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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洒落湖面,波光粼粼,画舫缓缓随波而行。一袭白衣立于船头,出神地望着湖水,兀自发愣,徐风翻飞她的衣袂,飘飘如仙;一个青衣的年轻男子坐于船尾,清越的笛声汩汩自他唇边而出,鲜明的差别刹那囊括了上下穿行而过的目光。
常笑的目光落在薄纱轻扬的画舫中,依稀躺着的她身上,昨日在暖香馆,她似才发觉他的存在,侧头问了一句:“你是何人?为何在这里?”
待无影点破他的身份,她眯起眼,缓缓吐出一句:“滚!别再让我看见你!”
再见她,矛盾着、犹豫着,几次想对她下手,但她身上笼罩着的悲伤浓郁得让他下不了手。常笑攥了攥手中的剑,深吸口气,昨日深夜,那人召他前去,颇有深意的看了他许久,方淡淡说了一句:“他难得钟情于一个女子,好好为他护住他钟爱的人!”
那样的一句话更加令他颤栗,那人屈驾前来,只说了一句,笃实了她的危险,但从那人的神情看,似瞧出了些忧心,是因她而忧心吧。他竟像看到了曙光,心中豁然开朗,一直,执着于她的生和死,却未曾深入想过,她既能令他颓废低迷,未必不能令他勇往直前。
既然他钟情于她,既然他不愿割舍她,那么就让她永远留在他身边。
适当之时,或许她可以是颗很好的卒子。
有了心底的计较,他撤出了暖香馆,仅仅是暖香馆,暖香馆外她总不可能赶他走了吧,而且很自觉的不让她看见。顶着护她安然的想法,他只能远远的跟在她后面,一则预防她再度离去,二则护她周全。
如同现在,他只能远远的坐在另一艘画舫中,由她不停灌醉自己,没有人拦她,也拦不了。
而,周围,并不如想象中的平静,有几拨的人令他心生戒备,若说太子的人是为护她周全,其余的人则是居心叵测,他恨不得将她掳回云逸山庄或退一步将她掳回瑨王府,也好过如此这般提心吊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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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当家,二当家——”春儿在湖畔扯着嗓子喊,云娘正立于一旁。
画舫幽幽向湖畔靠近,云娘提着裙摆上了画舫,一个人冷不防从她身后窜了上去,无影一惊,正欲出手,却见那男子笑着摇着羽扇,贼兮兮的看着正欲发怒的云娘:“大当家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云娘怒喝:“无影,把这个无赖扔到湖里去!”
宗皓轩凑到她耳边,低声警告道:“你敢,我就戳穿你的身份!我不惹你,你也别惹我!放聪明点!”
云娘愤愤的瞪着他,气得咬牙切齿。
依稀感觉得到身后狠毒的目光,宗皓轩哪管这些,直入画舫,从柳和无影纳闷的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看向云娘,云娘扯扯嘴角:“是我的一个故友,无碍!”
这厢,一脸戒备的常笑轻舒口气,命人跟上远去的画舫。
她醉眼惺忪的躺卧在华丽锦衾上,白衣素裙,全身上下无一饰品,缕缕的淡雅、幽静自她身上轻散而出,见宗皓轩进了画舫,哀伤的眸子只淡淡扫了一眼,无丝毫波澜。
宗皓轩眯着眼打量着殷灼颜,略叹了口气,刚吐出一个“酒”字,云娘狠狠掐住他胳膊上,他强撑着笑脸,呵了两声,再也不敢吱一声,侧头瞟了一眼站立船头,亦是一身白衣的从柳,难怪云娘能轻易看出从柳的身份,两人各传承了不少她独有的气质,想要忽略都难。
云娘狠狠的抛了一个警告的目光,他有些怏怏,暗骂了她一句,有一句没一句唠叨起来。
直到画舫返回,除了云娘偶尔应他一声外,其余三人皆当他不存在,宗皓轩心里一阵堵塞,但又不好说些什么,只能随他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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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娘瞪了一眼厚着脸皮跟在她们身后的宗皓轩,讥笑一声:“烟雨坊不适合阁下,阁下想要寻欢作乐的话,不妨到京都第一青楼万花楼,那里的女子无一不是水灵灵的,模样又俊俏、人见犹怜,省得阁下在烟雨坊遭罪受!”
