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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属下已经查明。三日之内,共有十九支商队在此逗留。其中,五十人以上的,有七支。属下仔细询问过村民,并无异状,也未发现阿房姑娘的身影。"一名亲卫营侍卫跪在苍落尘身前,将所查到的情况详细汇报。
"哪一支商队采买的水和粮食最多?"倚在汗血宝马身上,苍落尘神情之间难掩倦色。他毕竟是人不是神,自从天牢脱困,便始终没有好好休息。加之连日奔波,忧心阿房安危,体力心神伤损过大,已经接近极限。
因为塔卡村紧挨荒漠,全村只有一口水井。村民派有专人看守、贩卖,极为珍视。而且,按照各支商队的购买数量,基本可以推算出整个商队的人数。
听到苍落尘这样问,侍卫立刻明白过来,急忙回答:"购买淡水最多的,是昨日傍晚来的商队。一百余人,单是淡水,便往返运送了十余次,直到天明方才离开。"因为数量庞大,所以村民自是记得清楚。
"就是这个!"苍落尘闻言,疲惫的神情立刻一扫而空。
纵身上马,苍落尘毫不迟疑,向着大漠进发。
起初,还可以看到沙地上留有许多马踏人踩的痕迹。随着渐渐延伸的荒漠,痕迹越来越浅,最终,被风沙完全抹去。
再向前,便是茫茫沙丘,此起彼伏,看不到半点人影。
就只能如此吗?千里急追,却在此处功亏一篑?不,他不放弃,绝不放弃!
回头唤来一人,正是方才在塔卡村里雇来的向导。
"秦国在哪个方向?"苍落尘沉声问道。
向导毫不迟疑,抬起手指向一个方向:"在那边,不过,因为要经过几处流沙,不是非常熟悉沙漠的人,时常会因此送命。所以,一般的商队,都会绕路而过。"做了这么多年向导,带领过的商队足有百余,第一次遇到如此大方的客人,出手便是百两黄金,足够他后半辈子吃喝不愁,再也不必做这种辛苦而且危险的行当,所以,向导自是陪着笑脸,讲解周到。
只是,当看到马上这个俊逸男人的一脸煞气之后,向导便再也笑不出来。
他常年接触各色人等,早已炼就一双识人慧眼。只这一下,他便看出,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神秘男子,绝不是寻常人物。那淡漠疏离的眼神和难以掩盖的高贵气质,吓得向导双腿发软,不由自主跪倒在地。当下更加小心翼翼,唯恐出半点差池。
听了向导所言,苍落尘策马便向近路驰去。
虽然从未正式交手,但凭他对嬴政的了解而言,那个自负甚高的男子,绝不是轻易认输的人,无论是面对敌人,还是流沙。更何况,嬴政对这里的环境甚为了解。他绝对不会,也没有必要绕远路,而是会直接横穿荒漠,用最短的时间达到目的。
未行多远,前方突然沙尘滚滚,几匹骏马护着一辆马车远远而来。
"王上,前方似乎有可疑人物靠近,怎么办?"赶车的侍卫也看到了苍落尘等人的身影,连忙报告嬴政知晓。
闻言,嬴政轻轻将阿房放下,起身推开车门,站直身子,极目远眺。
虽然距离尚远,但是嬴政目力惊人,一眼便认出那个玄衣黑马、英挺俊朗的男子,正是苍落尘!
见前方出现可疑人马,苍落尘凝神打量。只见车门打开,里面站出一人,面容邪美,除去嬴政,还会是谁?!
在这样意想不到的地方遇到最想找到的人,苍落尘与嬴政二人,均有些意外。
不约而同,双方均放慢了速度,在相距三丈开外之处,站定脚步。
风起,似乎畏惧着二人的气势,不敢高高盘旋,只是贴着地面打着旋,带起一尺余高的沙雾,掩住了马蹄。两队人马仿佛身在云海。
"不愧是战神,来得好快。不过,只凭匹夫之勇便敢独闯大漠,是该夸赞你胆识过人,还是该说你是自不量力?"慵懒的语调,邪魅的嗓音,原本因为阿房而焦躁失常的嬴政,在见到苍落尘的那一刻,立刻恢复了阴婺和沉稳。
不管内心有多急躁,但是在敌人面前,绝对不可以让情感遮盖理智。尤其面对这个男人,更加不可大意。更何况,这个苍落尘,是那个女人心心念念之人。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相比起来,向来淡漠冰冷、喜怒不形于色的苍落尘,面对突然出现的嬴政,唇边竟然现出淡淡的笑意。
没错,是微笑。虽然浅淡,但是苍落尘确确实实在笑。淡漠的五官因为这个微笑而现出别样的神采,面对邪美高傲的嬴政毫不逊色。
看到嬴政突然出现,苍落尘心中欣喜多于愤怒。本以为失去了阿房的踪迹,要在这广袤的大漠中大海捞针地开始寻找。却不想,嬴政会折返而来。既然他在这里,那么他的军队也不会离得太远,那么阿房,就在附近!
