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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裕离开的哪一日,长安的老百姓们,都来到大营门前,痛哭流涕;都是寄希望刘裕能够继续上西北,将原来属于刘汉的土地,重新征回来;却不想他突然东返。
“我们这些汉人,已经有一百年之久没有接受朝廷的教化,如今见着汉人的装束,都是激动得流泪啊!”一个拄着拐杖的年迈老人,老泪纵横地站在门前,道:“这长安十陵是刘家的坟墓,咸阳宫是刘家的住宅,若是放弃它们,又要去哪里呢?”
一席话说得刘裕伤感不已,长安城一向是刘家的故土,此番若不是情不得已,确实不会如此迅速离开。只能安慰他们,将刘义真留守在这里。
见着那些年迈的汉人,齐妫心酸不已,一个已经失去故国,只能穿着其他民族的服饰,只能拥有其他民族的风俗;那种为故国的怀念,有怎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呢?想当年自己四岁离开魏国,从那以后,便成为了一名汉人,摒弃之前一切的习俗,但纵然有对故土的怀念,却也不似像他们这般,拥有对故国的眷恋。她有的,只是满满的恨意。
那日与刘裕的谈话,她答应了,虽然不知要在这里守着刘义真多少年,但可以肯定,若是自己不愿意,也是随时可以离开的。
璃珠倒是临到最后,突然鼓起勇气说她可不可以有一个请求;这倒是出乎所有人的意外,她那胆小模样的小妮子,竟然敢向刘裕提要求;却不想刘裕是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算是皆大欢喜。刘裕走后,刘义真也更似那脱缰的野马一般,整日里都是呼朋唤友的,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因着平日里不沾染官中事情,别说是公文,就是批个字,他也是随意得很,叫齐妫叹息不已。
“你这般,好好的长安怕是要被你毁了去。”望着公文上的批字,齐妫抱怨道。
刘义真斜在椅子里,笑看着她,扔下手里的毛笔,道:“公文你都看了,却是不肯批字,倒是叫人觉得多此一举。”
齐妫横了他一眼,神情严肃道:“二公子,你慎重些,这些都是这里管辖地区报送上来的民情资料,若是稍不留意,恐犯下大错。”
“哪里会有大错,重要的事情不都是直接快马递送给父帅了么?我们处理的不过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情而已。”刘义真浅笑,从椅子上站起来,撩过她的发丝,绸缎般丝滑。如今她已是十四年纪,出落得玲珑有致,五官也张开了许多,更加显得有少女的通透与细腻感,那如脂肌肤,加上少女特有的粉晕,看着叫人忍不住想掐一下;更有那大而亮的眼眸,若含春秋,又似秋波;真个是叫人心动。
彼时齐妫真是气极,转头将桌上的一对公文如数塞在他的怀里,道:“你倒是好意思了,今后我可是不敢了,万一有个差错,岂不是我酿成的?”
刘义真被那高山般的公文给吓得不行,想从今往后要与这些无趣无聊的东西日日为伍,便觉肝肠寸断,心如刀割;顿时身子瘫软,头疼欲裂;将那一堆东西放回桌上,可怜巴巴道:“好姐姐。这玩意儿我实在是不喜看,你若是也不想看,咱们找个人看可行?”
齐妫不禁想伸手一掌拍死自己:当日怎会答应了刘公留在这里的?不禁叫他难过,更是叫自己郁闷不已。“那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刘义真眼睛一亮,伸手指向门口;笑嘻嘻看着她。
齐妫转头,愕然见着璃珠的倩影,娇俏可爱地站在那里,眼眸明亮地看着他二人。“你杵在那里做什么?进来罢。”
璃珠站在那里笑,阳光在她的背后照进来,将她的身子镀上了一层鹅绒般的颜色,显得朦胧飘渺来。“我不好罢;这里是你们审阅公文的地方。”
齐妫只得头疼地想:他竟然还会想要叫她来看?这大家闺秀的小女子,怎么叫她看这些东西?亏他想得出来啊!
“正是想要你看看呢!”刘义真促狭地笑了起来。
走进来的璃珠不明所以,却见刘义真早已拿了桌上的东西递予她,道:“你且看看,若是看得懂,今后你便也一起帮忙罢。”
璃珠打开,见那上头的字都认得,看完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懵懂地抬眼,看着满怀期待的刘义真,苦恼地摇头。“并不知是何意。”
“一点都不知道?”刘义真睁大眼睛问道。
璃珠抿嘴点头。
叹息了一声,将东西递回去,看着齐妫,沮丧地道:“还是你比较合适。”
“春风十里,莺歌燕舞,鸟语花香,你竟然要我就这么待在这里看着这些?”齐妫简直要跳起来了。
“稳住稳住;若不然,今日我们就出去走走?踏春去?”见着她秀眉紧蹙,刘义真拉着她的玉腕,便要出去。
齐妫拽着璃珠,死活不愿意出去,叫道:“我不去,还有这么多的东西没看,就能说出去就出去?”
