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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玏有病。当然,不是生理上的疾病,而是心理上的。他有社交恐惧症,害怕去人多嘈杂的地方,害怕同超过三个人以上的陌生人交流,害怕同时面对上百人的场景,所以他不喜欢去广场,不喜欢参加学校的任何活动,不喜欢被关注,不喜欢被讨论,甚至不喜欢逛街,不喜欢引人注目。
所以,从进大学的第一天开始,苏玏就告诉自己:一定不要再过以前那种“抛头露面”的生活,每天被一大群人围着,一点自由也没有。好不容易远离那纷纷扰扰的高中生活,一个人拖着行李从北方跑到遥远的南方上大学,他啥都不求,不求拿第一名,不求奖学金,不求拿奖拿到手软,更加不求能拥有一段美好的恋情,他唯一求的就是:安安稳稳、平平凡凡地过完他的大学四年。最好是那种,毕业的时候,都还有很多人看见他叫不出他的名字来,甚至是会突然问一句:“我们班上有这样一个人吗?”
这就是苏玏向往的大学生活,他想像隐形人一般的活着,不想被太多的人知道,更加不想有太多的人来骚扰他。
此外,他还有轻微洁癖,他讨厌来自别人的触碰,不论男女,只要有人触碰到他,他都会像被触电一样弹开,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舒服。当然,这两种情况在他上大学之后都逐渐有了好转,至少现在看到人多他只是会有些焦虑,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害怕得要立个挖个洞躲起来。现在被人触碰他虽然仍觉得不适但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只是被碰到,就会立刻冲到厕所反复搓洗好几遍。
苏玏相信,离开了那个地方,离开了那个家,离开了那些人,他一定会慢慢好起来,恢复成一个正常人,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而那件事,也终究会成为过去,从他的记忆里慢慢消失,再也不会被提起。
大学一年下来,苏玏真的做到了不为人所知,他在班上低调到现在能叫出他名字的也仅限室友而已。虽然苏玏不想太被人注意到,对谁都保持距离,从不主动接近,但是和室友的相处,还是非常融洽的。
至少,他能接受室友那些无意识或是有意识的玩笑,偶尔,他也会和他们一起玩闹,但交心这样的事情,他基本还是不会去做的,毕竟他希望的是大学四年结束之后,他可以潇洒、毫无牵挂和不舍地离开。
苏玏,男,19岁。现就读Z大中文系,大二学生一枚。目前在学校的存在感,几乎为零。对于这个结果,他非常满意。大二一开学他就给自己定下目标,本学期一定要继续保持存在感为零。
苏玏依然还和以前一样,上课永远跟随大流一起进教室,永远坐在最后面的位置,上课不会特别认真,当然也不会做一些吸引老师注意的蠢事,比如睡觉,或是玩手机。不过,今天这次是个例外。
他不喜欢在人群最多的时候去食堂吃饭,他总是挑那种早不早晚不晚的时间去食堂,随便刷一碗面,然后一个人端到食堂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吃着,要不然就直接在月初的时候买一堆零食泡面回宿舍,几乎一买就是一个月的份量,除了上课,他就几乎不出宿舍,不是窝在宿舍看书,就是睡觉。尽管室友劝说过他无数次,说他这样下去,不是长成胖子就是瘦成白骨精,苏玏却完全无所谓的样子,心想,也许综合一下,他会继续保持他不胖不瘦的身材的。室友说得多了,也就不再说,最后干脆加入了瓜分苏玏零食和泡面的行列。
一切都照苏玏意愿地进行着,直到有一天,那个人的出现,让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忽然重叠,之后再分不开。
原本睡得正香的苏玏,被一阵关门声给惊醒,从声音的响度来看,他就知道一定是郝宸那家伙,永远都是一阵风风火火的架势,好像后面有几十匹饿狼在追他一样。所以苏玏给郝宸起了个外号:郝危险。没错,就是那个每天都在奔跑,被三只野鬼追杀得根本停不下来的游戏人物。
苏玏现在困得很,不想理郝宸,本打算翻个身继续睡,可郝宸却风一般地冲到他的床前,抓住他的肩就使劲地摇。
“玏玏,玏玏快起来!”
