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粉墨登场(二)

楚容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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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再回身去寻珍珠,她喂罢了鸟儿却也是不知去向了。如今空落落的院儿里,只我一人立在暖阳下,虽然院内鸟语花香,我却不免有几分惴惴不安。

    大太太固然是金枝玉叶,只是这么多年岑寂府中,身份恐怕早已被人淡忘,又何必在此时突然向我亮出身份呢?也不知是何用意。

    阳光煦暖,竟也驱不散我心内的那点阴寒。

    我在门外候着,正在彷徨,忽然门帘一挑,我心一动,见大太太房里的翡翠捧个金盆出来倒水,她一眼便瞧见我,不由一惊,叹一句:“呀,八奶奶还在这里呢?”忙向帘子处望一眼解释着,“大太太今儿起得略晚,才梳洗齐整了,在佛前诵经呢,八奶奶在此略等等。”

    我心下一阵奇怪,大太太平日是最谦虚守礼待人和善的,从未有如此的时候,更何况诵经礼佛,没有半个时辰是不可的,难道就要我一直在门外站着吗?

    这分明是要给我下马威吗?

    我心下寻思着,顺口问:“今儿一早,大太太可还曾见过什么人?”

    此事突如其来,定有小人暗中作祟。我巴巴地等了一炷香的时辰,若是再没个响动,便要想个脱身之计了。

    她一脸懵懂地摇摇头,或是知道也不便开口的。她堆起陪笑,转身进了屋去。

    又过了一阵子,依旧里面没有动静。我孑然一身立在廊子下逗弄着鸟儿,日光晒得面颊发燥,身下投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越是等待,我反越发的不安,腿也渐渐发酸。侧头时,恰见小丫鬟在廊子下偷偷向我窥来,我便灵机一动向她招招手笑了问:“去偏院看看二姨奶奶可在房里?大太太在诵经,我去她那里坐坐。”

    正说着,便听帘栊一响,回头见万嬷嬷肃然而立在我身后,手里还握着一本书,她平静道:“大太太吩咐传话,八奶奶不必在这里候着了。”

    我一怔,大惑不解,让我在此立了这许久,又轻易地打发我回房,这是什么意思?

    万嬷嬷似看出我的疑虑,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淡淡道:“大太太吩咐说,将这部书赏给八奶奶,让八奶奶回房闭门日夜诵读,烂熟于心才是。”

    然后将手中一部旧书递来我面前,我双手要接过时,竟发现是一本《女训》。犹如一盆冷水陡然迎头淋下,令我措手不及,我愕然片刻竟然无声,伸在半空中的手收回,没有去接那本书。

    有什么能比把这做女人道理的书摆在我面前更加羞辱的法子吗?我难以想象,这样恶毒的方法竟是大太太的主意?温习妇德的训本扔在我面前,要我好好诵读。这一举止就如将《三字经》扔给新科状元,让他重新识字一般,都是莫大的侮辱,没来由的责难。大太太的意思分明是说我有失妇德,她平日一心向佛,见人总含三分笑,从来不曾大声说话,如今突然对我发难,定然有人暗中做鬼!

    我默默不语,凝神片刻,双眼微眯,露出些不解其意般温笑,翻了翻书说:“书果然是好书,我房里也是有的,劳大姐姐费心了。”

    我盈盈一礼谢过而去,转身时已是咬碎银牙的恨意满怀。她为正,我为新,如今她对我亮了身份,对我可以发难,以后免不了处处要被她压制。长幼尊卑,我无法可说。只是这灼手的书在我看来不啻于莫大的侮辱,我恨不得撕扯了当风扬洒掉。思绪一片杂乱,心里忿然,我疾步向前行,一路行着,穿花扶柳,忽见前面不远处五姨太在不远处山坡的凉亭上含笑望着我。她傅粉般的面颊上拂动春风般的笑,那笑意后幽幽的,颇为得意。

    果然是她,见我日渐得势,便用合纵连横之计去大太太面前搬弄口舌,想用大太太的威势压制我。我冷冷一笑,不过见招拆招罢了,致深已对她恩宠不在,她又能嚣张得意到几时?

    致深,他才是这周府所有女人的立足之本,任是旁人如何兴风作浪,只要他的恩宠还在,便永远不会被扳倒。

    我心里忽生个念头,反是不想回水心斋去歇息,只悠悠地向身后同样疲惫不堪的冰绡吩咐:“你先回去,我去老爷那边去看看。”

    便转身向致深的园子而去。

    才到求缺斋外,门口抱膝坐在门槛上晒着太阳打盹儿的狗儿听到窸窣的环佩衣履声猛然惊起,张开手臂一把横拦了大门堆起一脸笑说:“八奶奶请留步!爷吩咐下,乏了,请奶奶回吧。”

    “是我,也不能进去吗?”我矜持地问,微微含愠。

    狗儿为难的摇摇头道,“八奶奶见谅,老爷吩咐的是‘所有人’。”

    我面颊一凉,往日的我是不需要任何许可便可自由出入他的书房的,而那禁令也只独独我可以视而不见。如今,一切却都变了。经过昨夜的事,他对我应该还是心有顾忌的吧。

    回水心斋的路上,我心头一阵茫然。眼前万条垂下丝绦舒展的垂柳拂面,水面凉风夹带濛濛水气,波光敛滟,我却无心赏景,心里怏怏不快。一颗疲惫的心似不堪重负,我望着柳浪风树,心下苦涩难言。

    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不清,许久,面颊上冰凉的泪水滚下,划过腮边,风掠过有些沙痛的感觉,我才恍悟那是泪。用袖子轻轻掩泪,忽然听到一阵嫩嫩的声音:“阿姆,你哭了吗?”

    我一惊,回头看,不知何时宝儿来在我身后,他讪讪地望着我,小心谨慎的样子绕来我眼前,贴去我怀里,用他的方式安抚着我一般。我抬眼,望见了宝儿的乳娘,乳娘尴尬地一笑说:“宝儿少爷出来放风筝。”

    我看到乳娘手里提的沙燕儿风筝,忙自嘲的一笑说:“阿姆想念一位远行的朋友,想着想着,就落泪了。”说罢又不无哽咽。

    宝儿抱紧我,欠脚为我擦泪安慰说:“阿姆乖,不哭,宝儿想娘时也要哭,就告诉自己不哭,娘要伤心的。”我心头一阵酸楚,紧紧搂住了宝儿。我答应过三姨太,要好好保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