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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封 “哦。”纪零做了个将嘴拉上拉链的动作, 表示话语收放自如。
这时,警局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打开。擅自闯入的是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还算阳光帅气。一头利落的深黑短发,腰腹肌肉紧绷着,撑着一身笔挺的警察制服。
叶殊回头望去——原来是提着宵夜来探班。
“师弟?你怎么来了?”
“非礼勿视, ”秦让握着门把手, 小心翼翼退回去,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先忙完,慢慢来,千万别急啊。”
“你小子耍什么嘴皮子?快进来。”叶殊最烦秦让油嘴滑舌的样子。
“诶!好, 这是叶姐让我进来的, 可不是我想进来的,”他嘀咕一句, 问,“纪先生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纪零的目光变得不善,他微微收缩深邃的瞳孔, 上下打量了秦让一番。片刻, 宣誓所有权一般,暧昧地回答:“我身上所有的青紫色伤痕都是她干的。”
秦让震惊了,“没想到叶姐是这样的人,做什么事要用到手啊!我不想听, 我也不想懂!”
“徐队长让你来, 就是让你在警局里表演耍猴的?”叶殊看了一眼闹钟, 翻了个白眼,“这都演了十分钟,还没演完?”
“叶姐英明。徐队长叫我来有两件事,一件是给犒劳你们深夜查案,让我带个宵夜;另一件事是收到了这个。”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叶殊。
这是一封纯白色的信,信封是洁净的白色,信纸也是。
叶殊反复看了五分钟,也没能从中看出一朵花来。
“上面有很浓郁的牛奶味,味道很陈旧,干了很久了。”纪零轻声提示。
叶殊几乎是在瞬间反应过来,她知道这种制作隐形字的方法,只要用手指蘸上牛奶写在纸上,等风干以后就能通过浸泡在水里使其显形,好像用火熏烤,牛奶中的蛋白质也会变性变色。
她按照脑中所记载的做法试验,很快的,纸上浮现起一小段话:
“又见面了,我最爱的纪先生。
在调查我的新娘的过程中,是不是发现了一些小惊喜?我知道很多企业家如果要和一名女子结婚,婚前都会派出侦探调查女人的家世背景,从而判断这个女人究竟是不是贤妻良母。
所以,你们就是我雇佣的侦探。帮我调查一切,我想知道的过往。
那么,再给你们一点我的新娘的‘档案资料’吧。
去询问周然的妻子,她会知道很多潜在的秘密。
总不会还要让我告诉你们,周然是谁吧?”
叶殊攥紧纸,水从她的掌心徐徐挤压出。
果然,这个男人什么都知道,也知道单凭他们能调查到什么阶段。她还是不够快,还是被他牵着鼻子走。
看来,还是得去找周太太一趟。
叶殊忙了一整天,再这样深夜开车就算是疲劳驾驶了。
于是,秦让提出由他代驾。
上车时,纪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握住了副驾驶的门把手,表示这个位置由他占了。等到叶殊坐进后座,那厮又松开了手,小心翼翼钻入灰蒙蒙的后车厢内。
叶殊头疼欲裂,啧了一声,质问:“纪先生有副驾驶座不坐,非要和我挤后面?”
纪零没脸没皮地解释:“首先,我是不会把副驾驶座让给你的,不然你距离这个男人就只有二十五厘米左右的距离,太过于亲密了;其次,你坐后座,我当然也会跟过来,不是有句老话叫妇唱夫随?”
“那是夫唱妇随。”
“反正是一个意思,”他顿了顿,继续说,“最后,你不是很累吗?如果没有我的肩膀,你能睡得着?”
秦让在前头发出一声爽朗的笑,忍俊不禁地道:“叶姐,你挺厉害啊。这才几天,就把纪先生拿下了。”
纪零凛冽的眼风扫过临时插话的男人,出言提示:“这是我和叶殊之间的事情,外人请闭嘴,特别是你这种心怀不轨的男人。”
“冤枉,这可真是冤枉,”秦让倒觉得纪零这种耿直的性格好玩,当下开了句玩笑,“我要是对叶姐有意思,早表白了,还会等到现在?不然按照我的效率,我们孩子都满月了。”
纪零的声音徒然调高,“没想到秦先生连孩子都想好了?我和叶殊的爱的结晶,允许你染指?”
叶殊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抬腿轻踢了纪零一脚,说:“都给我消停一点,你们几岁了?三岁大呢?带你们出来春游的?”