救回她,让她重新回到自己怀抱,这一点,是最重要的。至于嬴政掳走她的这笔账,也得等阿房平安之后再慢慢算。
仿佛感受到了这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黄沙不安地扬起,随风四处逃散,想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愤,离开这两个可怕的男人,越远越好。
向导早已看傻了眼,顾不得暗潮汹涌的杀机,眼神直勾勾来回逡巡。天,世上竟然有如此出色的男人!
骑在黑马上的男人,玄色衣衫,劲装打扮。剑眉入鬓,目似寒潭,深邃的眸光清冽凛然,没有半点温度,仿佛只要一眼,便可以将人的魂魄冻结。俊逸的面容,淡漠疏离,不带半点表情,仿若神祇,傲视着天下苍生。唇边那抹若有若无的笑,非但没有融化他的冰冷淡漠,反而增添了他的霸气和桀骜。
对面马车上,笑得魅惑的男子,却是另一种魅力。
五官精致而完美,每一个位置都恰到好处。如此精致完美的五官,长在一个男人的脸上,却丝毫不显女态,反而令人情不自禁地仰视,进而自惭形秽。飘逸的黑发,随意披散,不见凌乱,却又平添慵懒和潇洒。皮肤白皙光滑,身型修长挺拔。雪色狐裘,雍容高贵,越加衬得他出尘脱俗。
一黑一白,一刚一柔,气质迥然相反,却同样充满王者之气。
暗自咂舌,向导恨不能在沙地上刨个大坑,把自己埋起来算了。同是男人,怎么就差得这么远?这样完美优秀的男子,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才能与之相配。
向导在那里胡思乱想,其余的人可没有他那样的闲情逸致。双方侍卫紧握兵刃,只待主子一声令下,便让对方血溅当场。
"论起对沙漠的了解,苍某自是及不上秦王。"苍落尘淡漠的声音响起,冷冷回道,"但是,心爱之人被肖小之辈掳去,纵然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得一试。"没心情和嬴政废话,苍落尘直截了当,摆明自己的来意。说话的同时,思绪飞转。
嬴政去而复返,绝对事出有因,最大的可能,就是已经布下陷阱,准备诱他进入。
但是,若是诱敌而来,明知对手有百余人,自己却只带了几个侍卫。这一点,太不合常理。嬴政是谨慎之人,绝不会如此轻敌。难道说,他是因为手中握有王牌,所以如此有恃无恐?
那这个王牌,必是……阿房!
想到这一点,苍落尘视线立刻落在那辆马车之上。
难道说,她就在里面?
"不用看了,她确实在里面。"见苍落尘冰冷的视线突然变得炙热,牢牢锁在车厢上,嬴政苦涩回应。
虽然此来就是为了将阿房交还苍落尘,但是,真的到了这一刻,嬴政的胸口,依旧有着难以忍受的痛。这种痛,如刀割,似针扎,连声音都因为疼痛而开始颤抖。
苍落尘骑在马上,神情依旧,但是,紧握马缰、骨节毕露的手出卖了他激动的情绪。
不断提醒自己,不可大意,以免中计,苍落尘咬牙忍住想要冲进车厢的冲动,冷冷问道:"久闻秦王是个精明之人,凡事都要赚上一笔。莫非这次,是想以此和苍某做个交易?"无利不早起,嬴政如此殷勤,必有所图。
若是之前,嬴政必定趁此机会开足价码,狠赚一笔。毕竟为了阿房,苍落尘连命都可以不要,更何况其他。
但是此刻,嬴政心境已变,他哪还有那种心思。
眸光黯淡,嬴政沙哑开口:"是,寡人是要和你做笔交易。寡人愿意将她还给你,只要你答应,救她性命。"说完,将车厢门推开,里面的情景,顿时一目了然。
车厢内,一个纤细身影裹在绒毯中,静静躺在那里,对外面二人的对话毫无反应。
看到这个身影,苍落尘黑眸蓦然张大,他顾不得会有陷阱阴谋,从马上纵身跃起,如鹰隼般迅猛,直接扑入车厢。
"阿房,阿房,醒醒。"将阿房抱起,苍落尘一边呼唤,一边轻抚她娇小的脸。可是,面对苍落尘的呼唤和触摸,阿房毫无反应,只安静地靠在他的怀里,熟睡一般。
很快,苍落尘便发现了异常。纵然马车内光线暗淡,依然不难看出她脸上的淡淡青色。手上冰冷的触感让苍落尘的心瞬间缩成一团,甚至,忘了该如何呼吸。
"她怎么了?"苍落尘咬紧牙关,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来。冰冷的眸开始燃烧,周围的空气感知到他的怒火,波动不已。
"是寡人伤了她。"说完这句,嬴政不再开口,冷眼扫过身后的军医,示意他给苍落尘解释。
这样做,并非是因为畏惧苍落尘的怒火,而是嬴政实在无法忍受内心的懊悔和煎熬,他再也不想重复想起那个夜晚所发生的一切。
