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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齐妫的病情并没有好转,只是冷一段时间之后,又好像没事了一样,只是没有食欲,却也能坐起来说说话儿;可过段时间,又开始冷得打寒战,且脸色苍白,唇色发紫。
刘义真本就年岁不大,见着她如今这种,又苦无良策,看着她那般痛苦,都忍不住落泪下来。“什么大夫。风寒都治不好!”
齐妫只听着,却也没有力气说他什么,知道他也是心急,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是自己还清醒,就是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刘义真无法,只得隔着厚厚的被子抱紧了那个抖动的身体,看着她这么模样,心里总是一阵阵后怕。
到后半夜,她终于安稳了些,睡了过去。刘义真也累得睁不开了眼睛,当下趴在她的床边,也睡死过去了。
翌日清晨,外面的军队都整顿出发了,刘义真只得交代自己暂时不去了,留下几十个士兵守在这里。
齐妫的脸色依旧苍白,已经在吃了两次药了,效果却并不怎么好。瞧着那本来就小巧的脸蛋儿,此刻更加小了。
“要不然,咱们折回去与父帅会合,那里有更好的大夫,一定能将你治好的。”刘义真也不得法,也不知道这样下去,她能撑到几时,若是等到父帅到来,她已经撑不住了呢?或是父帅不经过这里,那该如何?父帅军中的大夫,那都是建康城内,除了御医之外最好的大夫了。
“我没事的。要不然你就将我留在洛阳,你随着王将军前去了罢,要不然你此行又该失去意义了。”好些了的时候,齐妫依旧撑起身子斜靠着枕头坐一会儿。“也说不定,过几日我就没事了。”
刘义真凝视着她的脸庞,突然认真地道:“我此行已经很有意义了。”
齐妫一怔,迎上他那双招人的桃花眼,却看到他一脸的真诚。便取笑道:“就这么几场胜仗,你也没什么功劳啊!就有意义了。”
刘义真勾唇一笑,一屁股坐在了床边,将盖在她身上的被子提了提,道:“因为我知足了。”
“知足了?这么快?”齐妫侧头问道,倒是没力气将他一脚踢下床去。
刘义真点头,玩弄着她落下来的几缕头发,轻声道:“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齐妫的身子却突然滑了下去,轻叫了一声“好冷”,整个人又开始抖动起来。
刘义真赶紧给她加了被子,转身出门去了……
再一次清醒过来的时,已然是在马车之上,齐妫有一种想要落泪的感觉:久违的马车,比坐在寒风凛冽的马上要舒服太多了。
“醒了。”刘义真也出现了不曾有过的温柔。
齐妫疑惑是不是自己的生命就快要结束了,若不然,他几时这般眼眸若春水般细腻地凝视着自己?几时这般话语若暖风般地轻柔地飘向自己?
他手里握着一杯清水,将将递到齐妫跟前,道:“来,吃点水。”
齐妫愣愣地颔首,就着他的手里的杯子吃了几口水,果然觉得喉咙湿润,胸口沁凉起来,比之刚才那般快要烧着的感觉要舒服了许多,疑惑地问道:“我快要死了?”
刘义真不听则已,听了这话,顿时眼圈红了一半,赶紧转过头去不去瞧她。来这战场上,见过太多的生死,甚至那些死状惨烈的都数不胜数,所以以为自己是麻木了,定能练就那铁石心肠来,却不想这几日她这可怕的病症,将自己那一点点硬心肠全是磨去,生怕她在下一次发作的时候,就再也清醒不过来,彼时才知道她的可贵来,也才知道自己的心思来。“想不想吃些什么东西?”他突然问道。
果然我是快要死了?齐妫瞧着那变了脸色的他,蓦然想起自己也才十三岁的年纪,怎么能说死了就死了?
可细细想来,自己也是捡了许多日子的,若是当日在魏国时,便被抓去杀了,便是多活了八九年呢!这也算是赚来的日子了;可若说起死,谁愿意死呢!哪怕是苟延喘喘的人,也是不愿意的。“既然都快死了,你就将那些好吃些的,拿与我尝尝呗!”苍白的小脸上挂着笑容,好似说的不是自己一般。
许是少年不畏生死罢。
刘义真平复了心情,伸手在她的头上轻拍了一下,道:“谁与你说死了?不过是你风寒严重了些而已,别尽吓唬自己。”说着便又去拿他那小匣子。
齐妫瞧着那盒子里的零嘴,倒是好几样都是自己爱吃的,烧饼儿、糯米糕儿、山楂儿、干梅子儿,他这人嘴挑,最是看不惯这些市井的小玩意儿的,倒是难为他找了这许多吃的,若在平日里,定是要优先着自己了,可见他也还算得又良心的,能想着他人。
拿了一粒梅子放在嘴里含着,齐妫看着他呆呆地瞧着自己吃着,便有些想笑,道:“你自个儿尝尝,味道挺好的。”
刘义真蹙了一下眉头,道:“酸。”说完将匣子合上,放在齐妫的身边。
“我们这是去哪里?”
