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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不放过一点缝儿地从茂密的树叶漏下来,在树下形成了斑斑驳驳的小圆点儿,微风吹过,小圆点儿也跟着移动着,或者忽而消失了,接着几片叶子飘悠悠地落下来,落在树下的人的肩头发丝之上。
那树下的人蹙着一双黛烟眉,粉唇难得地嘟着显示着自己的不满,有些烦躁地拿点头上的叶子,在手里将它捏得粉碎。
“哎呀!小姐,涂害生灵啊!”旁边的丫头明亮着双眼睛,逗笑道。
“如儿,我且问你!我们几时回去?啊?几时回去?”齐妫气愤地叫道。
自从胳臂受伤昏迷之后,一觉醒来时在医馆,然后在那里痛死过去;紧接着就迷迷糊糊地到这里来了。好吧!说是为了他刘家受伤,实质上也不是!就算是,这待了近一个月了,这伤虽然严重了些,到底也只是换药的事情了!该走了不是?说是一定要痊愈了!自己一直住在袁姑姑这里,怎么着都不合适吧?好!说不合适,袁姑姑干脆在旁边的园子住去了!这会子还未叫人走的意思。
问题是:如儿似乎也不赞成自己离开,好像这才是她家似的!
“小姐!您本来就伤得严重,合该他们多用些心的!再说了!您瞧着这园子多幽静,多舒服的,总比在家日日有人找麻烦的强是不是?”如儿徐徐煽诱道:“再说,我出门也方便了许多呢!”
齐妫知道,知道她说的这些都对!可是。“那里才是我现在的家啊!还有,这么多天了!母亲就从来没想过来瞧我,别人也就算了!娘是我亲娘!就是自个儿不过来,也应该叫个丫头过来问问是不是?”齐妫觉得胸闷,娘亲是有孕了,可是也不该就这样将现在这个女儿忘记了不是么?就算肚子里,是个,是个男孩……想到这里的齐妫,比较还是不由得酸了酸。
“那,也许三夫人她确实身子不适,然后,可能又有些烦躁,一时又忘记了遣人来瞧小姐您,也是可能的。”如儿安慰道。
齐妫点头,也不能说没这个可能;可是说忘记了遣人来瞧自己,这话可真是说不过去,一日忘了,这快一月了,都忘了?
“您别瞎想了!奴婢瞧着这些日子,随心饭庄的进益都不错,。”
齐妫忽而想起了什么,站直了身子问道:“对了!霁儿这几天还好么?”按算应该是快要来月事了。
如儿点头,道:“这几日看着还好,奴婢正打算说呢!要不要接下来几日,我去帮衬着?”
“可以。”齐妫点头道:“我这边也没什么事儿了!你好好去帮下她。但是,绝不可轻易露面出来,也怕有些有心的,那便是麻烦了。”
如儿依言点头。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来,如儿一边走一边笑道:“一准是世子了。”
齐妫头疼地捂住脑袋:她最想离开的只怕就是他了!
原来自打回到建康之后,刘义隆见她醒过来了,父亲也要求他速往京口。继续待一段时间,一则担心司马休之有叛变之心;二则要做好交接工作。
这边便剩下刘义符、海盐、谢凤等人了。隔三差五的,总要来慰问慰问这位伤势严重的二小姐袁齐妫了。齐妫甚至想到:一直阻止她离开这里的应该就是刘义符了!到了那边,他肯定没这么简单就能见着自己。一旦刘义符来这里,她就觉得愧对海盐,这种很纠结的处境,叫她心烦意乱!
门开了,如儿叫在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赶紧躬身施礼道:“公主万福。”
海盐也不喜这些虚礼,一摆手就直接迈进园子了,仔细打量了一番这里的布置,虽是朴实,却看起来颇有诗意;那些小盆栽,并不是寻常人家的花花草草的,竟是一些竹子啊!小松树啊,小柏树啊!甚至还有最不起眼的普通茶树,此刻新绿都已长成,估计是该修剪了。“好个特别的院子啊!”
齐妫闻声,赶紧从树下走了出来,迎上去,笑道:“公主安好!”
海盐见她手臂上还缠着纱布,隐约还能闻见有股淡淡的的药味,赶紧上前虚扶了一下,歉意道:“连累你了。”
“公主严重了。”齐妫起身,颔首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臂,道:“不过是个意外。”
丫头早已搬来了椅子,就着廊下二人坐了下来,海盐问道:“可是好了许多?我今日也特地拿了些补药过来,叫人熬了,喝些。”
齐妫点头。“多谢公主记挂,已经快痊愈了,兴则未伤及骨头,虽会留下疤痕,到底保住了,我已很是知足了!”
