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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安歇时关好门,千万别点灯。
薛婵照着姜贵妃嘱咐的将玉钟飞霜等人全都遣走,门窗都从里面插好,熄了灯,躺在床上静静等待。姜贵妃什么也不肯说,只是神秘兮兮地让她等,等什么,薛婵一点都不明白。
此刻她躺在床上使劲儿睁大眼睛,但一切都被笼罩在夜色中,什么也看不见。这是一种全然的黑暗,门窗隔绝了外面的所有声响,连风声都隐约不可闻。如此静谧,却是从前未曾有过的体验。一俟最初的不适过去后,夜色便突然变得像是有生命了一般,温柔如水,将她环抱其中。
薛婵自小怕黑,一个又一个的黑夜夺去了她父母双亲的生命。小时候或有淘气,继母便吓唬她,老妖精,黑风怪,专拐女孩子的拐子都会趁夜而来,为非作歹,将她或杀或煮。以至于小小年纪,薛婵便懂得所有坏事都会发生在夜里。直到进了宫,受到皇帝的宠爱后,才赫然发觉,原来夜幕后面除了恐怖,还有旖旎。各种无限缠绵,若无夜色掩映,便要失色许多。
世界被隔绝在了遥远的空间,这里只有她。她隐隐听得见血液在皮肤下奔流,心跳沉稳有节奏地跳动。正胡思乱想中,似乎有一丝微风不知从何处掠过,周围突然出现了一点风雪的味道,薛婵瞪大眼。“下雪了!”这是她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然后猛然地,她意识到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谁!?”她问,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压低声音。照说,她应该大声唤人的。门窗都紧锁着,这人是从哪里来的?
那人没有答话。是个男人,薛婵虽然看不见,却直觉地做出了判断。他身上一定穿着黑色的衣服,以至于她一时间没有发现。然而再仔细瞧瞧,一团墨黑还是给来者绘出了一个依稀的轮廓。“你是谁!”她一边问,声音因为紧张绷得暗哑。
他依旧没有回答,却轻轻握住了她的脚踝。薛婵一惊,惊呼声没来及出口,已经被那人的另一只手捂住。“娘娘别害怕,奴婢是来伺候娘娘的。”那人在她耳边轻声说,湿热的气息喷入耳中,薛婵一僵,有些明白了过来。“娘娘是第一次,大概不清楚。娘娘不必担心,只需放松,将身子交给奴婢便是。”他说话十分小心,全用气声,令人无法判断嗓音。说话间的气息缭绕,从她耳边顺着颈子渐次向下,成功让她激起一片颤栗。
曾经隐约听人说起过,在冷宫中有一些太监会在夜里服侍失宠久旷的妃子。当日薛婵宠盛,听见了只当笑谈,还暗中好笑,这假凤虚凰,如何成事。
那只握住她脚踝的手钻进了裤管,一路向上探抚。他的手温凉干爽,肌肤相触,额外显得她的僵硬。“娘娘别出声。”得到薛婵点头保证,那只捂住她嘴的手也落下去。两只手指腹交替,轻轻按揉她紧绷的小腿。他用的力道不重,十指如按萧孔般起落。薛婵轻轻叹了口气,渐渐放松下来。
皇帝是她此生接近过的唯一一个男人。她对男人所有的认知,全都由皇帝而来。强硬,有力,霸道,甚至蛮横,这就是她对男人全部的了解。虽然皇帝也有过温柔爱抚,但那是一种为了点燃她情欲的手段,令她激动,却不似这双手那样,每一次揉捏似乎都应在了她的心底。
薛婵隐隐觉得这样有问题,却不愿意拒绝。那只手慢慢将她的裤管推过膝盖,爬上了腿窝。只是轻轻一揉,心底某处仿佛有一串电流飞快蹿过,直通脚底,酥麻的感觉从下向上笼罩过来,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仿佛察觉到她的颤栗,那双手顿了顿,退了回去,握住她的脚心轻轻揉捏。薛婵不由自主地吸气,一股潮热在腹部盘旋。“别……”她轻声阻止,这个时侯突然心思飞到了别处去。
那一段日子,新婚燕尔,皇帝夜夜留宿,有时确实累得无力应付,皇帝便也会如此替她揉脚心,直到揉得她情不自禁,身软情迷。薛婵一惊,猛地坐起。冷不防这样一来,便将脚从那人怀里抽了出来。那人浑然不觉她的微妙情绪变化,仍旧用轻柔的声音低语:“娘娘莫惊,来……”一边说着,一边又摸上她另一只脚踝。
“别碰我!”薛婵又惊又怒,压低了声音呵斥。
即便如今失了宠,三月卧床重病也换不来那人回眸一顾,但毕竟,她还是皇帝的嫔妃。岂能将自己的身子交与连模样身份都不知道的太监?这不仅是自己的轻贱,也是对皇帝的背叛。
那人低声笑起来:“娘娘想必是不自在了……没事儿,第一次都这样。娘娘放心,奴婢绝不胡乱造次,只要娘娘满意了便好。”
“你究竟是什么人?”
