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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子彬在朝中让人最敬佩的,不是他冠绝东阳的才华,而是他的沉稳和冷静,遇事不乱。这也是他引以为豪,私底下沾沾自喜的。
但他发现,他这么个优点,这几天因为某一个人一直的被破坏着,正慢慢处于瓦解、崩塌的边缘。
这个人,就是他的隔壁邻居、前未婚妻、现在的朝中同僚——云映绿云大小姐。
从几何时,他与这位云小姐的接触突然频繁了起来,想不注意她都难。以前,他怎么不知道她原来还有这么多的面。而这些面,该死的非常吸引着他的。
昨晚,他在皇宫吃完喜宴回府,在宫门外转悠着,想等那位被球不知有没有击中的云太医,同路么,当然可以作个伴同行。
结果呢,她一夜没回府。
这一夜,他在床上是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眼闭了一会,就那一会,还梦到她被皇上紧紧抱在怀里,他一惊,从床上跃起,一身的冷汗。没等天亮,他就进宫了。宫们外值勤的侍卫讶异他怎么这么早进宫,他谎称有急事向皇上禀报。侍卫瞪大眼,发现一脸凛然的刑部杜尚书去的方向不是皇上的寝宫,而是太医院。
太医院的院门还紧关着,杜子彬怕被宫里的人发现,把身子掩在院门外的大树后,等了很久,才看到云大小姐晃晃悠悠背着个医箱出来。
那一刻,他的心跳如鼓擂,每根神经都紧绷着,整个人毫无自制力。
今儿一天,他呆在刑部衙门中,看卷宗、审公案,忙碌的时候也罢了,这一闲下来,就跑出去看日头。干吗呢?盼望着早点下班回家啊,看看那个连续上了两天班的人有没按时回来。
天色终于慢慢暗了下来,他急不迭地往回赶。刚下马,就看到云员外送一个身着明绿色长袍的俊美男子出门,云员外笑容可掬,满脸慈祥,男子态度谦和、熟稔,云员外等到男子上了马车,马车消失在街头,这才转身回府。
看得出,这俊美男子很受云员外的重视。
晚膳桌上,杜员外状似随意地说了句,隔壁云家小姐要与秦氏药庄、棺材铺的秦论公子定婚了,喜帖这两天就要发出。
杜子彬一怔,一口饭噎在喉咙,上不上,下不下的,灌了许多汤,才把这口饭团硬吞了下去。
秦公子,这名字,他曾在竹青口中提到过。
再一推测,云员外今天送那位男子的态度,不要说,那男子肯定是秦论,风流域倜傥,俊美绝伦,连女子都觉着羞惭的男人。
杜员外又说,秦氏药庄和棺材铺,两块产业加起来,东阳城没几家做生意的能比得上,家大业大。
秦氏药庄,她现在莫名其妙的突然又会帮人治个病,这还正色天作之合呢。
杜子彬的心情,那个酸呀!那个说不出口的妒忌呀!郁闷得他想天狂吼。
可是他吼什么呢?酸什么呢?妒忌什么呢?
人家二八少女,正当妙龄,不嫁人,难道留在家里做老姑婆啊!
爱嫁嫁呗,关他什么事。
可是他的心情就是超级的不爽,没有任何理由的。脸板得象个门神,给书房送茶的老家人,按照习惯想和大公子拉几句家常,一看他那神情,嘴一抿,放下茶碗,转身出门。
不要说,这一晚,书就甭想看得下去了。心情烦,又觉着屋子里闷热,他到院外吹风散心,眼睛不由自主瞟向那块活动的墙头。
树影摇曳,月华灼灼。
他咬着唇,神情越发的难看。
她又没回府吗?
云映绿回府了,不过,被刘煊宸留下来训了通话,回来有些晚。她是个有洁癖的人,昨晚在太医院留宿,没有洗澡,一整天都觉着浑身痒痒的。
所谓“澡”春三月,洗掉邪气困扰。春季是百病丛生的季节,一不留神病毒就会攻击肌肤,洗澡要勤。水温不宜太烫,四十度差不多,在水里加些天竺葵、迷迭香、柠檬草,能使周身血流畅通,肌肤清爽亮泽。
云映绿一回到府,见过爹娘后,就让竹青准备热水、药草,她好好地泡了个澡,感觉到全身的酸痛在水中慢慢散去,通体轻盈。又在竹青的帮助下,把一头的长发也清洗了下。按照姬宛白的习惯,剪个齐耳的短发是最方便的。可是她现在是云映绿,她在魏朝,没女子剪短发的,她入乡随俗,只好忍着。
云映绿的一头发丝很黑很密,可能从生下来就开始留了,长及臀部,洗一次就象是一个重大的工程,等待头发干也是个漫长的过程。
她顶着一头的湿发去花厅吃晚膳,发现只有云员外坐在桌边。云夫人可能受了点凉,今天发着低热,没起床。云映绿简单吃了几口晚膳,就去云夫人的卧房,云员外随脚跟了进来。
一进房,云映绿看到卧室中的八仙桌上堆满了时新的水果和开胃的蜜饯,很煸情的,正中有个花瓶中还插着一束盛开的桃花,辉映得满室都是春意。
她皱皱眉,近床坐落床畔,帮娘亲垫高枕头,拉过娘亲的手腕,手搭脉搏。“娘亲,哪里不适吗?”
