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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结束时,天色早已漆黑,人群渐渐在我面前散去,霍去病也不知隐没何处,只有皇宫中暗红色的灯火,随风飘摇。
我的心情始终是心神不宁的,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让我很不舒服。方才一幕,历历在目,我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危险,大胆在皇帝面前表明与霍去病在一起的决心。
我何时变作如此勇敢,又如此茫目。我像只不知死活的飞蛾,不要命地扑向火焰。
然而,他怀抱着我,唱《死了都要爱》时,那种眼神,确实让我心惊胆战,丝毫没有甜蜜之感,却有种莫名的恐惧。这份恐惧,在接触到汉武帝富有深意的眼神后,越发的沉甸甸。
一阵凉风吹来,神志清醒了些,眼前也清晰了些。
当然,当我看到整齐站着四五个面如死灰的皇宫侍卫,泰山压顶般站在我面前时,我的所有一切,肌肉、神经、血液都如触电般无比地清醒过来,迅速进入战备状态……现场凝结了十秒,我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皇宫侍卫,他们也目不转睛地望着我,仿佛在打量一件打折商品。我快速地在脑中分析了一圈,决定先说句讨好的话来,打破这份僵局。
"大哥们好,值班很辛苦吧,嘿嘿。"并没有人答理我,现场冰一样地冷。他们的目光,训练有素的一致,而且发出那种"公检法"特有的凌厉光芒。我终于明白"用眼神杀死人"是何种状态。
弱弱地瞟了一眼他们手中的装备,那是明晃晃的刀,货真价实的刀,不是电影电视剧中那又软又钝的道具,若是砍向我的脖子,一刀一落那种。晕,摆出这样的造型,是来抓人的吗?
可是,他们为何要抓谁?
抓我?
我吃了霸王餐?我又得罪了某位怨妇?或者,方才的言语在殿上触犯了汉武帝?
我分析了所有的情况,于是又安心下来,朝他们投去了一个让世界充满爱的微笑,又道:"大哥,我想出宫去,请问走哪条路最方便?"后来,我才知道,和皇宫的侍卫聊天,并不是个好主意,因为他们只用左脑思维,情商根本为零。他们的眼神都是一个款式的,就是仿佛要将你身上的衣物剥得一丝不挂的那种。而且,当他们用这种眼神看着你时,说明,你厄运当头了……两个人同时走上前,用沉默的眼神再次剥削了我的身体,接着,一人架住我的一侧身体,将我从台阶上,一路往下拖去……我开始哇哇大叫。
"大哥,我自己走就成了,您别客气了……""哇,你们,你们这是带我去哪儿……""苍天,我犯啥罪了?"
"哇哇哇……救救我……"
……
我的呼救,最后变成了冷风中的一丝哭泣,只得由他们架着我,朝着黑暗中走去……有种末日当头的感觉扑面而来,方才那种恐惧,忽然变作了现实。只是可笑的是,至今还没想明白其中原由。
眼前渐渐明亮起来,随着一声沉闷而又冗长的开门声,发现进入了一个烛火闪烁的宫殿。
不远处站着一个高高的男人,烛火侧照着他,斜斜地在乌金砖地上,抛下长长的倒影,一直延伸到我的脚前。我知道他是谁,一颗心已经到了喉咙口,连呼吸也停止下来。
刘彻缓缓转过身,浅浅挑着眉,慵懒里几分兴味,却隐有寒光烁烁,让人生出股毛骨悚然来。那两个侍卫放开我的身体,退出门去,我突觉身子一空,没了着落,只腿骨一软,"啪"一下,就跪下了……"参见……"
"起来吧。"刘彻一口打断我,只挥手示意我起身。我傻了半晌,竟没力气从地上起来,只得用手一支,才勉强瑟瑟站直了身子。
我低着头,并不敢看皇帝,只隐隐感受到那份庄重和紧张的气氛,在这个硕大的空间里蔓延。他的身子在屋子里逛了一圈,最后在龙椅上坐下,沉默了会儿,突然开口说道:"韩真真,朕问你一个问题。""啊?"我忍不住抬头望他,连忙补充道,"陛下,请问。"他瞥眼一扫,淡漠道:"你可知为何来此?"我开始额头发湿。
刘哥哥,是你让侍卫拖着我来的,我怎么知道原因?