不是没有太监见过她的身子。刚入宫时没有品衔,面圣蒙召前都是由内侍来净身。那时她不习惯,为首的老太监还笑眯眯地安抚她:“娘子不必介意,咱们这些人算不得男人,服侍过的娘子们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没什么的。”
“没什么的。”那人仍旧轻声安抚她,手顺着她的大腿内侧向上抚去。
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羞耻感炸了出来,薛婵顺手抄起床头一个瓷瓶扔过去:“滚开!”
瓷瓶在半空应声而碎,发出清脆响亮的碎裂声。
那人的呼吸声重了起来,显然没有料到她突然出手伤人。
响声惊动了外面的人,玉钟敲门:“娘娘,娘娘,出什么事儿了?”
薛婵定了定神,低声道:“你快走吧!”
屋里已经没了响应。
玉钟敲门声更急:“娘娘,您开开门。”
薛婵摸索着下了床,刚一开门,玉钟便当先秉烛冲了进来。“出什么事儿了?”
光线来得有点儿突然,薛婵以手遮掩,直到眼睛没有那么刺痛了才放下来,见锁心照壁飞霜三个也已经赶到。几个人都是松鬟散鬓,穿着小衣披着中衫,显然是梦中被惊醒的。
“这是怎么回事儿?”玉钟发现了床脚洒了满地的碎磁片,满心疑惑:“怎么瓶子碎在这儿了?”
薛婵连忙遮掩:“是我不小心碰碎的。”她捡起一片来,看清楚是当初皇帝御赐的汝窑瓶,心中也觉遗憾。当时真是慌了神,那人未必就要对她如何,也许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飞霜眼尖,咦了一声,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片来:“怎么有血?”
薛婵心中一惊,难道刚才伤了人?
照壁沉声道:“刚才有人?”
“怎么可能!”薛婵想也不想地否认:“就我一个人。”她手上使力,瓷片锐利的边缘割开手掌。强忍着疼痛,伸出手给那四人看:“是我不小心割破了手。”
玉钟“呀”了一声,捧起她的手送到灯下细看:“娘娘怎么不早说?”
几个人围拢过来,就着灯色查看她手上伤情。
“好在不深,不然手就废了。”
“可看样子流了不少血。”
一直没有说话的锁心沉声吩咐:“照壁,去请御医来。”
薛婵连忙止住:“别去了,大半夜的又要不知道惹出多少事来。玉钟,你弄盆水来帮我洗洗伤口,飞霜,咱们自己有伤药,你帮我上药。”
几个人闻言而动。只有锁心一言不发掌着灯在屋里来回走动。
照壁轻轻拽了锁心一下,两人悄悄出了屋子。
“姐姐看出蹊跷了吗?”照壁低声问。
“嗯。”锁心眉头深蹙,忧心忡忡:“好好睡着怎么就摔了瓶子伤了手?”
“你说会不会是咱们娘娘……”照壁没有说下去,她的目光已经把担忧说了出来。锁心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是夜,给薛婵包扎好之后,几个侍女合计了一下,怕自己主人再出什么问题,由玉钟在薛婵的脚榻上睡。锁心和照壁则在外屋守着,一宿也没有怎么合眼。至东方发白的时候,才草草打了个盹。天刚亮,锁心草草梳洗了一下,嘱咐另外三人小心服侍,自己出来往姜贵妃那里来。
“娘娘吩咐过要小心伺候,锁心不敢有所隐瞒。”
姜贵妃正在梳妆,听了锁心汇报,又是诧异又是好笑,笑道:“多大个事儿,今儿请御医过来看看就是了。”
“娘娘,”锁心上前一步,贴着姜贵妃的腿边跪下,沉声道:“锁心怕的是这里面有隐情。”
这话倒是姜贵妃怔了一下:“你说。”
“花瓶好好的怎么就碎了?华嫔娘娘好好睡着为什么又去动花瓶?还有那伤口……娘娘,我担心华嫔娘娘要寻短见。”
姜贵妃自然知道内情,却不好说破,只管笑:“好好的,别胡思乱想。”
“奴婢不敢。”锁心却神情肃穆:“陛下打发奴婢来见娘娘前,曾经嘱咐过要小心照顾华嫔娘娘,昨夜的事情处处蹊跷,且听玉钟说,昨日我们娘娘出去走了一圈,遇见陛下,回来时就心情极差。万一她真的想不开……”
姜贵妃见她说的郑重,又想起在湖边见到薛婵时的情形,不禁也是一阵发虚:“不至于吧?”
