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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芦苇
由于中青宝和博瑞传播我都采取的是中长线持仓模式,因此,2013年7月,我虽然财富大幅增长,但实际上却一点也不累,甚至可以说是炒股以来从未有过的清闲,交易时间经常不看盘,四处乱逛,只在晚上回到家后打开账户看几眼,心里说,“哦,又增加了几万。”
7月30日的上午,虽然大盘又在大跌,但我依然懒得看盘,开车进城,去银行归还一笔信用卡账单,不多,3千多元,由于自助存款机满了,所以只好排队。
在排队时,我看到一家证券公司在银行大堂里摆了张桌子,坐了个客户经理,在宣传炒股,拉人开户。
通常,这种守株待兔,呆在银行里等待潜在客户的证券公司客户经理,都是年轻人,因为只有刚工作不久的年轻人,才愿意做这种收入低又辛苦的工作。而这一位,竟然是个看起来50多岁的男人。
他的两鬓已经有一些花白,却还在做着证券公司里最底层的这种工作,他的眼神里充满着疲惫和无奈。
存好钱,我因为想看看股市行情,见他桌子上有电脑,于是过去攀谈。他看了我一眼,说:“唉,看样子1950点守不住啊。”
那时,我已经看重创业板指数,而并不太注意上海大盘指数了。何况,那段时间虽然指数不佳,但个股活跃,股市赚钱效应并不差,许多经验丰富的股民都开始“重个股,轻指数”了,而这个看起来应该有许多年炒股经历的人,却还在纠结1950点能否守住。
只见他有些焦躁地不停在自选股和当日股市涨幅排行之间切换,反复地看来看去,而他的自选股,多达两版,全是有色、煤炭、机械、建筑等2007年曾经的大牛股。而根本没有一只当下热门的新经济股。
我假装咨询转户,和他攀谈几句,然后说:“我看看中青宝的价格好吗?”
他抬起头,仿佛看赌徒似地看我一眼说:“那种票啊,小兄弟,你没炒几年股吧?那种高风险的投机票看都千万别看,免得忍不住高位接货。”
如果是以前,我非常乐意与其他股民探讨甚至争辩,记得2007年在证券营业部的散户大厅里,我时常舌战群儒,非得辩个输赢而后快。但2013年7月,股市上的大幅盈利,反而使我不爱和人辩论了。我没说什么,征得他的同意,我调出中青宝、拓维信息、浙报传媒、博瑞传播、天音控股、腾邦国际、生意宝等股票的K线,大致地看了看。
“小兄弟,你怎么尽关注这些业绩只有几分钱的投机股啊,你炒了多久了?做得怎么样?真愿意转户到我们营业部吗?”他主动询问。
“炒股时间还是比较长了,好多年了,不过以前一直炒得不好。”我说。
他听了,竟立即面色红润了许多,开始侃侃而谈说股票大势。讲了好一阵子,他又打开电脑界面,看了几眼,兴奋地说:“1950点总算还是保住了!”
我淡淡地在心里笑了笑,但我并非是嘲笑他,而是一种无奈的微笑。我不去与他多说,是因为我知道自己不可能说服他。
这么多年来,我发觉,投身股市的每个人,其实都无比固执。
我深深地知道,他以及许多和他类似的股民,到那时,都依然习惯性地只关注着大盘,关注着是会跌破2000点、1950点或者1800点?
这种关注很正常,之所以正常,是因为人性的最大特征是陷于习惯的牢狱中。当过去几年,尤其是2007年大盘股的狂潮给股民的记忆打下烙印之后,这种烙印已经成为一种习惯。随时会盯着大盘指数看,却忽视了创业板指数。
炒股,时刻要提醒自己的是:你和多数股民,不一样了吗?