看到嬴政的示意,军医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哆嗦着走上前来。
他的命怎么这么苦?军医简直想号啕大哭。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大夫,为什么会遇到这么可怕的事情。先是被撂下狠话,救不活人就让他陪葬,接着又要面对这么冰冷的男人。不用言语,只一个眼神,便将他的血液连同心脏一起冻得结结实实。
想归想,军医终究还是克制住了情绪,没有嚎出声来。毕竟,如果真的这样做,只怕死得更快。
军医垂着脑袋,避开苍落尘视线,尽量长话短说,将阿房的病情讲述了一遍。
尽管低着头,但是军医依然可以感到那可怕的目光落在身上的感觉,冰冷犀利,如芒在背。强撑着说完,立刻拖着筛糠的双腿,连滚带爬退到一边。
"行了,事情就是这样,人交给你了,寡人还有事,就不奉陪了。"嬴政语气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生硬、呆板。
言毕,拨马调头,准备离开。
"嬴政!"苍落尘蓦然大吼出声,"你记住,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伤害阿房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虽然恨不能此刻就拔剑与嬴政做个了断,但是阿房的病情耽搁不得,而这嬴政也非一时半刻就可以解决。所以,纵然怒火熊熊,苍落尘也只能强自忍下,留待他日再做决断。
刚刚扬起的马蹄落定,嬴政缓缓回头,黑色的眸中,是从未有过的认真:"苍落尘,你也记住,她只是暂时还给你。他日,寡人定会将她夺回!"说完,再不停留,狠狠一脚踢在马腹,骏马吃痛,扬鬃奋蹄,随着漫天风沙,消失在大漠深处。
苍落尘的神情,因为嬴政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而更加冰冷。冰冷的神情,却在望向怀中的人儿时,柔和了许多。即使她此刻昏迷,他也不想吓到她。
"走。"虽然不想用嬴政的马车,但是阿房的身体经不得骑马颠簸,只好忍耐下来。
马夫的位置,早已被亲卫营侍卫取代,听到苍落尘命令,立刻起程。
"苍将军,"一个哆嗦的声音传来,"王上吩咐,让我随你们同行。"原来是军医不知在什么时候爬到了马上,正在后面跟着。
以为自己死定了,却没想到向来独断专横的嬴政不但接受了他的意见,还特意让他跟着苍落尘,继续照顾这位姑娘。
莫不是老天爷保佑,救他一命?
军医已经想好了:若是这个姑娘可以捡回一条命,那他自然可以风风光光回到秦国复命,后半生自然富贵荣华;若是她死了,那他就趁此机会,逃之夭夭,随便住在哪个山野小村,再也不露面。
听见军医的话,苍落尘冷哼出声。这个嬴政,考虑得还真是周到。算准了他千里奔袭前来救人,必是轻装简从。不但送来马车,还将军医留下。如此慎密的安排,不难看出嬴政对阿房的心思。
看来,这次,他是认真的。
双臂,将阿房围得更紧。她是他的,无论是谁,也别想把她从她身边夺走。无论是嬴政,还是死亡。
赶车的亲卫营侍卫听到苍落尘的冷哼声,以为这个不识好歹的军医惹怒了主子,正要赶人,却听苍落尘冷声道:"停车,让他上来。"马车缓缓停稳,不一会儿,满嘴沙子的军医便推门而入。谁让他边跑边喊,狂风卷着黄沙,毫不客气地让他喝了个半饱。
这军医本是御医,养尊处优,每天最多也不过是在宫里拎着个药箱来回溜达。这次随嬴政出来,也是一路无所事事,权当坐着马车旅游看风景。
谁知这两日天降霉运,原本结实的脑袋在脖子上开始摇摇欲坠。好不容易嬴政放他一马,让他随车照顾阿房,自然不能放过这活命的机会。纵然满嘴沙子,依然狂呼乱喊,唯恐苍落尘"遗弃"了他。
终于上了马车,这才松了口气。本想清理嘴里的沙子,可惜苍落尘不给他这个机会。
"治好她,否则就杀了你。"语气清冷,声音低沉。
"轰",军医头顶响起晴天霹雳。"才离狼窝,又入虎口",军医脑中,只剩这八个大字。
他是大夫,不是神仙,治得了病,救不了命。为什么这两个气质截然相反的男人在这一点上却惊人地一致?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方才就撒丫子跑路算了,什么荣华富贵,见鬼去吧!