但在古代,面对皇帝说错一句话,便会五马分尸的例子比比皆是。郁闷,我该怎么回答呢。
气氛沉默着,他倒也不急,只耐心等我回答。我的脑细胞以十倍的速度进行运转,不知怎的,嘴皮子突地就嘣出一串话来。
"真真有三个答案,不知陛下想听哪个?"刘彻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异,却立马回转面无表情,闲闲道:"都说来听听。"我清了清嗓子,壮起胆子道:"第一,陛下喜欢韩真真,想与真真私下聊聊生活感情和工作。当然,这是个娱乐性的猜测,陛下全当没听到。""第二,陛下讨厌韩真真,想把真真找来痛扁一顿,当然,这也是个技术性的猜测,陛下想斩人,喝一声就够了,不必那么麻烦,所以也不成立。""第三,陛下是想关心真真与霍司马的感情发展历程,其实,这是个肥皂剧一般的冗长故事,陛下那么日理万机,也应该没多大的兴趣听我扯淡,所以也不成立。"我说着,咽了口干沫,又道:"在陛下提出的这个命题中,真真只能妄自揣测,如有不道之处,请批评指正。"我的话音落下,刘彻的手重重砸向了那张上好的紫檀木桌,只听砰一声重响,在深幽的宫殿内惊雷般回荡……我双腿一软,又跪下了……刘彻却起身,哈哈大笑起来,径直走到我面前,竟扶我起来。我战战兢兢起身迎上他的目光,他道:"朕再问你个问题。""陛下请便。"
"韩真真,你到底是谁?"
我眼珠子骨碌转了三圈,有种走进迷宫的感觉。人说帝王之心深似海,我总算是领略到了。
但情势之下,我已经来不及多考虑,只弱弱回答:"这个么,真真也有三个答案……"他脸上惊异更浓,只眯眼道:"好,也说来听听。"我擦去额头的湿汗,鼓起勇气道:"第一,我是韩真真,韩剧的韩,真真假假的真。我未见过父母,所以也没机会和他们讨论下这个名字的渊源,其实呢,名字只是符号,只是派出所里登记的几个白纸黑字,虽然这个名字狗血了一些,但念上去还算顺口……""好了,说第二个。"刘彻终于不耐烦了,打断了我。
我咽了口口水,又说:"第二,我谁也不是。在这里,陛下您是天,是神,是丰碑,是偶像。我,包括这个殿外千千万万的子民,都是您的人,您说我是谁,我就是谁,您说我不是谁,我就不是谁……"我喋喋不休地说着,所说的基本没有经过大脑思考,耳际嗡嗡不绝,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刘彻似又不耐烦,但终是忍住了,转身坐下,喝过一口茶,耐心地等我说完。
我一口气说了许多歌颂刘彻丰功伟绩加无上权威的马屁,内心更坚定了今后回到现代,一定报名做脱口秀主持人的想法。刘彻又呛声道:"好吧,那第三呢。""第三,我也不知道我是谁,这话,说起便复杂了。打个比方,现在左边有个韩真真,正走向左边,右边也有个韩真真,正走向右边。其实呢,右边这个韩真真,正是从左边走过来的,于是,两个韩真真便重叠在一起。这种状态,是社会角色混乱症,简称人格分裂。""你说你是另一个韩真真?"刘彻眼中精光一闪。
我抚掌道:"陛下真是兰心蕙质,一听就明白了。"刘彻低头沉思片刻,缓缓抬头,又问道:"另一个韩真真。呵,有趣。"既而,又仰天长叹。
"天意,果真是天意。"
我心想,刘大哥你有完没完,我说了那么多搅糨糊的废话,你居然听得津津有味,还配合着长吁短叹,可真是有闲情雅致啊。
刘彻定了定神,亦是含笑:"韩真真,天下既有向左向右两条路径,你自是明白做人不能太过执著的道理,各种风景各有独到之处,你的眼中,也不能只装下霍去病一人是吗。""呃。"他突提这个话题,让我有些措手不及,不明他何意,却有种预感,接下去的话,才是正题。
刘彻抿过一口茶,顿了顿,继续道:"左边的韩真真一心向着霍去病,右边的韩真真,是否也可向着某人呢。""某人?"
"对,某人。"
"真真不知某人是谁。"
"你知道某人是谁。"
"呃……"
"朕只问你,可向着他的方向走去吗?"我隐约觉得刘彻的话中带话,这某人是谁……是卫青吗?
与霍去病背道而驰的人,除了他还有谁?
只是,刘彻说这话又是何意?
他难道知道这二者的纷争?
我,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怎又会在武帝嘴中提及?难道卫青向武帝提亲要娶我?