宗皓轩扬一扬眉:“确实是,不过万花楼的老鸨没有烟雨坊的大当家养眼,我就不凑热闹了!”
他晃悠悠的进了烟雨坊,见云娘气得脸通红,才醒悟过来刚才的那句话有多轻佻,不觉刮刮鼻子,加快了些脚步。
常笑为难的抬头瞥了一眼横匾上的三个字“烟雨坊”,嘴角肌肉不停的抽动,对于他来说,到烟雨坊无异于把自己的衣裳剥光,想着就浑身打颤,但她在烟雨坊,他能不进去吗?
他冷着脸,找了一个水榭,能极好的观察到她所在的位置又不至于太明显曝露自己,要了一壶酒便将伙计打发走,欢声笑语中,他似坦然惬意,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难堪!
丝竹飘飘,水榭周围高挂着纱灯笼,散发出柔柔的亮光,她蜷缩在水榭的角落,泪,滴落在酒里,没有溅起一点涟漪,就那样,完全溶进酒里,分不清,是眼泪多一些还是酒多一些,抿了一口,酒,滑落喉咙,穿入愁肠,卷起利刃般的痛。
说不出的苦涩,道不明的感觉,清醒太过于痛苦,真的想,想一醉不醒。
从柳扫了一眼角落里的她,纤手拨弄着手中的酒杯,轻启双唇:“美酒醍醐灌顶而下,一切化为乌有。”
说来容易,不愿再想,不如痛快的让浓郁的酒填补他离开后的空白,任由烈酒挖掘心底的痛,她饮尽一杯酒,笑笑,拉起殷灼颜的手:“走!”
锁眉悄转,她任由从柳牵着往邀月园的台榭中去,云娘迟疑了稍许,正坐一侧,由两人而去。
乐音飘袅中,清颜、白衫、素裙,青丝墨染飘舞,动作飘逸闲婉,云娘轻吸口气,缓了一下起身往台榭中而去。
瑶琴横摆,清音悠悠流出,鼓和着弦一声起,两袭白衣只静静对了一眼,低眉抬腕、轻舒云手,从容而舞。
宗皓轩怔了一怔,杯中的酒倾洒出来,低喃到:“红尘香!”
络绎不绝的舞姿踏着曲乐散开,时而如轻云般飘移、时而如旋风般疾转,有一丝的惆怅、有一缕的悲戚,白衣交错,温柔从容、行如流水。
琴音飘飖回转,裙摆旋转而起,左旋右转、轻快流畅,摇曳多变、挑人心弦。
啧啧惊叹声悄然响起,见多识广的已认出此舞,正是失传十多年的红尘香,惊叹的同时亦为台榭中的两人捏了一把汗,十八个连环转,她们能做到吗?
萧泽倚着圆柱,眼底有忧心,眉梢有怒意,嘴角有欣喜,一时复杂无比,这是他第一次见她曼舞,忧着她的痛,怒着别人的眼,欣喜着她的柔媚绝伦。她的白色身影如空谷幽兰,纯净明丽,他的心随着炫丽旋舞着的白衣荡动起来,心中不由生出一种感觉,白衣衬得她如天上宫阙的神诋,不容俗世沾染那一抹白,而红衣,掩埋她身上的脱俗,在凡间多了一丝牵绊,只怕若不是那一袭红衣,她随时将踏云而去,重返天宫。
十八个连环转,优美翩翩、淋漓尽致,如此的和谐、如此的完美。
曲尽,他再也不能悠舒由她而去,直接从台榭中将她扛起,什么惊叹、什么叫嚣、什么阻拦,他只知道他不能容她继续下去,他的心会很痛很痛。
柔软的手绕上他的脖子,她不满的嘟喃:“我还要弹琴,还要跳舞,我要跳舞!”