"我已经尽力了,她能不能活过来,只能听天由命。"虽然很想这样说,但是军医实在没胆子开口。眼前这个男人,虽然神情冷漠,却是满眼杀机,显然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稍有不慎,满腔怒火喷薄而出,他可就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了。
将满腹委屈嚼碎咽下,军医僵着身子,挪到阿房旁边。正要探手把脉,突然想起一事,顿时脸色煞白。
完了!若他没有记错,这位姑娘此刻,除了身上这一条绒毯,再无任何衣物。若是这被以冷酷无情著称的冰山将军发现,还不知会想到哪里去了,到时候雷霆大怒,找不到嬴政算账,首当其冲就是自己倒霉。
千刀万剐,五马分尸,腰斩车裂,割耳剜鼻……被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吓得面无人色,军医强撑着转过身子,立刻瘫软在地,几近昏厥。
全部心思都在阿房身上,苍落尘根本没有注意军医的异常。见他来到跟前,便准备将阿房身上绒毯解开。
绒毯渐松,阿房白皙淡青的肌肤,连同肩膀上嬴政咬出的齿痕,尽现在苍落尘眼前。
齿痕上,犹有血痂。暗红色的齿痕,印在光滑的肌肤上,犹如妖艳的花,它张扬着、绽放着,暗示出浓浓的暧昧,惹人遐思。
苍落尘的黑眸瞬间血红。脖颈上,青筋暴起,双手关节咯咯作响。
嬴政!他对阿房,到底做了什么?!
听到身后声响,军医知道必是苍落尘已将绒毯解开,越发战战兢兢,不敢回头。
"磨蹭什么?快些把脉。"苍落尘冰冷的声音突然传来,过度紧张的军医吓了一跳,险些大叫出声。急急咬住舌头,将惊呼声咽在肚子里,军医不敢直接转身,而是先将头慢慢扭了过来。
昏迷中的阿房,依旧裹着绒毯。只在边上,露出一只手腕。苍落尘姿势未变,神情淡漠,看不透他的心思。
把脉观色,一切照旧,军医也没有别的话好说,无外乎就是那几句,诸如不要受寒,按时服药,多呼唤她,讲一些印象深刻之事云云。
正说着,马车缓缓停下。亲卫营侍卫恭谨的声音从车外传来:"主子,我们已回到塔卡村落。"这句话如同天籁,听在军医耳朵里,激动得险些掉下泪来。终于到了,终于可以暂时脱离这个可怕的男人的气场范围了。马车虽然宽敞,但是被苍落尘的凛冽气质充塞,压抑难当。虽然神情淡漠,但是却有凝人心魄的寒意,再多待一会,军医担心自己会被冻成冰块。
亲卫营侍卫训练有素,不需苍落尘吩咐,已有二人先行返回,在村中找了一家整洁干净的民居,收拾妥当,以便阿房休养。
马车停下,苍落尘将阿房抱入房内,小心放在床上,盖上崭新的棉被。
黑眸深深凝视着昏迷中的人儿,再也不愿离开。眼神不再冷漠淡然,取而代之的,是温柔、是心疼、是担忧,还有深深的自责。
"阿房,都是我不好,让你受了这么多苦。"大手轻轻拂过她冰冷的面颊,小心翼翼,唯恐因为常年持剑而磨得粗糙的皮肤会刺痛她,深情眷眷,语气温柔。
此刻的苍落尘,不再是叱咤风云、横扫千军万马的战神,而是一个男人,一个千里跋涉、终于寻回挚爱的痴情男子。此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只在眼前这个昏睡的人儿身上,再无暇顾及其他。所以,向来敏锐警觉的他,竟然未察觉门后还有一条婀娜的身影。
娜丽亚躲在门外,痴迷地看着苍落尘的侧影。想不到,在这样偏僻的村落,竟然会出现如此俊逸的男人。方才,她在村子闲逛的时候,便注意到了这个冷漠淡然的男子。虽然衣着普通,但是那霸气和桀骜的气质,却是由内而外,无法掩盖。
心中小鹿乱撞,娜丽亚连忙转身奔回房中,找出最满意的衣服换上,又匆匆梳洗一番。对着镜中娇艳妩媚的丽人满意一笑,这才袅袅娜娜向着苍落尘所在之处行去。
塔卡村落地处偏僻,民风豪放。一旦女子年满十四,便可以自由追求心仪之人。若是双方有意,便共宿一起。合则聚,不合则散,贞操之类,并不看重。所以,这里成为商队的天堂,不少商人对这里的异域风情赞不绝口。
