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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一章
看着长宁有些迷茫的表情,舒孟骏心里一紧,磕磕巴巴的道:“阿桐,你莫不是忘了什么?你……还记得什么?”
他想起刚刚在屋外,李御医几人都说头部撞伤,有的病人醒来会忘记一些东西,难不成阿桐恰好如此?
长宁蹙起眉心,费力又费神的想了想,只觉得一阵恶心难受,但还是轻轻低喃:“我记得惊马了……只是我当时太过害怕,弄不清是真的有个人持剑砍断套车绳索救了我,还是……”
“没记错,”看女儿痛苦难受的样子,曲氏没好气的瞪了舒孟骏一眼,抬手抚了抚长宁皱起的眉心,柔声道:“阿桐脑子清楚呢,救你的是定国公府的陆三郎君,我与你父亲明日便会亲自上门拜谢。”
母亲温柔的手让长宁慢慢松开皱着的眉头,缓缓“哦”了一声,“原来……真的……”是有一个人在三哥到来之前救了她啊。长宁慢慢闭上眼睛,脑海中渐渐浮现那个模糊的身影,一身黑衣,仗剑而立……
舒晏清见孙女除了精神不济,其余尚好,也放了心,慈爱的摸了摸她的脸庞,看到她已经再次沉沉进入睡眠,叹了口气,对屋内的其余人道:“阿桐既然清醒了,便是无碍了,二郎与十一娘忙碌半日,早些回去歇息吧,骏郎……”
舒孟骏连忙道:“祖父,孙儿知道应去定慈居受罚,但请祖父容许孙儿今夜守在阿桐屋外,等明日她一切安好之后,孙儿再去领罚。”
舒晏清抚了抚长须,看着他眼中期盼与深切的担忧,点点头:“准了。”
曲氏原本想留在女儿这里陪伴她,见此情况,便只能在儿子的劝说下,与丈夫一起回去,只是心中终究放心不下。
当夜,下起了不大不小的雨,早早儿的,曲氏便披着斗篷来到了长宁的住处,还未进屋,就听到儿子在屋内的说话声。
因为头疼,长宁一夜睡得并不安稳,未到五更,她便难受的再也睡不着了,守在屋外的舒孟骏被屋内的动静惊动,连问好几声,慈宁使女口中得知妹妹无法安睡,心中心疼,却又只能在外干着急,直到五更鼓响,才被引兰带入长宁屋内。
此时他正坐在床边与长宁说着昨日凌家人过来的事情,言语之间仍是颇多怨气。
长宁有些怔怔的,道:“凌大人将凌家兄妹送去了万云寺?”
“那又如何!那可是皇寺,再怎么样能有你如此这般难过么!”舒孟骏愤愤然:“祖父说,没有十成的把握便只能如此,可是……”
长宁也是长叹一声,小声道:“祖父说的有理呢,三哥莫要气了,我如今不也是好好的嘛,只用躺在床上静养,我最爱赖床了,如此倒是有了再合适不过的借口了。”
舒孟骏看着她从昨日就一直惨白的小脸,心中对凌家那对兄妹更是恨极,暗暗在心里思索着如何能报这一仇。
曲氏在外间闻言,只觉心口堵得慌,这件事情,圣上已经赞许了舒家,便也只能如此,但身为母亲,终是觉得意难平。
走进内室,看女儿虽然依然躺着,但是精神比昨日好了许多,心下安定些许。今日要去定国公府拜谢,所以曲氏问了长宁的情况,又亲手喂了药,看到长宁再次昏昏然入睡,才带着舒孟骏一起离开了长宁的院子。
……
自从长宁受伤的消息传出之后,舒家就收到了许多想要来探病的门贴,曲氏从定国公府回来,就到了李四拿着厚厚一摞帖子进来。
她喝了口水,接过翻看了一番,从中挑出几张放在案头,将其余的门贴重新交给李四道:“这些人家,皆备份礼物送去,就说……六娘子无大碍,谢他们挂心了。”
李四垂手应诺,曲氏又拿起案首的几张帖子,看到其中一张帖子,沉默了会儿问:“崔二郎……今日何时来过?”