“去与父帅会合去,你的病大夫治不好,许父帅军营里的大夫能行。”刘义真如实道。
齐妫未做声,侧身掀开了车窗上的帘子,外头苍茫一片,此时正是二月天,再往南些,正是柳绿莺啼的早春时节,但这里靠北,却依旧是寒凉一片,到处是枯枝,尽管阳光很好,却也露出冬日的痕迹;官道上的人不多,加之常年战争,自然敢出来的人便是更少了,更加显得萧条。叹了口气放下帘子,心道:不知几时能碰上刘公了,这般无目的的瞎碰,也知能不能凑效。
这日赶车的马夫突然与他们说到,已经到了彭城。
这叫这几日来已经烧得七荤八素,不大清醒的齐妫精神都好了许多,竟不知来了彭城。“那便就在这里落脚罢。”
刘义真细细打量了她,勾唇笑道:“自然,我想你也愿意先在这里住上一阵的,只是,这里若找不到上好的大夫,你的病怎么办?”
齐妫自然知道这个,自己怎么愿意就这么冒险死去?
望着她那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模样,堪堪叫人心疼起来。刘义真知她心中记挂着彭城有个三弟,却也知道,她现在的病,只怕三弟这里也是毫无办法,若再这般继续下去,只怕生生会……会折磨死了。
但是齐妫执意要下来一趟,也只得遂了她的愿。
这日进城内,往府衙前去,快到的时候,齐妫突然又改变了主意,道:“我们,还是先找间客栈住下罢。”
刘义真奇怪地看着面色苍白的她,问道:“难不成三弟这里会住不下我们?”
那泛白的唇突然一咧,微微一笑,露出两个深邃的酒窝,摇摇头。“我只是,只是想先休息一下,再去……”
刘义真听着她吞吞吐吐、表述不情绪的话语,却已然完全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心中一暗,生生纠疼了一下。“好,那便就在不远处先找个客栈落脚,等你休息好了,再去找三弟。”
齐妫欣喜地点头,灰白的脸上也生动了起来,叫人不忍拂了她的意思。
于是马车又折回去,找了客栈住下。
齐妫勉强着撑起身子起来,勉力将身子简单地洗了干净,又将身上许久未换下来的衣服都换了下去;这才开始梳理头发,却不想突然就发作了起来,整个人又开始冷,冷到战栗不止,本来坐在妆台前的她,直接倒在了地上,那冰冷的地板,更是叫她冷得快要死过去一般。
守在门外的刘义真听到里面的声音,也忘记了早年一直对着她道的那“男女有别”“男女授受不亲”之语了,踹开门直接冲了进去,见着她堪堪躺在地上,蜷缩的身子不停地抖动着,那瘦弱的身子骨,看起来就只剩下一把骨头一般,叫人难受。
刘义真一把抱起她,轻放在床上,将被子都包裹在她身上,自己也躺在下来,伸手将她随着被子一起紧紧地抱着。
那颤抖中的齐妫抬眸看了一眼刘义真。
“你放心,这不算非礼。我是隔着被子的。”刘义真看着她清亮又着急的眼眸安慰道:“你只管睡一会儿,很快就会好的。”
齐妫将脖子缩进被子里,知觉周身寒气逼人,好似掉进了冰窟内一般,叫人找不到一丝温暖的地方,且那寒气似乎越来越近,就快要将自己全部吞噬去了一般。“不行了。”说完这三个字,齐妫便再无声音,身子也不再颤抖了。
刘义真突然发现怀里的被子不再颤动了,再垂眸,见那只露出一截发丝的少女也不动了,心中一惊,掀开被子,见她依旧如刚才一般蜷缩在里面,只是那双眼紧闭,面色惨白,身子也不再动弹。
刘义真从来未觉得有什么事情比现在这一刻可怕过,那个之前生龙活虎,那个与自己斗嘴斗到横眉竖目,那个注意满天飞,那个刚才还在自己怀里不停的动的她,这一刻突然变得这么平静,静得仿佛这世间一点声音都不曾有了,静得连窗外的风,都停止了一般,只有阳光温暖地从窗棂灌入,打落在桌上,椅上,没有一点声响,一点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