“事情是永远都做不完的,若是不懂适时地释放自己,会累死的。”刘义真叹口气拍了她的脑袋一下。
他说的不无道理,但是,就是但是。她做不到,她就想着将所有的事情都做完,然后,可以自在地品上一杯清茶,捧一卷自己喜爱的书籍,春光里,花草间,流光中,留一道自己喜爱的影子。
正在思忖间,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得笔直,如一尊雕塑般,站在绒光里,黝黑的肌肤叫他显得健康无比,又有说不出的魅惑。
齐妫心念一动,甩了刘义真的手,跑了过去,雀跃地道:“司马哥哥。”
司马翟广轻笑,瞧着她已出落得亭亭玉立,那品貌,那模样,叫人堪堪心动不已。伸手轻抚了一下她的头,道:“长大了许多。”
她颔首一笑,酒窝深陷,似要将所有的人都迷醉了一般。这般岁月静好之时,能遇见他们,能活在这般美好的日子里,她觉得生活变得叫人不舍与留恋起来。“你如何得空能从军营里出来了?”
司马翟广侧过身子,将她让出来,二人一道出门便开始边走边说,将后面那两人直接撂下不再理会了。
后面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面面相觑。
“怎么样?这里的生活还适应么?”走在青石板的街道之上,阳光洋洋洒洒地打落在地面,显得干净剔透,街道两旁的店铺摆设整齐,偶有阵阵菜肴的香味飘过;胜似珍馐。
齐妫背着手,抿着嘴陶醉在这春色平和的日子里,点头道:“可以啊!只是……总不如回到亲人身边好。”说这句话时,她脑海中莫名地跳进一个人的眼眸,深邃忧郁。
司马翟广淡笑。心道她这模样,怎能适应得了这般艰苦的环境,还能坚持到这里来,想来她是中意于刘义真罢了。“夏国的军队开到渭阳了,我们可能又有一场仗要打了。”
这件事情她知晓,但是,就如那山堆般的公文一般,她现在有些理不清头绪,现在也不能清楚到底夏国带了多少兵马过来,若是人多势众,长安这边势必要加派人手前去援助沈田子;但传闻沈田子与王镇恶之间不和,而王镇恶也是一代战将,若是不派他去,恐战不胜;若是派出他,又恐二人反目,反而最后落得惨败,这也是她愁苦的地方,那刘义真又是个不管事的,怎地说也是懒得听,一时竟是无人可商量,建康那边也一时没有回音。“仗是要打的,但要如何打,现在还未有决断。”
司马翟广倒是惊异她说出这样的话,岂不是这等事情都是由她决定的?不禁转头看着她,问道:“你如何能知晓的?”
齐妫蹙紧眉头,有气无力地道:“这些,都是二公子交代我去处理的,有些不能处理的,便是交与建康那边;自然,这边也是要与一些将军谋士相商的;我现在,就是整日里埋头在那些琐碎的文字里头。”
刘义真竟然这般放心她做出的决定?还是他根本不在乎这些,或者说他更在乎的是眼前的这个少女?司马翟广不得而知。
“走走走,快走,夏国大将军赫连到渭阳了。”后面突然响起一众人的声音。
齐妫二人转头,竟是见着大群的人涌来,差点将自己撞倒在地。
幸好一直在后面跟着的刘义真一个箭步冲上来,将她扶住,顺势搂进怀里,邪魅地笑了一下;却听见齐妫的嘴里喊了一声:“珠儿。”
抬眸果然见着璃珠被后面的人推倒在地,那人群根本就不去顾及一个小姑娘,都一个劲地向前跑了去。
司马翟广有些失落,自己在身边,竟是一时忘记去扶住她,便赶紧挤过人群扶起璃珠,见着浩浩荡荡的人群,竟都是拎着包袱,带着家眷的,更是叫人觉得奇怪。
“大叔,大叔。”齐妫拉着一个中年人叫道。“你们这是去做什么?”
“做什么?刘公走了,由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儿管着,还不如去投降了赫连将军去!也省得到时候被杀了。”中年人气愤地叫道。
齐妫一惊:这竟是前去投降的百姓?拿眼望去,竟是一时见不到头来?
站在一旁的刘义真也是气急,拉着那中年人不让走,道:“你如何断定十来岁的小儿就不能打赢那赫连了?”
中年拿眼瞪了一眼刘义真,见着那小子生得粉面团似的白皙,讥笑道:“若是你这般的,一千个都顶不过一个赫连将军了!”说完甩袖而去。
刘义真空落落的手依旧停留在半空中,愣愣地看着一丛又一丛的人带着家眷,携着行李,向城门走去……心里突然生出说不出的难受;将手握拳,直接击打在旁边的木柱子上,竟也是感觉不到疼起来。
“通知城门口的守卫,一个不准出城。”司马翟广拔腿便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