娜丽亚则是这塔卡村落村长之女,无论身份地位,还是容貌气质,在这个小小村庄都是出类拔萃,早有年纪相仿的男子争相示爱。
可惜,这娜丽亚眼高于顶,对这些愣头青一个都看不入眼。她的视线,停留在那些熙来攘往、见过世面的商队上。能配上她的男人,必须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
所以,尽管早已满了十四,她却并未如同村里其他少女那般与人同居,或是随便勾搭上一只商队,用身子换一些香精、丝绸之类的贵重物品。她在等,等着可以与她匹配的男子出现。
日复一日,转眼间娜丽亚已经十七八岁年纪,却依然没有遇到如想象般出色的男人,火热的心一点一点冰冷,她已经渐渐放弃了希望。
是呀,俊逸桀骜、英雄盖世的男子本就少见,又怎么会来到这个偏僻的村落?若再因此蹉跎下去,只怕大好年华就要这样随风而逝了。
所以,今年年初,娜丽亚便暗自立誓,若是今年再遇不到心仪之人,便随商队离开这里,去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
眼看一年即将过去,希望渐渐成为绝望之时,竟然真有这样一个冷漠淡然、俊美如神的男子出现了。这一定是上天可怜她的诚心,赐给她的。
这样的天赐良机,自然不可错过。
边走边想,考虑该如何才能与那个看起来冷若冰霜的男人搭上话。终于到了,却惊闻他已经离去。来去如风,迅捷干脆。
颓然坐在地上,娜丽亚忍不住失声痛哭。本想留给他一个好印象,哪知道只是这点工夫,便与他失之交臂。掩面奔回房中,趴在床上哭得昏天黑地。
本以为再也遇不到他,哪知道不到一个时辰,外面突然嘈杂起来。她心中烦躁,本想起身呵斥两句,哪知道一出房门,竟然看到那个玄装男子又复返而归了。
娜丽亚连忙拭去泪痕,扭着纤腰笑着迎了上去。谁知他竟然看也不看她一眼,从她身边大步而过。怀中,抱着一个绒毯包裹的身影,虽然看不到容貌,但是纤细的身形可以猜到,应该是一个女子。
娜丽亚大惊,想要追上前去看个究竟,却被随后而来的亲卫营将士推到一边。
"爹,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住到咱们家?"回身拉住正忙前忙后张罗的村长,娜丽亚连声追问。
"哈哈,这是运气啊。"村长抱着怀里的金子,乐得合不拢嘴。虽然时常有商队借宿,但是出手这般大方的,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只是,这些人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物,尤其是那个玄衣劲装的男子,只要靠近,就会令人不由自主胆战心惊。
看看财迷心窍、什么都问不出来的爹爹,娜丽亚恨恨跺脚,眼角余光看到刚刚准备好的茶水、干果。
"爹,我把这个给他送进去。"说完,不等村长答话,娜丽亚端起托盘,便向房中走去。
负责警戒的亲卫营侍卫见娜丽亚手捧托盘,知道她是这家主人,所以稍作检查,便放行让她进去。
款款走到门外,娜丽亚将托盘放到一旁的石台上,伸手将略微散乱的鬓发收拢,她正欲推门而入,突然听到里面传来苍落尘沙哑低沉的声音。
那样温柔、充满自责的声音,让娜丽亚大感好奇。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冷漠疏离的男人,说起话来竟如此柔情万千。
当下站住脚步,透过门上缝隙悄悄观察,想看看这个神秘的男子,藏在冰冷面具之后的真面目,到底如何。
"……阿房,不要忘记你允诺我的事,一定要好好活着。我好不容易找到你,我们的幸福,还没有开始。我知道这段日子,你吓坏了,也累坏了。你一定很想好好休息。可是,你至少先睁眼看看我,告诉我你没事了,然后再睡,好不好?"听到这里,娜丽亚多少明白了一点。原来,这个男子风尘仆仆跑到这里,就是找到为了这个叫阿房的女人。可是,到底什么样的女人,能令他如此着迷,如此痴情?