因为,股市七亏二平一赚,若和那多达七成的“多数派”想法一样,也就意味着你必然属于“七亏”的 一分子。
所以,只有当你时刻提醒自己,站在多数股民思维的对立面,你才可以不属于那70%,才有可能成为“二成”乃至“一成”中的人。
然而,貌似简单的道理,执行起来,其实是非常非常难的。因为,人类是群居动物,“从众”是所有群居动物天然的行为模式,只有从众,才能从群体中获得安全感。
从这个角度上说,炒股真的是反人性的。但人终究是人,人性是人的根本特征,要反抗一个物种的根本特征,显然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人性总会不断地从某个裂缝里突然冒出,使你终究依然沦为常人。也正因此,古往今来,“偶尔与众不同一阵子”,是容易实现的,但若要“长期特立独行一辈子”,则是一条反人性的艰难修行之路,绝大多数人即使了解,也难以执行,即使想要,也不大可能做到。
我就是如此,虽然看清楚了许多问题,但在执行中,终究还是无法做到完全的知行合一,也不知道为何,13年7月30日,从城里返回飘渺谷时,我虽然依然看好中青宝,却说不清楚缘由地把它卖了。
之前进城,由于路远,难得去一趟,我常常瞎逛到傍晚才回飘渺谷,但那天,上午从银行出来,中午我就回了家。下午,股市开市之后,我一直盯着盘面在看。那天大盘从低位拉起,在下午大幅上涨,但中青宝却从清早开盘起就反常地大跌,下午股市翻红后,中青宝依然继续绿盘。下午2点50到收盘那10分钟,它的股价一直在38.2元之间微微浮动。
其实这时的中青宝,相比7月26日的最高价44.6元,已经下跌了6元,我的6万股中青宝比起几天前,少赚了整整36万元。人往往这样,如果股票一直涨,并不见得会卖,但从高位跌下来,跌到你心里承受位快要破掉时,你往往忍不住卖出。我在那个下午反复考虑,自己毕竟是从平均买价15.6元拿到现在的,就算少赚6元,依然有近150%的收益,从4月下旬到7月底,区区3个月时间,期间还经历了股市暴跌的6月份,这一只票能有这么高的收益,难道我还不该知足吗?一个声音仿佛在我耳边不断提醒:“要知足,要知足”,而眼前似乎又浮动出上午在银行里看到的那个落魄的证券公司客户经理,忽然觉得他似乎说得也有一些道理,那么多人都认为中青宝是投机股,我如何可以保证自己一定对而他们全都错?何况,赚得确实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期。
于是,在7月30日下午最后10分钟,我以平均价38.19元卖出了全部6万股中青宝,起初是想先卖3万股,但随后又想,不如多卖点,再卖一半,最后,到了集合竞价时,我想,反正只剩四分之一了,留着也意义不大,不如全卖了吧。就那么,终于全卖了。
彻底了结了中青宝这只给我带来巨大财富的股票,我既感到疲惫,又感到轻松,还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庆幸:我终于落袋为安了!
之前,虽然一直坚信它还会继续涨,但毕竟业绩那么差,总归算是恶炒妖股,我内心其实始终还是不那么安定的。直到真的卖出之后,看着帐上清清楚楚的资金数,它们终于不会再跟随着中青宝的股价变动而起起落落了,我再也不必担心突然失去它们。这让我有一种安全感。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从8月1日起,中青宝就从38元一路攀升,到9月6日那天,竟然涨到了90元。我是15.6元买入的,在38元卖出时已经感到赚得太过分了,但如果我晚卖一个月,每股我将多赚52元!6万股将多赚300万元!而有几个看了我“财经作家雷立刚”公众号,分享到了中青宝买入逻辑,也个跟随我买入这只票的粉丝,却一直拿到90多元才卖,相比之下,我这个挖掘者,反而半路下了马。
就这样,我本来可以在2013年9月,就有机会使自有资金突破700万元,因为我幸运地以很低的成本价骑上了中青宝这只超级黑马。然而,我终究还是没能骑稳。于是,在13年秋天,我尽管获得了一定数量的资金增涨,但这个数量还远不能使我的生活发生质变。
整个2013年8月份,我都是极度懊恼的。每天,只要看到中青宝又涨了,我心里就窜出一股莫名的火苗,怨恨自己卖得太早,却又再不敢追进,每天都想给自己打脸。
因此人们常说,股民是满足感和幸福感最缺乏的一个群体:股票跌的时候懊恼,因为亏钱了;股票涨的时候也懊恼,因为赚少了。
那时的我,就是这样。融资资金虽然一直没动,继续全押在博瑞上,但这只票整个8月竟然一直在做箱体运动,8月最后一个交易日的股价是22.37,比我资金的上一个峰值7月23日那天的股价,反而跌了2元左右。而卖出的中青宝却大幅暴涨,我错失了中青宝利润最丰厚的主升段,心态变得失衡,自有资金每天在强势股上追涨杀跌,但再也捕捉不到中青宝这样的牛股,虽然略有盈利,但幅度很少,被重仓的博瑞下跌造成的损失一对冲,竟然全月一分不赚,白忙了一个月。
13年8月底,小葱来飘渺谷看我,她见我闷闷不乐,就说:“怎么了?股市亏了?”