哎哟,我肚子痛。
……
"陛下,抱歉,给我三秒钟,让我消化一下。"我在原地转了一圈,做了一个仰天长思的造型,终于镇定下情绪,说道,"弱弱问一句陛下,若我不朝着某人的方向而去,会有何后果?"刘彻逼上来,眼神中有种凌厉。
他并不说话,但这份沉默让我抓狂。这场匪夷所思的谈话,本就隐藏着某种深刻的危机,我却百思不得其解,他却那么具有威胁性地望着我,仿佛在逼迫着什么……我是头回这般近距离看刘彻。这位享誉中外的帝王,开拓汉朝最大版图,功业辉煌,举世无双,却离我咫尺之遥。近看来,他极英俊,精致的胡须,很好地刻画了国字脸形,眼珠透着琥珀的颜色,与烛火交相辉映……具有这般正义感的相貌,在电视剧中通常都是扮演英雄的多数……只是,那犀利不同寻常的眼神,只似有一只手,撕破眼前人的所有伪装,让你无处可躲。
脑中莫名闪过卫青也有过这同样的神情,突然明白之前那份熟悉感,是来自哪里。
从心底抽起一股凉气,开始弥漫全身,我并不是一个特别敏感的人,但此刻,也能觉到这迎面扑来的危险……殿外忽响起侍卫响亮的声音。
"禀报陛下,霍司马求见。"
深夜的皇宫花园,幽深绵长,那曲折的小路,在巨人般的假山树木间盘踞。从刘彻的宫殿出来,沿着细碎的石子路,我低着头跟在霍去病的身后,二人的步子,与这夜一样悄无声息。
方才霍去病的出现,将我与武帝的那份胶着状态中"解救"出来,但心此时还未平静下来,反而,更加地惶恐不安起来。
刘彻何意?
某人是谁?
霍去病又为何突然出现?
……
眼前是一大片碧波荡漾的湖水,金黄色的月亮配上微泛金光的湖水。
我见到霍去病远远地站在湖边,目光轻眺夜空,只给了我一个背影。轻风拂起他的衣袍,像只翩飞的蝶,天地之色,配上这一绝伦俊秀的身影,真是难以言喻的和谐。
我迟疑下步伐,不敢再往上一步。只怕再上一分,便破坏了这绝美的画面。
忽然想,眼前的男人,在不久的将来,便会离我而去。
这如同你中了头奖,可是过几日发现你居然患了绝症,让人无限欷歔。
看得见未来,便意味着你丧失了当下的快乐。我为何是穿越人士?如果不是,此刻的自己,应该与他温情绵绵、甜言蜜语才对。
未来,他即将结束自己短暂的生命历程,成为名垂千古的短命英雄。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应该是病死的。真是见鬼,他长得如此生龙活虎,怎会得病而死?这是什么狗血的剧情?
我再不敢往下想,再想下去,便真要神经衰弱不可。此时脑中忽闪一个念头,很快地抓住了它。我上前一步,他却正巧回头望着我。我们凝视了许久,他温情地朝我伸出手,我顺从地依进他的怀抱。
他忽然低下头来,用心地吻住我,我措手不及地被他的温柔包围,发出轻声呢喃,他的吻却激烈起来,如一只狂躁的猛兽。
我的激情渐渐被点燃,迎合而上。两人紧紧相拥相吻,似是要吻到对方的心里去。
"大色狼,我们多久可以离开这里?"他沉默下来,渐渐放开了我,忽然若有所思道:"不久。"我探近他,又问了句:"不久是多久?"他并没回答我的问题,只轻轻搂我进怀,在我额头上深深一吻。
"真真,你会永远留在我身边吗?"不祥的感觉愈浓,这让我很不舒服。我想问他很多问题,却一个也问不上来,甚至都不知从哪里入手,或者,我根本没胆往下问。
我说:"大色狼,除非你说你不爱我了,否则我便赖你一辈子。"他轻吻我的脸,说:"你不会骗我吧。""你也不会骗我吧。"我说。
"你若是骗我呢?"他反问。
"我若是骗你,我便不得好死。你若是骗我,我便一刀斩了你。"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他笑着,搂紧了我三分:"好。"
夜风渐起。
我说:"大色狼,再唱一遍《死了都要爱》如何?""觉得我唱得悦耳动听?"
"简直不堪入耳,只是让你再唱一遍,可得挖苦你一番而已。""果然刻薄。"
……
歌声似有似无地在风中飘扬。
月色隐入云层,风渐凛冽,不知是心,还是身体,在这瞬间,变得更加紧密。
……
方才那个念头,渐渐清晰起来。
我想,我应该做些什么。
是的,应该做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