“哦。”纪零垂眸,看起来颇委屈。
秦让也闭了嘴,对着后视镜竖起了大拇指,意思是:行,都听你的。
叶殊想也知道去周然太太家里要问些什么,无非就是问一些异象:譬如在丈夫失踪之前,他有没有频繁和哪个人见过面,或者有提过一些什么事情。
虽然这些事情,在报案的时候,周太太一定有跟地方公安汇报过。可凶手让她去找,那她就乖乖听话,先跟着他的提示走好了。
夜越来越深,车开出市中心前往郊区的时候,一路开了大灯,否则连四周环境都看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叶殊从隐隐约约的薰衣草香味中醒来。一睁眼,就对上了纪零那笼罩在深黑夜色之下的脸,即使被光影遮掩了一般,他的眉目依旧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艳,不娇不俗。
是她的错觉吗?还是刚睡醒,意识还未回笼。叶殊居然觉得纪零有些好看,甚至是到了顺眼的地步。
“怎么了?”纪零轻声问她。
“没事。”叶殊迅速坐起来,推开纪零,下了车,“我们到了。”
秦让按下周太太所在的房号,掏出证件,说:“你好,我们是黄山警局的刑侦员,这是我们的证件,想问您一些问题。”
“好了,已经开锁了,请进来吧。”
叶殊规规矩矩在沙发上坐定,客气地说:“因为事出突然,所以这么晚还来打扰您。”
“没事,警官客气了。请问,你们来是有什么事情吗?还是说,有我先生的消息?”她的语调波澜不惊,似乎已经习惯了面对丈夫的讯息,无论是生是死,对她来说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没有,我们没有任何消息。”
“哦,想想也是。”
“不过,我们现在在查的一桩案子和你先生有关,”叶殊掏出一张袁姗的照片,规规矩矩摆在她的面前,问,“你认识照片上的这个女人吗?”
周太太看了一会儿,忽的蹙起眉头,“为什么突然问她?”
叶殊和秦让面面相觑,听这话,这里头有鬼?
“这很重要,她可能和你先生的生死息息相关,请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不要隐瞒任何一个细节。”
周太太犹犹豫豫地说:“其实我并不确定是她,只是看轮廓很像……”
“也就是说,你见过一个和她轮廓很像的女人,并且让你印象很深刻?”纪零抚了抚单薄的唇瓣,在紧要关头突然横插一脚。
“应该是吧。”
“究竟是怎么回事?”叶殊迫不及待地追问。
“大概是在他失踪之前发生的事情。那时候他时而会出门,很晚到家。和我说工作上很忙,我也没怎么在意。直到有一天,我听到他背着我和一个女人打电话,具体内容说了什么,我并没有听清,不过出于女人的直觉,我怀疑他出轨了。于是,我趁他出门的时候,偷偷跟了上去。远远看见,他和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进出一家餐厅,看轮廓,应该就是照片上的这个女人,没错!”周太太似下定了决心,这样说道。
“你有把这些告诉过警方吗?”秦让问。
“我说过了,但是他们并没有在家里找到关于那个女人的痕迹,也无从判断我说的人究竟是谁。”
叶殊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她试探着问:“那如果再让周太太见一次这个女人,您还能认出她吗?”
“能!化成灰我都能认出她,就是……就是照片上的这个女人!”周太太咬牙切齿地说道。
“好,我们需要您帮我们指证一下嫌疑人,这对找出你的先生有很大的帮助。”
“我只是恨她,却并不想找回我先生了。这个男人死了也好,活着也好,反正都不干净了,就算回来,也只是签一份离婚协议书而已。”
“其他的,我们再看。那明天早上,您记得联系我一下,我安排后续事宜。”叶殊解释明白了之后的事情,就急匆匆走了。
所以,还是得被凶手牵着鼻子走,在这最后的几十小时内,挖出他的秘密。
叶殊翻看那本日记,嘴里碎碎念:黄山孤儿院,是吗?
“你的情绪发生了变化,闻起来的感觉也很怪。”纪零淡漠地瞥了她一眼。
“纪先生,也就只有你能通过嗅觉观察到别人情绪方面的变化。”
“那就说一个通俗易懂的例子好了,人在兴奋的时候往往会出汗,根据汗液浓淡就能从中判断出这个人的情绪变化。当然,我不止是靠这一点依据来判断,我能嗅到别人嗅不到的气味。”
“好了,我知道了,”叶殊敷衍地回答,“我知道纪先生人中龙凤、天赋异禀。”
“是在夸我吗?”