海盐咬唇,这段时间竟是瘦下去不少,人也似乎不如之前活泼了,总是心事重重的模样。“是我心浅了,将你误解了!”她尴尬地笑了一下,轻轻道。
“也是我言语鲁莽了些。”齐妫笑道:“那些人……怎么样了?”
海盐认真地盯着齐妫,看了半晌,反问道:“你希望他们如何?”
齐妫一愣,倒是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话,恐怕又是自己失言了,便沉默了下去。
海盐大概也觉着这话自己说重了些,半晌,吞吐道:“我不是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只是,我们同为司马家族……我,我…”
“我明白。”齐妫打断了她的话,点头道。
海盐的目光暗淡了下去。“但,我也希望你们都平安无事。”
齐妫点头,但心里大概已经明白了现在的这种时局:司马家是要下去的,至于以哪一种方式下去,不知道;而刘家,是要上去的,至于以哪一种方式上去,也不知道。但是不管是那种变换,都是极为可怕血腥的。她不敢想象一旦这种局面到了不得不改变的情况下,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场面……
“今日可又好了些?”
二人一回头,见着来人站在阳光下,笑得明媚,眼睛只有那一抹水蓝色的影子;忽然见着坐在一旁的海盐,眼色一变。“公主也是过来看望齐妫的?”
他竟直接称呼她的闺名了?海盐不知道自己在这宫中事多的日子里,外面是不是也变化万千了。遂点头道:“世子也是么?”
刘义符一愣,她竟然改称呼了?倒是有些不适应地点头,道:“她毕竟是因我而受伤的。”
“不是世子你,是我。”海盐道。
“也是我。”刘义符靠着齐妫坐了下来。
齐妫赶紧将身子靠向另一边,生怕会叫人看错了一般。
刘义符本打算伸脖子瞧瞧她的胳臂的,却不想她这般动作,只能尴尬地将脖子缩了回来。
“是我们。”海盐望着他浅笑道。
“哦!对!”刘义符随口道。
却不知海盐听了这句话,竟然长长地舒了口气:他是在默认自己与他的关系么?
由着这次司马休之的事情之后,晋恭帝便已经真真切切的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了:只要现在出现一丁点的小差错,极有可能就会是司马德文的下场了!就是不出错,也只怕到时候免不了一死,一个皇帝到了这种极其可怜的地步,便只剩下极力的讨好了。
所以,这段时间,便通过一些靠得住的大臣,来散布海盐公主与世子之间的婚事一说;其实就这件婚事的事情,也是在前面试探之后,发现刘裕并没有反对的情况下才开始逐渐将这一说加实加丰满的。
自然,刘家的那些夫人们会没听到?刘义符会听不到?
我自然是装听不到的,刘义符心道;但是这会子见到她,想起这四处说起的事儿,还是会有些不痛快,淡淡地道:“以后公主还是少与这里来了,免得一些人爱嚼舌根子。”
海盐神色一变,眼睛里刚蹦出来的光芒,又极速地被浇灭了下去。“我……”
“光嚼些舌根子就算了!就让添油加醋的!说出来,我倒是不在意,就怕公主的名声受影响。”刘义符依旧淡淡的。
海盐眼圈都红了,已经坐不住了,慌忙站起来。“那我便走了,改日……以后你回府再去瞧你。”
齐妫站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笑道:“公主是来瞧我的,又不是来瞧世子您的,怎么就会传出不好的事儿了?”
“外面传得厉害呢!你不知道。”刘义符瞧了一眼海盐,闷闷道。
“那世子不如将小女遣送回去可好?”齐妫眼前一亮笑道。
刘义符看了她一眼,紧张地道:“这与送你回去有何干的?”
“因为这样公主就去袁府瞧我了呀!不就不会误会您刘大世子了么?”齐妫重新将海盐拉回椅子上,随口便道。
“我……我不过是……”突然一拍脑袋叫了声“哎呀”,便道:“我便是有事情来通知你的。”
“何事?”齐妫心突然地跳了一下:会不会是娘亲来瞧自己了?还是她打算将自己接走了?
“并不知;我父帅说有事情要找你。”刘义符瞧了一眼海盐,道:“看来,公主还是要离开了!”
海盐脸色一红:竟不知他是这般讨厌自己的。
齐妫吓了一跳:怎么会是刘公要见自己;遂快速将这些日子在府中做的事过了一遍,并未有觉得不妥的呀!
“快点啊!不然又要挨板子了!”刘义符笑,想起那一日的情形,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