李四回想了下道:“郎君与夫人出门不久,辰时刚过,崔郎君就到了,其实昨日戌时崔郎君就到来一次,只是当时六娘子未醒,家中一片烦乱,所以崔郎君问候了六娘子情况便离开了,走时留下了好多药材。”说着指了指身后小仆手里抱着的几个锦盒。
曲氏示意拿过来,打开一个锦盒看了眼,不由微微惊了一下,锦盒内放在一块足有成年男子拳头大小的血竭。崔家传承上百年,五大贵姓之一,能拿出这样的东西不足为奇,但血竭本就难得,如此大小品级的更是难为可贵,曲氏慢慢合上盒子,也不再看其他的锦盒,示意小仆将东西放到一边,眉宇间带出一抹憾色,叹了口气道:“难为他如此牵心……罢了,你找个得力的厮儿去回他吧,就说我已回府。”
说罢忽然又想到刚刚归家时丈夫交代的事情,不虞的拧了拧眉:“让人去凌家,就说六娘子醒了,请凌大人将他那一双儿女接回来吧!”
李四一愣,抬眼就看到曲氏微带怒意的脸色,心知这只怕是老大人的意思,虽也并不甘愿,但只能应是。
崔庭轩一直在家中坐立难安,想到昨日从城外回来时听说的传言,心就被高高悬起,阿桐昨日受伤到现在,虽已从舒家总管那里得知她已无大碍,但不能亲眼见到,还是忧心不已。
“二郎君,”一阵略带急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让崔庭轩原本就焦躁的心更加烦躁,皱眉看着急匆匆跑进来的贴身僮仆。
僮仆见他脸色不好,也不等喘匀气息,连忙道:“二郎君,舒家来人回复,说舒夫人现在已经回府了。”
崔庭轩闻言,立刻起身向外走去,道:“带上我刚刚整理出的东西,快随我走。”
僮仆愣了愣,看着案桌上放着的一大堆盒子,无奈上前抱着一路小跑跟在崔庭轩后面。
崔家距离舒家并不远,隔着两条街道,舒家传话的小仆刚刚回来,门房就传报崔家郎君到来,惊得他刚喝下去的半杯茶水一口扑了出来,这位崔郎君到来的也太快了吧!
曲氏看着虽然面露焦色但依然规矩行礼的年轻人,心中叹息,面上却笑道:“轩郎不必如此多礼,阿桐已无大碍,你也莫要挂心了。”
崔庭轩微微有些赫然,呐呐称是之后,才侧身指着身后抱着一大堆东西的僮仆道:“夫人,这是晚辈带给阿桐的一些药物,因不知情况到底如何,所以还请夫人过目,选用一些得用的。”
曲氏看着几乎快要将僮仆头脸遮住的盒子,目光复杂,“阿桐只是受惊所以卧床,你之前送来的药材都已太过贵重,现在又如此这般……”她话语未尽,缓了缓,从案首拿起装有血竭的锦盒走上前:“御医们已经开了安神调养的方子,都是寻常药物,你之前送来的其他东西我都留下,只是这个你拿回去收好,此物贵重,总是要用到紧急时候才好。”说着便将锦盒递给崔庭轩。
崔庭轩看着递过来的锦盒,又看向一直慈爱笑着的曲氏,虽然说不出哪里不对,但总觉得曲氏的眼里有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推辞再三,最终还是拗不过曲氏,崔庭轩只能接过,垂眼看着手里的锦盒,半响后才犹豫开口:“夫人,晚辈实在挂心阿桐身体,不知可否……”
曲氏盯着崔庭轩看了一会儿,就在崔庭轩开始为自己的唐突要求后悔时,听到曲氏对身边使女道:“让驰郎过来。”
崔庭轩面色大喜,不等他开口道谢,曲氏道:“你与驰郎年岁相当,幼时便与阿桐相识,如阿桐兄长一般,挂心她也是人之常情,我便让驰郎陪你一起探望阿桐,只不过,阿桐身体不便,女子内室也不便待客,所以轩郎在外间问候阿桐可好?”