“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萧泽一脸铁青,沉声道。
“我不!”她撒起娇来:“我要喝酒。我,我没喝醉!”
萧泽直接将她抱上马车,容不得她拒绝,她倔强的挣扎着要下马车,他硬是紧紧的锁住她,不给她一丝机会。
追出来的几人望着远去的马车,面面相觑,来得太突然,还未从曼舞中回过神来,殷灼颜已被带走,云娘急着吩咐:“无影,还愣着干啥,送她回暖香馆!”
无影尚未迈开步子,常笑已一身冷汗的追了上去,醉酒事小,但若她落入太子手里,那就麻烦了。
“你是坏蛋,你不给我喝酒,我让我二哥教训你!”两拳捶打着他的胸膛,她不依不饶道。
萧泽眼眶一热:“好,好,你想让你二哥怎么教训我都可以,但你不能让你二哥担心好吗?不然我让他也好好教训你一顿!”
她的双拳缓了下来,极乖巧的“嗯”了一声,小声道:“别跟我二哥说我很不乖好吗?他会不高兴的,会再也不理我了!”
他鼻子一酸,紧紧将她拥入怀中,微抬起头,让眼眶中的灼热液体倒流回去:“你很乖,真的很乖!他不会不理你,他怎么舍得不理你呢?”
怀中嘤嘤哭泣声响起,她哽咽道:“可是,可是他真的不理我了,他不疼我了,我已经好久好久没见到他了,他不知道去哪了?”
“没事,没事的,我在你身边,我在这里!”他抬起她的脸,擦去她脸颊的泪:“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睡一下好吗,睡醒了就没事了!”
她听话的缓缓闭上双眼,须臾,蹦出一句:“不许欺负我,否则我告诉我二哥!”
萧泽苦涩的应了一声:“我不欺负你,不会欺负你的!”
他闭上眼睛,轻吐口气,冷不防脖子倏然被勾下,带着浓浓的酒香的柔软香滑的的舌滑入他口中,而可悲的是他一丁点都抵抗不了,明知她喝醉,却想不愿割舍口中的馥蜜。
她把自己更深地贴紧他,不去分辨什么,只更用力的热吻,潜意识中双手已缓缓伸向他腰间,随着腰带一松,他如被泼了盆冷水,紧锁着她的双手,黯然离开她的唇,冷声道:“你喝醉了!”
“你不想要我吗?”她泪眼朦胧的看着他,软软的声音充满了诱惑。
萧泽深吸口气,让他如何能无动于衷,眼前的女人是他最渴望的女人,他想要她,想得发疯,但他不要以这种方式,他不要她祭奠般的把自己交给她,他可以接受她心中没他的现实,但这种方式,他接受不了。
“睡吧!”他坚决不去看她那能刺破人灵魂的眼睛,淡淡吐出两个字,一手悄然伸向她脖颈,他闭上眼睛,手掌微用力,她软绵绵倒在他怀里。
手指摩挲着她的脸,你明知道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怎么能如此引诱我,我在你面前终究做不到君子那般,但我更不愿看到你酒醒后的后悔,那样我更难受。
到了暖香馆门前,他直接抱走她下了马车,像似已料到会被追问,他直接宣告:“她喝醉了,我送她回来!”
直到她已被安置好,他才转身离开,殷正良揪紧着眉追了出去,语重心长的唤了一句:“太子殿下——”
“丞相大人!”萧凉宸冷冷打断他:“你要说的我都明白,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我自有分寸。”
“还望太子殿下以天下为重,莫为儿女私情所累!”殷正良一阵窘迫,最后只吐出一句收尾,令他最可悲的是,牵扯进去的是他的女儿,如何才能解开这纠缠的结?
略叹了口气,萧泽不再说一句,直接上了马车,有些事情一旦发生,注定没有回头的机会,他可以去掌控天下,掌握生死,却,左右不了他的感情,心不会死,不会忘记,也不可能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