想到这里,娜丽亚除去嫉妒,还有几分好奇。想要看看那女人的长相,却被苍落尘挡得严严实实的。
正思谋间,突然身后传来低喝:"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做什么?"娜丽亚一惊,托盘失手坠地,噼里啪啦响成一片,干果滚落一地,茶壶和茶杯也成了碎片。
门扉应声而开,苍落尘脸色阴沉地出现在门口:"怎么回事?"娜丽亚身后刚才出声的侍卫连忙单膝跪下:"主子,这女子在门外鬼鬼祟祟,不知想做什么。"娜丽亚急忙跪下,匍匐在苍落尘脚边,连忙解释:"我是这家的女儿,特意来为你送茶点果品,并无恶意。"这个让她春心萌动的男人,近在咫尺,可是她却没有勇气抬头与他对视。离得近了,越发可以感觉到他身上的彻骨寒意,仿佛刚才听到的那些低语轻喃都是幻觉。这样冷酷的男人,怎么会发出那样温柔的语调?
眼睛扫过地上的狼藉,苍落尘再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娜丽亚,冷声对亲卫营侍卫道:"让那个军医动作快点。"说完转身回房,隔着门丢下一句:"没有叫你,不许再来。"随后语气一转,继续柔声呼唤昏迷中的阿房。变化之快,判若两人。
呆呆地站起身来,娜丽亚无比失落和挫败。一直生活在热情的奉迎和男人的追捧中,她很清楚自己的魅力,更为此而自豪。那些往来的商队都是在各大都城穿梭往来,各色美女不知见过多少。即使如此,见到她以后,依然目瞪口呆,垂涎三尺。
谁知道,今日特意盛装打扮,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却被视如敝履,正眼也不看一眼。如此天差地别,怎能不让她失落沮丧?
不过,这娜丽亚也有一种倔犟脾气。你越是不理我,我越要引起你的注意。正盘算间,只见一个人影快步而来,正是那倒霉的秦国军医。
心中忽然有了主意,娜丽亚顾不得裙上粘着的茶水泥土,随意坐在路边,等着军医出来。
军医端着刚刚熬制的汤药和药膏,匆匆行至苍落尘房门外,早有亲卫营挑起门帘,让他进去。
将汤药和药膏的使用方法讲了一遍,军医识趣地退出。
端起汤药,苍落尘毫不犹豫以口相喂。随后依照军医所说,解开绒毯,露出阿房凝脂般的身子。
淡青色的肌肤,依然残留着粉红色的药膏。与肩上的齿痕一起,散发着暧昧的色彩。
将药膏在掌心焐热,将嬴政留下的痕迹层层覆盖。冰冷的身子在苍落尘的掌下安静地躺着,美丽如画。
"阿房,阿房!"将绒毯重新裹好,苍落尘拥着阿房,心痛难当。虽然发誓要好好保护她,可是每次寻回,她都是如此饱受折磨,命悬一线。
那个齿痕,印在她的肩上,却撕扯着他的心。想必那一刻,她一定很害怕,很无助。那一刻,她一定在呼喊他的名字,渴望他来救她。
"对不起,对不起,阿房,在你最危险的时候,我却不在身边。你生气了吧?不会,你那么温柔,怎么会和我生气?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你说要一辈子熬汤给我喝,陪着我策马驰骋,看日出日落,看四季更迭。……"早已语无伦次,却依然锲而不舍。就这样说着念着,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从白昼到黑夜,从日出到日落。
不知不觉,又是一日过去,新月如钩,爬上中天。
房中未燃蜡烛,一片漆黑中,深情低语仍在继续。苍落尘的嗓子粗粝沙哑,仿佛就要磨出血来。
苍落尘生就内敛淡漠,这两日说过的话,大概比他十几年说过的还多。嗓子早已疼痛难忍,他却依然用最深情、最温柔的语调讲述着藏在他心中的点点滴滴。无论是水家村中的两小无猜,还是六年远隔的相思。从相知到相守,从相聚到离别。甜蜜苦涩,幸福痛苦,从苍落尘口中一一道来,在这样的场景中,令人闻之心碎。
"主子,一个时辰已到。"门外的侍卫尽职提醒。
"嗯。"苍落尘淡淡应声,起身将蜡烛点燃,向另一侧的圆桌走去。
上面,并排摆着两个托盘。其中之一,是之前侍卫送进来的饭菜,丝毫未动,早已凉透了。
苍落尘不理,径直将手伸向另一个托盘,上面,是军医调配的药膏。这一日一夜,已经用了六七瓶,却未见什么效果。
这里又极为偏僻,派出去到附近村落寻找大夫的侍卫至今未归,更不用提齐国的御医了,恐怕最快也得五日工夫才能到此。
军医的脸色,越来越惨白难看,他已经彻底放弃了活下去的希望。每次来送药,也不似先前那样诚惶诚恐,而是麻木呆滞,宛如行尸走肉。
拿起药膏回到床边坐下,照旧涂抹一遍。手指抚过那依旧冰冷淡青的肌肤,苍落尘漆黑的眸中,水雾泛起,盘旋几圈,终未落下。
不能哭,哭了,便意味着放弃希望!
