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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宫湦的眸子如隼鹰、如秃鹫,从那漆黑中射出的目光便像是盯住了到手的猎物,等待着它的濒死然后食其骨、啖其肉,这种拆其骨、吸其血的气势令人毛骨悚然,然而褒姒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动容,只是看着不言不语的姬宫湦问道,“如果大王只是为了说这句话,就请回吧!”她伸了伸手,指着门外。
“寡人一生赌过很多次,有赢也有输,寡人只希望,这一次没有押错注!”姬宫湦看着褒姒说道,然后伸出手捏住了褒姒的下颚,“当初那个不可一世的褒姒,扬言便是没有寡人也一定能在后宫之中活下去,要的是寡人身边之位的女人去了什么地方?”他的语气暴戾,甚至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血腥气息。
“死了。”褒姒看着姬宫湦说道。
姬宫湦捏着褒姒下颚的手猛地将她推了出去,她连着往后退了两步,差点就跌坐在地,稳住了自己的身体深吸了口气才抬眼看着姬宫湦,紧紧的咬着牙关,像是一只负隅顽抗的斗鸡,昂首阔步仍旧不肯低头,却已经遍体鳞伤。
“你想死很容易,寡人现在就能成全你,只要你开口!”姬宫湦说道。
褒姒看着姬宫湦,没有说话。
“寡人说过,不要赌寡人的耐心!”姬宫湦说道,转身挥舞着自己的衣袍,“想要寡人身边的位置也要叫寡人知道你有那个能耐,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的女人,在后宫中还能有什么用?”他说罢这话已经走到了门口,褒姒没有他想象的那样抓狂、也没有生气或者是暴怒,只是问了句,“一个值得我毫无保留效忠的大王,至少也该叫我看看他有什么本事?”
姬宫湦连停都没有停,走出了门外,摆满了灵牌的大殿转瞬间就只剩下了褒姒一人,夏末初秋的风呼啸而过,在窗棱中呜咽穿梭,发出可怖的寂静之音,一个个灵牌就仿若一个个先祖,褒姒闭目祈福,“愿上天怜见,给大王足够的时间。”
第二日清早,褒姒从先祖灵堂回来已经早朝结束之后了,她打了一个哈欠和急匆匆准备冲出去的廿七撞了一个正着,廿七只顾着低头说了句“对不起”,就继续朝前猛跑,褒姒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问道,“你急匆匆的是赶着去做什么?”
“娘娘?”廿七抬起头才看清楚来人的样貌,“我正是要去寻您。”
“寻我?”褒姒问道,“何事?”
“刚才我去膳房取娘娘的早膳,恰巧遇见几位宫正大人退了早朝,我打听了一二才知道大事不好了,”廿七看着褒姒说道,张牙舞爪的样子,像是天塌下来一般。每日三餐廿七都必定亲自去膳房取褒姒的那份,她从不差遣别人,一来害怕有人从中做了手脚,二来则是趁着这个时候可以向膳夫们打听一下最近宫里的情况,这里来往的悉人最多,尤为龙蛇混杂,能打探出来的消息也一向最多。
褒姒看着廿七的样子,摇了摇头,她猜不出是什么大事儿不好了。
“要打仗了!”廿七说道抓住褒姒的胳膊使劲儿的摇晃着,“东夷进犯齐国,齐国将领率兵抵抗却大败,消息从齐国一路传来到镐京城,朝臣们都震撼了,要求大王举兵助齐,可是……”话说道这里,廿七顿了顿,兴奋的腔调一下子跌落了千丈。
“可是什么?”褒姒问道。
“可是,大王派了郑国的军队,横跨几国抵达齐国边境,好奇怪的安排。”廿七说道,“何况郑伯刚刚去世,这么安排实在令人想不通。”
“郑国的将军是谁?”褒姒问道,这才感觉得出前一晚姬宫湦的不同,他对自己的温言软语与遮挡着自己情绪的小动作,全是出自一种对未来的不确定。是她推了他一把,让他下了这个狠心,褒姒的眉头紧紧的攒在了一起,难怪前一晚他会说希望他赌对了。
没有人能够预料到一场战争的结局,姬宫湦也不行,将在外,生死由命!
是得胜还朝还是马革裹尸,都是一个未知数,一旦郑国援军落败,齐国失守,那么东夷不费吹灰之力侵占西周的一个诸侯之地。借此立足,发难镐京,西周黎明苍生只怕是会陷入一场漫无边际的黑暗战火之中。
“郑启之,”廿七说道,“听那些宫正大人的意思,他是郑国的二世子,郑司徒的弟弟,郑将军自小体弱多病、身体孱弱,却不知大王为何做出这样的用兵布局,现在整个太宰宫内的大小官员都是人人自危,生怕有朝一日这东夷就打到了镐京城中。”
“不会,”褒姒看着远方,周室想要一统河山实在是太难,中原几百个诸侯之国都要布局运筹,但是倘若要推翻周室就十分简单,只要能够直取镐京便是周朝八百年基业画上句号那天。至于以后的天下会变成何等模样,那都不再重要了,没有姬宫湦的天下,便不是她褒姒的容身之所,“去一趟显德殿。”
“为何?”廿七不解的看着褒姒问道。
“没有为何,”褒姒加快了步子回到寝宫之中沐浴更衣,将昨晚守夜的衣服换下,重新备了一件素色的长裙换上,轻挽发丝拢在一起,用一根碧玉钗将之固定,站起身对着铜镜打量一二才转身朝门外走去。
“娘娘,娘娘,”廿七冲了过来,差点又要和褒姒撞个满怀。
“又怎么了?”褒姒看着廿七问道,从早晨起廿七就一直跌跌撞撞的,叫她不由的皱了皱眉头,廿七指着门外问道,“不好了不好了,郑夫人亲自来了,怎么办?”
