着他的红旗长征队四处串联。他们来到双庙初中,推举林冬子成立东方红公社红卫兵,召开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揪斗公社书记老葵,双庙公社完全瘫痪。在造反有理的大旗指引下,他们横冲直闯,林中秋、舒远、林连文、舒燕子、林琬儿……被一队气势汹汹地红卫兵推搡着,排成长串队伍,挂牌游街,牌子上面写着“反革命”、“走资派”、“右派”、“五类分子”和“反革命台属”……舒远首当其冲,受到了革命小将们炮火的猛烈攻击,“好哇!这个老妖婆!保存台湾崽子的相片,要复辟?!想变天?!革命的闯将们,你们答……答不…答应?!”“不答应,坚决不答应!!”大、小闯将们群情激奋,高举红宝书,歇嘶底里地嚎叫着,“打倒变天复辟的舒远!”“彻底粉碎她变天复辟的美梦!!”“不批倒、批臭舒远,决不收兵!!” 嚎叫声中,书眉被强扭过双手,无数次地被按下头,推推攘攘地弄上大街游行示众。
民兵指导员林五手捧红宝书跳上台子,首先背诵一段毛主席语录,然后点着林中秋的鼻尖义愤填膺地开了场:“你这个牛鬼蛇神不接受改造,不但破坏抓革命、促生产,还教唆子女。像你这样的五类分子,就要坚决把你打倒,再踏上一万只脚,让你永世不得翻身。”在他的煽动下,会场上群情激奋,你三言我两语,有的上台煽耳光,有的用脚踹,更有甚者从台下用铁丝一边拴上两块砖挂在了林中秋的脖子上。
林五,这个林家大院昔日的长工终于找到发泄的机会,他指着人群中的孔瑞生说:“孔瑞生,你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你要像林冬子学习,要坚决和你母亲划清界限,不然你也没有好果子吃。”孔瑞生看着林琬儿汗如雨下的脸颊,看着她弯如弩弓的腰背,看着她无奈无助的眼神,一种亲情和怜悯化作泪水涌出了眼窝。随即,她渺小的亲情和怜悯便被一阵疯狂淹没了,他听到林冬子带头在喊:“林连文,你这个坏分子,我没有你这个爸爸,我要和你划清界限……”
林冬子改名了,他向大家宣布,他不再叫林冬子了,他今后叫林卫国。紧接着,好多年轻人都改名了。卫国给林雪妮改名红卫,但是林雪妮却不买他的帐,也从不参加他们的一切活动。她常常自己拿着个小本子坐在瑞河边上一坐就是大半天。孔瑞生很好奇,就凑过去看,他看到林雪妮的小本子上画了好多画,有河水、有浪花,有远山,有树木……“姐,这是你画的吗?你画的真好,真像。”
“是啊,你喜欢吗,瑞生。”林雪妮闪烁着她好看的眼睛说,“我还要画好多好多呢,这里的山美水美,不画就可惜了。”
孔瑞生有些羡慕地看着林雪妮,说,“姐,以后我天天来看你画画!”
不知什么时候,卫国突然站在了孔瑞生的面前,他的头剃得光光地,一脸凶恶。孔瑞生有些胆战心惊,他从小没有父亲,尽管母亲一直给他灌输,他的父亲叫孔军,是个将军。但是这个莫须有的将军并不能给他一丁点的勇气,有人欺负他的时候,他还是躲在林琬儿的怀里偷偷地哭泣。
卫国说:你外爷是四类分子。
孔瑞生说:是。
卫国说:你妈是地主婆。
孔瑞生说:是。
卫国又说:你是杂种是野种是瑞河滩上狗日下的。
孔瑞生看了看卫国的眼睛,小声说:是。
这时候,林雪妮收起本子站了起来,“冬冬,你也太过分了!瑞生是咱弟弟,欺负小弟弟算什么本事,你有能耐冲我来!”