“应该的。”崔庭轩立刻应道:“晚辈自是不会让夫人与阿桐为难。”
长宁刚刚睡了一觉醒来,头略微动动,便觉得山摇地晃,只能安静的躺着,一动也不动的看着屋檐下滴滴答答落下的雨水。
京都已进入深秋,这一场雨竟然让人觉得有些寒凉,她盯着屋外的桐树枝丫,看着一片青黄的树叶被雨水连续击打,最终打着旋从枝头落下,忍不住眨了眨眼睛,默默的转动眼珠子看向窗格外放着的秋山茶,那还是原来放在大哥书房的,这几日屋内的小丫鬟照顾得好,秋雨中那深红色倒是更加灿烂了。
“六娘子,崔家郎君过来了,夫人已经允他过来看你,现在已经与二郎君到了花榭了。”
长宁先是一愣,随后眼睛微微长大,带出点点明亮的光,道:“崔二哥要来屋里吗?可是我这样……不便见客呀。”说着她慢慢抬手,看着浅粉色的里衣袖口,微微嘟了嘟嘴。
乔娘子闻言笑了,上前替她整了整被角,道:“夫人怎么会让崔家郎君入内室,即便是家中几位郎君到内室见六娘子,都要趁着时辰呢,何况外人。”
长宁微微松了一口气,闷闷道:“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想见人呢,邋里邋遢的。”
乔娘子是长宁的乳娘,看着自己奶大的孩子还是一副娇娇小姑娘的模样,不由笑了,拢了拢散在床沿的黑发,道:“六娘子就是此般模样,也是一等一的。”
长宁余光瞥见乳娘拿起一根发带将她的长发松松束起放在一侧,抬手抓起一缕把玩着发梢道:“乳娘,我什么时候才能动弹呀?”
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前走廊传来一阵笑声,舒孟驰打趣道:“早上不是还说这是个赖床的好借口么?怎么此时又不想躺了?”
听到二哥的话,长宁将手里的头发丢开,嘟了嘟唇道:“可是现在是一点都不能动呢,微微一动就好难受,这样躺着好难受的。”
崔庭轩听着心疼极了,连忙道:“阿桐莫要任性,听大夫的话好好躺着,明日我给你带些物件过来把玩解闷。”
长宁听言,只觉得心中暖暖,应道:“好,多谢崔二哥……”
崔庭轩笑开,虽然隔着垂幔屏风,看不到她的样子,可是却能从她的话中想出她浅笑点头的样子,心尖温软,柔声叮嘱了一些话,不外是让她安心养病云云。
长宁精力不济,说了几句,便有些疲倦,乔娘子见状,示意阿珍出去告罪。
崔庭轩听出长宁话里的疲惫,又见她的贴身女婢出来,便道:“阿桐,你好好歇息,知晓你如今安好,我便也放心了,稍后我让人给你送些物件过来,但你可千万莫要贪玩,还是休养为重。”
长宁轻轻“嗯”了声,默了默道:“大比在即,崔二哥也要照顾好自己,千万莫要温书太晚,崔家婶婶不在,你也千万莫要任性。”
崔庭轩连声答应,听着长宁声音软软的与他告辞,心中万般不舍,却也只能与舒孟驰一起离开,想到前几日收到的家书,母亲已经出发,大约一月后到京,大约刚好是科考完那几日,他脸上带着笑,时间刚刚好,等母亲到京便让母亲上门将亲事订下,待他高中之后,必回红妆十里将阿桐迎娶回家。
一心沉浸在自己思绪中并且心怀喜悦的崔庭轩,并没有注意到身边舒孟驰欲言又止的看着他,目光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