如此说着,到底不放心,匆匆妆扮好了,去皇后那里请过安,又被皇后留着吃了饭出来,还是往玉阶馆这边过来。
“照说我今日不该来的,没得给自己惹嫌疑。”姜贵妃一进门就摒退所有的人,拉着薛婵进了内室。“好好的怎么就伤了手?”她翻着薛婵包裹成粽子一样的手仔细打量:“真没有别的事儿?”
薛婵脸上飞霞,低头不语。
姜贵妃见这个样子,放下一半心来,笑道:“是我不好,没跟你说清楚,吓着你了。”
薛婵反而嗫喏:“是我不好……那是个什么人?”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见薛婵惊讶地望着自己,姜贵妃起身在她身边坐下,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这本是宫里的不传之秘,我碰巧听人说起过,又碰巧见你苦闷的很,这才想出这个歪着来。好妹妹,你要不喜欢,只当以后没有过这回事儿,千万别在追问。对你,对别人都不好。”
这几句话堵死了薛婵继续追问的路,她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有些不安:“我的伤倒是小事儿,只是那人大概伤的重些。”
姜贵妃于是知道她并没有死了想要打听的心思,知道自己刚才的口舌都白费了,叹了口气:“你且别去操心别人,快想想该怎么向陛下交代吧。”
薛婵诧异:“向陛下交代什么?”
姜贵妃神秘地笑了一下:“别人不知道,我可清楚的很。陛下虽然人不往你这里来,可心耳神意都在你这儿呢。你看着吧,最迟不过今夜,陛下必有表示。”
姜贵妃这一次却没有猜对。
皇帝的确已经知道了薛婵受伤的事,是秦固原报告的。皇帝雅善丹青,彼时正在观海亭里画冬至用的消寒图,在笔力遒劲地一支梅树上,画出九九八十一个梅花。从冬至日起,每日将一朵梅花上点红,待所有梅花都红了,冬天也就过去了。
听见秦固原提到华嫔的事情,皇帝笔下顿了顿,换了一支细毫将一朵梅花仔细修了修,淡淡道:“以后这种事情不必说给我听。”
秦固原有些惊讶,这样的事情都不必说了,那么要到什么样的事情才该说。
皇帝见他没有回话,抬起头来:“怎么了?”
秦固原连忙低头:“遵命。”
皇帝于是又低头去画梅花,“这几日鸿恪的事情准备的如何了?”
“殿下的事情由皇后娘娘一手打理,吃穿用度,跟去伺候的人都已经定了。只是护卫还在挑选。娘娘的意思,定要等周大人回来,亲自护送殿下的好。”
“胡闹!”皇帝轻声斥责,“周至斋是给鸿恪那黄口小儿做保镖的吗?他可是九门都尉,肩负着卫戍帝京的重任。你让她换个人去折腾,别打周至斋的主意。”
秦固原口中答应着,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皇帝只好放下手中的画笔,问他:“你到底还有什么想说的?”
秦固原只是笑,不说话。皇帝明白他的意思,叹了口气,“也罢,这样的话原不该你去说。你鸿恪的师傅叫来,朕让他去传话。”
“陛下何不亲自去?皇后娘娘近日来不大听得人劝。”
皇帝简直有些无可奈何地盯着秦固原看了半日,往椅子里一坐,慢吞吞地说:“旁人糊涂,你也糊涂不成?朕去了,那就是一言九鼎,有什么话都说死了。”
秦固原疑惑:“陛下的意思是?”
皇帝没好气:“皇后要折腾,我一句话禁了,她闲极无聊起来,不定又想出什么刁钻主意来。你们去说,陈清利害,她自己能够转圜是最好的。”
“只怕皇后娘娘如今已经乱了方寸,转圜不过来。”
皇帝冷下脸来:“那就由不得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