“是是是。”
“我很开心,”他顿了顿,又忧心忡忡补充,“那么,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的表情让我了解到,你对这一间孤儿院没有一丁点的好感。”
叶殊将纤细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若有似无地敲击两下,发出“笃笃”的骚动。她斟酌了一会儿,组织好语言,“这间孤儿院就是我小时候待过的那一间,一旦回去了,我就会想起一些不太好的事情。这其中,就包括我父母把我抛弃了的这段回忆。”
“听起来不太美妙。”
“纪先生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纪零低语:“我父亲是物理学家,我母亲是大学校长。他们工作比较忙,平时也不太注意我的事情。”
“那纪先生会觉得寂寞吗?”
“寂寞?”纪零流露出狐惑的神色,似乎从未思考过这样对常人而言司空见惯的事情,“我需要做的事情很多,似乎没有留给寂寞的时间。”
“我和你不一样,我没有那么强大的内心。以前的我,胆小又懦弱,在孤儿院里,肯定没有跟着自己亲生父母那样,被照顾得很周全。所以常常会因为一些比较少见的点心发生争执和口角,支配所有权之类的。现在听起来是小打小闹,在那时候,对我而言却是天大的事情。”
“孤儿院里面是什么样子?”
“四面墙,一栋房,好像永远也出不去,也不会有人来带你出去,”叶殊靠在柔软的靠垫上,深吸一口气,补充,“那时候最羡慕的就是有人来□□,妄想自己能被选中,能被带出去。不过还好,最后徐队长来接我了,是他把我带出来的。”
“所以,他算是你的再生父母?”
“可以这么说,”叶殊的脸上洋溢起真挚的笑容,“我真的把他当我爸了,每个月拿到工资,就会给他提两斤白酒带回去,过年也能聚在一起吃个年饭,这样就挺好的。”
“你还需要其他亲属关系来填补寂寞吗?”
“什么?”
纪零错开眼,温声细语地道:“譬如丈夫什么的。”
叶殊愣了三秒,一张脸爆红,如烤熟了芯的红薯,滋滋蒸腾着热气。
她虚张声势地提高音调,吼:“纪先生,请闭嘴!”
“哦。”纪零抿唇,又做了一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世界清静了。
大概是晚上七点时分,叶殊开车穿过浓密的雾霭与晚霜,一路披星戴月,总算抵达了黄山孤儿院。
她凝视着这座位处偏郊古旧公寓,心生一种朦胧的畏惧与排斥。叶殊不喜欢这里,无论来多少次都是一样,都是笼罩她整个童年的噩梦。
没过一会儿,孤儿院里就有院长前来迎接,“你们好,请问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吗?”
叶殊拿出刑警证件,严肃地说:“调查一些案件,请您配合。”
院长换了人,所以叶殊也不太熟悉这位中年女人。她侧头望去,果然有满怀希翼的孩子扒在门边探听,久久不肯离去。估计是因为有新的夫妇前来□□,自以为高明地偷听墙角,获取第一手讯息。
院长回头,瞪了孩子一眼,驱赶他:“上楼去休息,有客人来了。”
小男孩畏畏缩缩地点头,一溜烟跑上楼去。
叶殊先是问院长,有没有关于凶手的信息。等到她摇摇头,又问:“那么,你知道一个叫袁姗的女人吗?”
“袁姗?”院长停顿了两秒,不太确定地说,“好像有提到过这个名字,是因为一起事故。”
“事故?”
“具体的,我也不记得那么多,得去问问老院长。”
“那麻烦你现在打电话联系一下她,我们的时间紧迫,不能耽误。”
院长郑重其事点点头,开始给老院长拨号,又将手机转交到叶殊手里。
嘟了两秒,有人接了。
叶殊强迫心神镇定下来,轻声说:“陈阿姨吗?我是叶殊,十几年前在黄山孤儿院住过。现在我当刑警了,有点和案件相关的事情想问问你。”
老院长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笑了一声,说:“叶殊啊?我还记得你,跟着徐警官走的,那时候才到我肚子过,一转眼都大人了。好了,你问就是了,能帮得上的地方,我都会帮忙。”
“你知道一个叫袁姗的女人吗?”
“小姗?我记得你们关系很好啊,怎么突然这样问……”
“嗯?”
叶殊几乎是在一瞬间想起了那个名叫“小姗”的女孩,在她初来黄山孤儿院的时候,遭其他孩子排挤,也就只有不合群且沉默寡言的小姗肯与她交好。再后来,她被徐队长带走了,就渐渐淡忘了这个曾给过她温暖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