卫国看起来很害怕林雪妮,林雪妮虽然先于卫国出生几分钟,但毕竟也是姐姐,她的话让林冬子无言以对,他抬手摸着他的光脑袋有些无趣地走了。
“瑞生啊,别怕他。他是个纸老虎呢,也别什么都说是。你越是软弱,他越是欺负你!坚强点,好吗?”林雪妮拉着孔瑞生的胳膊说。孔瑞生突然抱住林雪妮,把头埋在她的怀里委屈地哭起来。
林雪妮抚摸着他的头发,哄着他,孔瑞生的身上突然涌上一种奇怪的感觉,那么美好,那么甜蜜。
她让他不要一直说是,可是面对林冬子,他不敢说不是,他吃的亏已经够多了,那次就因为他说不是,林冬子就给他这个坏分子的狗崽子“坐土飞机”,几个管教干部的子女将他倒剪双臂,打开烧得通红的炉盖子,将他的头使劲往下按,头离灼热的炉火越来越近,烤得他眼冒金星,豆大的汗珠掉在火炭上吱吱作响。他实在是熬不过了,遍身的伤疤告诉他,为了避免那些伤疤的再次产生,他只有不停地回答,是。
记得那天,他娘林琬儿被卫国摁住头按下去,迫使娘不得不跪在了地上。卫国一把抽掉了他娘头上的发簪。他娘的头发便四散开来,前后左右垂下来,遮住了脸。
卫国把一只脚踩在条凳上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
于是两个小战士捏着一把剃头刀过来,一个按住他娘的头,另一个揪住他娘的头发给剃头,他们看上去很熟练,三两下把他娘的半个头剃光,露出青光光的头皮。他们转着圈儿,看着他娘的阴阳头,发出哈哈的怪笑。他娘说,冬冬!我是你……话未说完,一顿拳脚砸在了他娘身上,接着浓痰、鼻涕辟头盖脸地飞向了他娘。他们一个个把鼻子都拧红了。
孔瑞生急了,他大嚷:你们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卫国就冲孔瑞生一挥手,说: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红革,红兵,批判从严,重在改造!赶快行动起来,让井冈山兵团使剥削阶级的孝子贤孙回到革命大家庭!
他们又把拳脚向孔瑞生迎过来。
他们喊:孔瑞生!跟我喊!——你妈是地主婆!你是狗日的——孔瑞生喊:你妈是地主婆!你是狗日的!
一阵猛似一阵的拳脚砸在了孔瑞生的头上、脸上、身上,他的脸肿起来,鼻子里的血糊得满脸都是,他疼痛不堪,连连告饶,他真的是实在受不了了。他说,你们要我干什么只要不再打我,我什么都愿意去干。
卫国逼着他娘交代,不交代就打。
卫国:你叫什么?
娘:林琬儿。
卫国:你大是谁?
娘:……
卫国:快说!这能说明你的阶级成分!
娘:是,是你爷。
孔瑞生看到他娘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外跳。他娘就是再苦再痛也不会撒谎,卫国就是林冬子啊,就是他的表哥。冬子的父亲就是林连文,那是孔瑞生的舅舅,母亲是舒燕子,是孔瑞生的舅妈。林冬子连爹娘都不要了,他带头揭发“臭老九”,带头在墙上刷写:揪出教师队伍中的大鲨鱼,打倒林连文!
他娘的答话自然遭到了一阵更加凶狠的毒打。
卫国:老实交代,你是怎样利用色相勾引革命战士,让他在解放来临之际临阵脱逃,又联合放走了叛徒曹子轩的。
娘:……
卫国:你和革命战士在哪里发生的两性关系,是你主动还是他主动?
……林琬儿和孔瑞生浑身青伤地回去后,已经是半夜了。
他娘紧紧抱着他,一遍又一遍抚摸他的头。他就是在娘的抚摸下不知不地觉睡着的。
天很黑,屋里没有灯,他突然看到一个佝偻的影子钻进门来,抱住了娘和他。他还听到娘说,你快走!被他们看到了你又要受苦。
孔瑞生醒来的时候,手边上多了一个烧熟的洋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