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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材里躺的不是娘,是一具新尸,虽然泛着尸臭,但还没腐烂的比较厉害,可以看清楚容貌。他是我爹,我那前不久出门给人打家具的父亲,娘不见了,他却躺在里面。
娘死了,爹也没了,我这下彻底成了孤儿。
村里小伙子们觉得邪乎,想跑,可是看我和奶奶哭的不成样子,也不好意思跑,不停地安慰我。
“顺生,别哭了,还是先把你爹的丧尸张罗了吧。”
“没错,人死而无丧礼,死后不安宁。”
“咱乡里乡亲的,这事俺们几个准给你帮忙。”
羊蛋蛋一直爱欺负我,骂我是没娘的野孩子,现在反倒安慰我,让我不由觉得有一丝温暖。
奶奶跪坐在地上,双手拍地,哭的死去活来,嘴里说:“这个杀千刀的女人,我就不该把她给招来哟,害我孙子还不够,现在把我儿子也害死咯。”
没过一会儿,三娃把村长喊过来,村长往棺材里瞅了一眼,连连摇头:“造孽啊,造孽,一日夫妻百日恩,怎么下的去狠手啊。”
我爹死在我娘的棺材里,这等邪乎的事儿很快传遍全村,除了羊蛋蛋和三娃不顾家人的阻拦,其他人都不愿意帮我家里处理我爹的丧事。
在村长的教育下,最后倒是来了几个十八九岁的壮实小伙儿。
因为我爹死因不明,丧事不太光彩,就由村长主持丧礼,简单设一下灵堂,办一桌白事酒席,前来吊唁的只有我爹生前的两个常一起出门打工的伙伴和村里几个与我爷爷有情分的老人,羊蛋蛋他们抬起棺材将我爹安葬后就匆忙回家,连酒席也不吃。
我不怪他们,因为我爹这事实在是太邪乎,就连我都觉得很忌讳,更何况外人。
爹被安葬在村后的坟山上,奶奶在坟山前的破旧小祠堂里点香烛、烧纸钱,每一次村子里的老人百年之后,村子里全都忙活起来,帮忙办酒席、抬棺材,祠堂的香烛、纸钱烧几天几夜都烧不完,好不热闹,村子习俗封建,认为只要最热闹的白喜事才能送走死者,所以丧礼比婚礼还要热闹,只要哪家办白喜事,吃的流水席都是猪肉、牛肉,最次的也是山上打的野味儿。
可是我爹这一走,相比较起来就冷清太多,只有奶奶一个人在烧纸钱,香烛也只有一根,估计只能燃三四个小时就灭了,酒席也只有一碗烧鸡,其他都是地里头种的蔬菜。
爹死了,灵归了祠堂,从此安歇。
我跪在祠堂里,鼻子酸酸的,有一搭没一搭地掉眼泪。
从小到大,我爹给我的感觉就是有点讨厌我,不跟我亲近,可每逢年过节,爹都要从外头给我捣鼓一些新鲜玩意儿回来,有糖葫芦、泥人儿、子弹壳……
每次看到爹背着大包裹,一跛一拐地走向村口,我就想哭,后来听我奶奶说了我小时候的事,我才明白,爹是恨我的,恨我的出生让娘上吊,但他又是喜欢我的,把我当儿子看待,所以每次回家都会给我捎小礼物。
总归而言,我爹对我的情感是复杂的,可能他也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爱我还是恨我,可在我心里,他是除奶奶之外最亲的人,有他在,这个家才不会倒。
可是,爹死了,这个家只剩下年幼的我和年迈的奶奶。
“顺生他奶奶,入土为安,你就别难过了。”村长吃过酒宴,喝了两杯酒,来到祠堂说:“顺生他爹死了好几天,必须得今天入土,免得迟则生变,那就更麻烦了。但是守灵这个阶段不能少,否则顺生他爹的灵回不到祠堂,会成孤魂野鬼。”
奶奶一听这话就急了:“那…那可咋办,我儿子都已经入土了还怎么守。”
村长说:“没关系,顺生他爹的灵位都已经安置在咱村的祠堂里,只要顺生守三夜,他爹的灵就会归位。”
又是三夜,之前的三个晚上差点要了我的小命,当时还是在家里,感觉还好,现在在坟山前的祠堂里,比家里还要恐怖。
不过为了爹的灵能够归位,我愿意在这里守三个晚上,要是我娘来了,我一定要跟她理论,臭骂她一顿,谋害亲夫,罪大恶极。
奶奶担忧地说:“那个贱女人肯定尸变,所以尸体跑了,顺生要是在祠堂守灵,准要遭了那个臭娘们的毒手。”
“没事的,咱古家祖祖辈辈得灵位都在这里,顺生他娘再厉害也不敢贸然进入这里,否则祖宗一定要收拾她。”村长朝祠堂上那些古旧的令牌看了看,眼里满是尊敬,“咱古家的列祖列宗肯定会保佑顺生平安,而且这三天你也不能闲着,你须得走出大山,大山外有个张家村,张家村有位仙姑,你把那仙姑请来,看她有没有法子制住顺生他娘,咱们这里的法子都是土法子,人家那是专业滴。”
奶奶擦干眼泪:“好,我回去准备一点干粮,马上就去。顺生,你听村长的话,好好守灵,听到谁喊你都别答应,鬼话应不得。”
我用力点了点头,还沉溺悲伤中。
天黑了,我跪了一下午,双腿没了知觉,肚子饿极了,村长端来一碗面条,我狼吞虎咽三两下给扒到肚子里,吃饱了,浑身有力,人也踏实。
村长端着空碗,临走前说:“顺生啊,晚上听到什么声音,千万别去应,装作没看见就行了,咱列祖列宗都在这里,晚上会护着你,你娘也不敢进祠堂里来,要是你娘真来了,你就使劲地骂人,骂的越狠越好,这块玉是我小时候用一个馒头跟一个老道士换来的,听老道士说玉已经通灵,现在送给你,只要有邪物靠近你,这块玉就会发光。”
村长把玉递给我就走了。
我捧着手心大小的玉,感觉手心里暖暖的,这块玉红到发黑,看起来不像是凡品,如果是真的玉,那应该值不少钱,足够换一年的粮食了吧,村长把这么贵重的玉送给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他。
我把玉拽在手里,蹲起身子,揉了揉膝盖,扭了扭腰,然后继续跪下来。
祠堂就在坟山脚下,八十年代的时候就有了,到现在村里也没钱翻新,一共也就五十多平米的建筑,一眼就能看全。
我心里想着这几天的事情,感觉匪夷所思,娘要害我,上我的身去刨她的坟的时候大可以杀了我,何必后来大费周章地冲二狗子的身来擦干鸡血再来害我,这不是自找麻烦吗。而且,她害我就行了,为什么还要害死爹,难道爹当年没为娘主持公道,所以她记恨爹?
也许,人死后变成鬼,心肠就坏掉了,不会再留恋生前的任何感情。
祠堂外传来虫鸣,我累了一天,困意上来,不由得开始打盹。
……
“顺生,顺生,出来玩吧。”
“顺生,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隐隐约约,我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好像是做梦。睁开眼睛,模糊的实现逐渐变得明朗,周围却是一片昏暗,勉强可以看清祠堂的样子,香烛烧光了,可油灯怎么灭了,奶奶今天还给它加满灯油,不烧个几天根本烧不完。
我艰难地站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膝盖,从口袋里取出火柴盒,准备给油灯点上,就着火柴盒,我把村长送给我的那块红玉一块掏出来,红玉散发出艳红色的光芒,好像里面灌满鲜血一般。
与此同时,我感到后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