将绒毯裹紧,苍落尘起身将剩余的药膏放回桌上。再回头时,眼角猛然闪过一丝晶亮。
血丝密布的鹰眸蓦然圆睁,转瞬回到床边,将视线停留在那清亮的痕迹上。只见阿房脸上,不知何时出现一道半干的水痕,沿着她的脸颊,划出完美的弧度。
这是……泪痕?
仿佛为了证明,又是一颗珠泪在阿房眼角凝结,顺着方才那道痕迹滚落。随即一颗接着一颗,如断线珠子,越来越多,枕上,很快氲成一片。
这,不是幻觉吧?
颤抖着伸出手去,苍落尘从未如此刻这样犹豫不决。如果这一切都是幻觉,那他再也无法承受这样的大喜大悲。
手指,很快触到了她的脸颊。潮湿,温热。这不是幻觉!阿房她真的在流泪!
沾着她眼泪的手指,顺势滑到颈间,抚上她的脉搏。虽然肌肤依旧冰冷,但是,明显可以感觉到,她的脉搏,比先前明显有力了许多。
"快!叫那个军医来!"苍落尘一边大吼,一边将阿房抱起,语气狂喜,"阿房!阿房!"然而,无论苍落尘如何呼唤,她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泪水滑落得更加频繁。
军医气喘吁吁,闯进房来,他顾不得行礼客套,连忙奔至床边。
见苍落尘早已将阿房手腕露出,急忙伸手把脉。片刻,喜上眉梢。哈哈哈!他的命保住了!
"苍将军,大喜,大喜呀!"军医一扫这几日的垂头丧气,半死不活,连声向苍落尘道喜,"这位姑娘终是挺过来了,现在已无大碍!"闻言,苍落尘亦忍不住身子一震。虽然始终相信阿房不会忍心留他一人在世间孤独,但是真的听到这个喜讯,他依然有如身在梦中。
"既然无碍,那她为何还不醒来,却只是泪流不止?"苍落尘不放心地追问。
"这位姑娘所中寒毒甚深,能挺过来已属不易。此刻神智尚未完全恢复,之所以泪流不止,乃是因为听到苍将军的殷殷呼唤,心有所感而不自禁的反应。只需再稍等片刻,待她神智恢复,自然会清醒过来。我这就去熬制些安神醒脑之药,以助她尽快恢复。"见阿房终于从鬼门关上走了回来,军医立刻有了精神。向苍落尘施礼告退以后,立刻一溜烟跑去熬药。
抱着阿房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向来冷静淡漠的苍落尘,此刻亦是无法控制激动的情绪。他的阿房,终于平安无事了。压抑已久的泪,终于夺眶而出。滴滴坠下,与阿房脸上的泪痕交织相溶。
"落尘哥哥,你……哭了?"虚弱无力的声音幽幽响起,虽然低不可闻,但是听在苍落尘耳里,不啻惊雷。
低头对上阿房的眼,那双紧闭的明润水眸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目光迷茫,带着难以置信。
"是,我哭了。"拥住阿房的手臂更加有力,失而复得的狂喜之情让他难以自持。
"这是哪儿?我不是做梦吧?"伸手想要拭去苍落尘眼角残余的泪痕,动了一下,却发现身子被束缚,手臂裹在毯中,一动也不能动。
"别急,先喝点水,我慢慢告诉你。"听着阿房沙哑的嗓音,苍落尘心疼至极,浑然忘了自己的嗓子更加干渴,他起身走到桌边,却发现壶中的水早已冰凉。
门外值守的亲卫营侍卫听到房中声音,神色间也难掩喜悦。主子对阿房姑娘的情意,他们再清楚不过。若是这次阿房姑娘有什么万一,还不知他们痴心专情的主子会变成什么样子。更何况,对于这个温柔善良的女子,他们也是既怜惜又尊敬。如今得知她平安无事,自然也很欣喜。
听到苍落尘找水,早有伶俐的侍卫提过一壶热水送了进去,随即向后退出十余步,将隐秘的空间留给二人。
阿房此刻,神智渐渐清醒。由苍落尘扶着喝了几口水后,忽然察觉自己绒毯包裹下的身躯未着寸缕,脸上顿时绯红一片,低垂着眼,不敢再看苍落尘。
了然一笑,苍落尘伸手拿过一套里衣。这是向路过此地的商队买的,质量还算上乘,贴身保暖,轻软舒适。