“郝宸,你有病啊?”苏玏愤怒地睁开眼,终于忍无可忍,抓起枕边的书就砸向郝宸,好在郝宸反应快,躲过一劫。
“不是玏玏,你快起来,大事不好了!”郝宸不敢再摇苏玏,干脆一把掀开苏玏的被子,苏玏坐起身来,用泛着杀气的目光看着郝宸,示意他要是说不出个什么大事来,那他书桌上那本古汉语词典一定砸在他的额头上。郝宸看着苏玏恐怖的目光,咽了咽口水,自动退后一大步。
“玏玏,楼下有人表白!”郝宸尽量表示出事态非常严重的样子,说得就好像楼下有人放火一样。
苏玏反应了半秒,抓过字典就向郝宸扔过去,郝宸立马大吼一声:“是楼下有人给你表白!!!”郝宸用手护着脸,没有感觉到字典砸过来的疼痛,他就知道苏玏是听清他说的话了。他放开手,立刻又走过去抢走苏玏手里的“武器”,这东西砸下来,和板砖没啥区别啊。
“你说什么?”苏玏像是诈尸一样,一下子坐起来。
“我说,咋们寝室楼下,有人跟你告白。又是鲜花,又是气球,又是蜡烛的。发生这等喜事,你竟然还在睡觉。”见苏玏没有了武器,郝宸的语气也有些放肆起来,他可是十分想看到,苏玏知道有人向他表白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你确定是有人跟我告白?不是你看错了?”苏玏完全不相信,睡前他在学校**看了关于告白的帖子,怎么自己睡了一觉起来,就有人跟他告白了,而且还搞这么大的阵势,这完全不合情理。毕竟他在Z大,除了几个室友,基本没什么认识的人。
“我怎么可能看错,就在我们宿舍楼下,你不信……”郝宸话还没有说完,苏玏暂已经翻下床,他快步走向阳台,打开落地窗走到栏杆边往下一看,果不其然,楼下已经聚集了好多人,从他的方位看下去,正好看见人群中间用蜡烛摆成的超大的爱心,已经爱心中间同样用蜡烛拼成的“SL”字样。
苏玏皱了皱眉,但仅凭这个他并不能断定这就是来给他告白的,名字缩写是SL的,又不止他一个。
“看吧,我说我没有骗你吧。SL,这不是你还是谁?哇,想不到我们家乐乐这么低调都有人看上,果然颜好就是好啊,桃花运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
苏玏不想理会郝宸的调侃,不管是不是有人跟他告白,他其实都没啥兴趣。反正他又不可能答应,他也没必要去在意。
苏玏扫了一眼密密麻麻的人群,他本想看看究竟是哪个女生这么有勇气跑来男生宿舍摆阵告白,可没看一会儿,苏玏心中就涌起一股不适感,原本就看得不是很清楚的人群,变得有些模糊,嘈杂的议论声一直在他耳边嗡嗡作响,苏玏觉得有些心慌头晕,想起自己的情况,立刻背转过身,闭上眼睛,调整呼吸。怕郝宸发现自己的不对,苏玏抬脚就要进屋去,可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楼下传来一声“苏玏,我喜欢你!”
这一声通过扩音机传出来的告白,清楚而响亮,苏玏和郝宸同时震住。
那个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就像利箭一样,直接从楼下飞上来,穿透了苏玏的心,让他整个人都动弹不得。那时,苏玏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听的声音?
“我……我没听错吧,这……这是个男生?”郝宸先回过神来,又扑到阳台上一看,然后仿佛被刷新世界观一样瞪大了眼。
“玏玏,真……真的是男的!他刚刚……是在给你告白吧?他是吼的你的名字吧?OMG,竟然不是妹子给你告白!”郝宸已经震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苏玏缓过神来,才猛然反应过来,刚才那声音,的确是个男生,而他喊得,也的确是苏玏。
所以,被人公开告白这种事,真的被他遇上了?而且跟他告白的,还是一个男生?老天爷这是在跟他开什么玩笑?
“玏玏,怎么办?你要回复他吗?我目测了一下,好像是个帅……”郝宸回过头问苏玏的打算,可他还没问完,就看见苏玏闪进屋子里,然后五秒不到又走了出来,此时,他的手里已经多了一个脸盆,而脸盆里,装满了他们没有倒掉准备节约来冲厕所的洗脸水。
“玏玏,你要干嘛?你不会……”说时迟那时快,郝宸根本来不及阻止,苏玏那一盆洗脸水,就已经泼了出去,然后郝宸顺利听到一阵惊叫,他转头往下一看,不得不佩服苏玏的精准度,一盆水就那么正中地淋到了那个男生身上。
“谁呀!这么没公德心……”
“什么情况啊?”
……
楼下开始一阵骚动,所有人都往楼上看,郝宸怕被发现,赶紧蹲下躲了起来,结果抬头去发现苏玏却还拿着一个盆愣在那里,他一脸错愕的表情,就好像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把那盆水那么泼了出去。
郝宸顾不了那么多,伸手就拉住苏玏的手,让他蹲下来,苏玏迟钝地看郝宸。
“大哥,你想被告白不成然后被报复吗?你这样站着是等着对方来抓你是不是?”
苏玏转了转眼眸,似乎在思考郝宸的话,他侧头往楼下看了一眼,结果正好和某个视线对上,苏玏立刻感觉到一股寒意袭来,他慌忙避开那目光,迅速蹲了下去。
被泼的是那个人吗?他发现了吗?他那个眼神,是生气了吧?!
苏玏忽然心中一阵不安,他忽然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会痛,那就不是梦。
“郝宸……我好像干了一件蠢事!”对,很蠢很蠢的事,如果不是因为这件蠢事,他后来又怎会遭那么多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