我说:“也不算亏吧,目前我有360万了。”
“哎哟,赚这么多!吓我一跳!你去年底不都还穷困潦倒得不行吗?”小葱惊讶地说,“真难以想象啊,如果不是我很了解你,如果是一个其他人这么告诉我,我肯定不相信。看来,股市真的是神奇的地方。”
“是啊,否则股市这么危险,怎么还有这么多人要进来,就因为对于我们普通老百姓来说,股市是唯一可以短期内创造奇迹的地方。”我回答。
“可是,我怎么看着,你好像比去年只有30万时,还要闷闷不乐呢?”小葱察言观色,疑惑地说。
“因为,我上个月就已经有360万了,8月份股市行情比6月份好多了,那么多机会,我却竟然一点都没赚!”我气馁地说。
小葱看了看我,说:“时光哥,我这次看到你,你好像又变了,我说不清楚变好还是变坏,但我知道你又变了。”
然后,我们一起散步,去附近的小集镇买了些菜,回我家做饭。途中,小葱看似无心地告诉我一件事情:她有个同学,前几天找她帮忙——同学的远房表姐,今年35岁,但生活的重压下,看起来像是45岁的女人,同学的远房表姐和表姐的老公都没文化,又不想在老家种地,于是去年就到成都来,在郊县的私人工厂里打工,表姐老公在一家磨具厂里,每个月收入2000多点,表妹做点临工,月收入大约1500不到。俩人还带了2个孩子,老家还有老人要养,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
事情出在前天夜晚,同学表姐在郊县的城乡结合地带,被人抢劫了,当时,她身上只有5元钱,手机也是个很差的手机,抢劫犯只抢到5元零钱和一个烂手机,非常生气,就将同学表姐的手砍断了,据说,连筋都断了,只剩下一些皮肉把断手连着,像是挂在风中的腊肉。
同学知道她以前在报社干过,所以来请她帮忙,发动媒体找出那个扬长而去的抢劫犯。然而她是以前是跑“房地产口”的,和“政法口”不熟,因此也没能帮上大忙,只能捐助了1千元,给同学那个远房表姐。
“所以,我们都要学会满足啊。你已经赚了300多万,如果还不满足,全天下那么多过得比你苦多了的人,他们该如何生活?”小葱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听了她同学远房表姐这事情,我心里也很难受,我无来由地想起了留鸟,她生活在富贵中,如同长在温室里的花朵,只不过那个温室足够大,大到了仿佛永远不会倒塌。然而,温室毕竟不是真实的芸芸众生的世界啊!
我同时发现,越是穷苦的人,越要受更多的罪,这世界太不公平,底层生活的艰辛,是所谓上层的那些人,根本就难以体会到的。我很想帮那位远房表姐,虽然我与她素不相识,但她的遭遇使我物伤其类。只是,除了也捐助1千元,我做不了太多——
我们,作为散户乃至普通大户的职业股民们,在股市内外,其实都毫无地位和影响力:
在股市外,我们如同一盘散沙,并且常常被那些不炒股的人所误解。我们即使扯着喉咙呼喊,在社会上也不会有什么回响,反而有人说,“股民都是活王八,谁要你想不劳而获的?”;
在股市内,我们渺小卑微如风中的芦苇,即便使出吃奶的劲儿把账户做大了一些,然而,每一段K线里,每一截波动中,我们股民的哪一滴汗里,没有混合着咸咸的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