伸手揭开阿房身上绒毯,苍落尘便准备帮她穿上。
"落尘哥哥,我自己来就好。"阿房急忙拒绝,脸上红晕更浓。苍落尘帮她穿衣,单是想想,就已经羞得脸似火烧了。
急忙使劲,她想要从毯子中挣出手臂,却发现全身僵硬,连半点力气都使不上。
苍落尘淡淡笑着,手中动作不停。阿房的羞涩尽入眼底,化作他宠溺的笑意。
"阿房,别动。你刚刚醒来,身子还娇弱。若是动作慢了,再受寒就不好了。"若是让她自己穿,恐怕得花半个时辰才能穿上。
看苍落尘语气坚决,目光坦荡,阿房只得顺从,任由他把绒毯打开,将里衣穿在她身上。
等到苍落尘将最后一根带子系好的时候,阿房的脸已经快要烧起来了。
"好了。"苍落尘为阿房盖上棉被,轻抚着她的秀发,轻笑道,"再睡一会吧,我在这里陪着你。""嗯。"乖巧点头,阿房闭上眼睛,想了想,忽然又睁开,"落尘哥哥,你……和我一起睡好不好?"说完这句,立刻将头埋在被子里,不好意思露出来。
听到这话,苍落尘微微一怔,随即露出温暖的笑容。他的阿房,就是这般体贴、善解人意。定是看到他眼中的血丝和疲惫的神情,知道他一定不肯离开她的身边,所以才这么说。
脱去外衣,苍落尘躺在床边,伸手将阿房搂在怀中,让她枕在自己臂上。
不发一语,聆听着对方的心跳。无言的沉默,胜似千言万语。
她身上的幽香在他鼻间萦绕,他坚实的胸膛给了她无尽的温暖。两个饱受相思之苦、离别之痛的有情人儿,在彼此的温暖和呵护下,沉沉睡去。
呜咽的寒风渐渐失了力道,有气无力地喘息,这个漫长的冬季即将过去。
苍落尘与阿房二人相拥而眠,好梦正酣,大漠黄沙之中却有一人寂寥难眠。
那日,嬴政说完话后,便头也不回策马而去,许久之后才减下速度,驻马回望。
就是这个方向,那个悄无声息侵入他世界的女子,就是从这个方向离开的。黄沙漫漫,看不到她的踪影,心中的一处,因为她的离开,空了。
向来孑然一身,习惯并且享受着寂寞的他,从未想到有一天,这种寂寞,让他如此难以忍受。
她的身影还在眼前晃动,她的声音还在耳边响起。可是,她的人,此刻却在另一个男人的怀抱,生死难料,前途未卜。
是他亲手伤了她,又亲手把她送还苍落尘。看到苍落尘将她拥入怀中的那一刻,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若再不离去,只怕下一秒,他便会出手拦阻,即使与苍落尘一战,也要将她夺回。纵然是死,也要让她死在自己怀里。
幸而,理智最终战胜情感。毕竟,在苍落尘身边,她还有一线生机,待她痊愈,再找机会夺回就是。即使那时,她已是他的人,也无所谓。
不再看,不再想,挥鞭策马,向营地疾驰。
双腿,沉重似铅,一步一步挪入帐中,随即颓然倒在榻上。她那夜穿的衣服,依旧零散丢在地上,衣服上淋的水,早已干透。
枕边,还残留着她的味道,淡淡地萦绕着,将他越缠越紧。
一切都没有变化,只是,少了她。
嬴政闭上眼睛,伸出手去,觅着她的味道,想象她依然静静地躺在身边。
可是,想象毕竟是想象,伸出的手最终空虚地落在榻上。指尖,抚到一抹冰凉,睁眼看时,原来是一块羊脂玉雕就的缠颈鸿鹄。
这个玉佩,嬴政自然认得。原本是戴在阿房颈间,被她视若珍宝,时时抚摸,片刻不离。
那夜阿房昏迷,为了让她可以舒服一些,嬴政为她除去衣衫之时,顺手将这玉佩摘下,放在枕边。
睹物思人,玉佩犹在,伊人却无。
将玉佩收入怀中,嬴政猛然起身,喝道:"拔营,回国!"无论阿房是生是死,他与苍落尘之间的战争都在所难免。既然如此,那便应该早作打算。他看中的东西,无论是财富,还是江山,都一定会得偿所愿。女人,自然也不例外。
只要她活着,终有一天,他定然会将她夺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