云夫人爱怜地看着女儿,心疼地说道:“你昨儿夜里突然让人传信说不回来,娘亲担忧,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在外面走了走,扑了风,早晨起来身子稍有点烫,人倦倦的,不想下床。这躺了一天,现在好多了。”
云映绿静心听了会脉搏,点点头,“明天我帮娘亲再煎点药服下,防止热度复升。”
云夫人窝心地一笑,“哎,有个会做太医的女儿真好。”
“映绿,你看你娘亲一个小毛病,秦公子不知听谁说了,特地上门来看望,陪着你娘亲好久,晚上本想等你回来,药庄说有急事,他得赶回去。走前,还请我向你转达他的问候,要你好好保重身子,别累着。秦公子真是少有的礼数这么周全的年轻人,难得,难得!”云员外在一边说道。
云夫人接过话,“可不是,人来了就行了,还买了这么多东西,件件都透着用心,这瓶中的桃花也是他折来了,说是山里的,带着山野气息,和东阳城中随处可见的桃花不一般,听得我直发笑,真是个会讨人欢喜的孩子。”云夫人小心地瞟了云映绿一眼,拍拍女儿的手背,“映绿,娘亲和爹爹商量了下,过两天就给秦府回话,把你和秦公子的亲事给定下来了,人家都来提亲好些日子了,你看呢?”
云映绿本来是乖乖巧巧地听着,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她傻了,头皮发麻,左眼皮直跳。
“娘亲,我年纪还没……太大,考虑亲事是不是太早?”她结结巴巴地说道。
“不小了,映绿,你都十九了。前街李员外家和你同龄的小姐嫁到王府,都生第二个孩子。秦公子人真的不错,家世也不错,我和爹爹也不是瞅了很久,才决定的。放心,爹和娘亲不会害自己女儿的。”
让她嫁给那只公孔雀,太荒谬了。
“娘亲,我还要……工作呢!”
“你说太医院那差事?”云员外说道,“过些日子给辞了,姑娘家难道还真的在外做事,好好的嫁人,然后相夫教子。你若喜欢行医,日后在秦氏药庄,有的是大展身手的机会。”
“娘亲……”云映绿嘴拙,心里不情愿,可嘴上不知找个什么理由回绝,只得干着急。
“娘亲同意你爹爹的话。这事就这样定了,过两天先定婚,到了年底再成婚,半年多,可以好好的准备了。”云夫人喜滋滋地说。
云映绿挫折地直眨眼,就这么几句话,把她的下半辈子给定了?不是吧!
云员外见她急急的要反驳,忙拉住她的袖子,“映绿,你娘亲身体刚有点起色,让她早点歇息吧!”
云映绿的嘴一下又被堵上了,她无奈地向娘亲道了晚安,和云员外走了出来。
“爹爹,这婚事,我觉着不太妥。”云映绿站在院中,挡住父亲,说道。
“有什么不妥的?”云员外问道,“秦公子是东阳城数一数二有才有貌的公子,爹和娘都挑不出一丝瑕疵。映绿,莫非你心里另有他人?”
“没有。”她可怜的一点恋爱经验,还是那个人渣唐楷给的。现在想想,毫无任何可回忆的甜蜜。她来东阳才几月,是认识了几个男人,可她从没往男女情爱上想过。
除了医术,她做任何事都慢一拍,而感情,比任何事还要慢一拍。估计,等她懂得情爱,会不会已头发白、牙齿掉光光。那么老,懂了,还有人要她吗?
“那不就得了,你没有,爹娘帮你选,就秦公子。”
“他没有任何瑕疵,我有呀,我们不般配。”云映绿急中生智说道。
云员外笑了,怜惜地拍拍她的头,“傻女,在爹爹的眼中,你更无任何瑕疵,你连皇子都配得上,莫谈秦论了。乖,累了一天,让竹青帮你把头发弄干,早点睡去。”
云映绿僵立在原地,直发愣。
她是本来想早睡的,现在还能睡得着吗?
她心里面不能有心思,这婚姻大事可是个大心思,压在心头,重呢,喘不过气来。她信步走进后花园,自如地走向那堆石块,趴上墙头,看一会月影,看一会树动。
竹青找了过来,替她披上件外衣。
她迎着风,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小姐,是不是有人在想你了?”竹青笑问。
“迷信,这是气息畅通,也有可能是病菌作怪。谁会无聊地想我,除了病患。”还有那只花孔雀。
竹青叹息。
“小姐,你为什么听到秦公子来提亲就不开心了?”竹青是最会察颜观色了。
“唉,不是不开心。又没见过几次面,彼此又不了解,连感觉都没有,突然说要结婚,不奇怪吗?”云映绿摇摇头,不能苟同。
云映绿才十九岁呀,她今天才知自己确切的岁数。
不好意思,穿回过去的姬宛白可是已是二十六岁的一把年纪了,不知姬宛白可适应?
“不奇怪呀!东阳女子向来十五岁就成亲。若不是小姐和杜公子退婚,小姐你也早就结婚的。”竹青用蚊子哼哼的声音,嘀咕道。
云映绿好奇地扭过头,“计划中,我准备是多大结婚的。”
“十八岁。”
主仆俩惊愕地一起转过身,这声音不是竹青的。
只见墙头上树叶哗地一阵摇晃,墙对面缓缓站出一个身影,月色淡淡地笼在他宽阔的两肩,如披上一缕轻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