“挡在门外!”褒姒紧张的说道,也顾不得再处理其他,朝着门外就快步的走着。
郑夫人如今怀有六个月的身孕,已经十分明显了,纵然是穿着一件宽大的长袍也十分惹眼,一路上秀秀想尽办法选择了偏僻的窄道,再避开人群,总算是走到了琼台殿中。几次对褒姒的传唤,她都置若罔闻,这叫郑夫人有些动怒,若是真的怒极攻心这后果可没人承担,趁着早晨姬宫湦早朝,郑夫人便开始收拾准备出门,东躲西藏等到了琼台殿竟然已经过了退朝的时候。
“您不能进去,”门口的悉人伸手拦住了郑夫人一行。
“混账!”秀秀看着伸手的悉人说道,“你可知道这是谁?”
“娘娘吩咐过,没有她的命令,就是大王也不能进去!”悉人看着秀秀说道,毫不示弱。
“区区一个嫔妃也有这么大的胆子,”郑夫人瞪了一眼悉人,给秀秀使了个眼色,秀秀便使出浑身力气将她猛地推开,悉人退了两步,郑夫人便上前一步准备推开琼台殿的大门,这大门却在这时豁然打开,褒姒已经迈步出来,廿七立刻跟在她的身后又将门关上了。
“贱人!”郑夫人一巴掌朝着褒姒的脸上打了过来,褒姒没有闪躲,硬生生的挨了,她的耳边“嗡嗡”作响,闭目之后才深深的吸了口气缓过神来,廿七则有些惊讶的仰头看着她,“娘娘?”
褒姒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儿,“这口气出了吗?”
“出了?”郑夫人冷哼一声,“你我商议合谋算计桑珠,却不成想,你心肠歹毒到连我都算计其中,又将我哥哥赶出这宫中!”
“郑夫人消息太慢了,”褒姒看着郑夫人说道,“郑伯……”她话说了一半,心中揣度,此事姬宫湦自然也是知晓的,却迟迟不肯告诉郑夫人,必定是担心郑夫人现在的身体状况受不了自己父亲去世的消息,话到嘴边转了个弯说出来的却是,“齐伯急召,以郑国世子之名要求郑司徒回国,郑司徒与大王对峙两日,大王放人了。”
“你胡说,分明是你有意陷害!”郑夫人指着褒姒的鼻子说道,恨不得自己的手指是把匕首捅进褒姒的心里去。
“我若有意陷害,你哥哥如今就已经死了!”褒姒看着郑夫人淡淡的说道,她的脸色已经微微泛红,肿了起来,“大王将郑司徒困在镐京城无非就是做了一个人质,怕毗邻周王室腹地的郑国有所动作,如今放还本是好事,郑夫人何必掣肘?便是我要大王如此做的,你也当感谢我才是!”
郑夫人被褒姒堵得无话可说,瞪着她问道,“如此说来,我倒是要谢谢你了。”
“不必客气,郑夫人的旧账若是清算完了,请回吧。”褒姒伸了伸手,指着远方。
“哼……”郑夫人冷笑一声,右手挥过来企图再扇褒姒一掌,却被她硬生生的攥住了,冷冷的盯着气焰嚣张的郑夫人,“褒姒并非天生命贱,受你一掌是为桑珠一事,我们两讫。没有理由再挨一次!”
“那我呢?”郑夫人问道,“你将我算计进你的阴谋当中,企图让我和桑珠玉石俱焚的时候,可曾想到我命大竟然能活下来。”
“大王也不会想到,”褒姒看着郑夫人说道,“他在设计我,不希望我怀有周朝王室血脉的时候,也没想到他竟然会算计到他最宠幸的女人,差点害死自己的骨肉。”
“你说什么?”郑夫人朝后退了一步,看着褒姒。
“时至今日,琼台殿用的香仍旧是麝香,郑夫人好雅兴,可是要移步殿内?”褒姒看着郑夫人一字一句的问道,这话就像是泣血而书,字字都深深镌刻在郑夫人心头,一种截然不同的痛代替了刚才的愤怒,她看着褒姒的眼神从恨转而变为了同情。
……
姬宫湦退朝之后总觉得心跳的有些急,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便匆匆赶往了显德殿,看着大王回来,几个悉人都心惊肉跳,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入殿走了几步,姬宫湦忽然觉得有些什么不对,看着几位悉人问道,“郑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