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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世上无难事,庸人自扰之
对于紫襟衣说的话,少忘尘除了苦笑,也唯有苦笑。
他这少主做的心惊胆战,也无谁和他商量一声,根本就是权衡利弊之后的结果,就像是交易,他选择了紫襟衣这北隅第一人的庇护,同样的也就不可避免的要去担心紫襟衣的目的是好是坏,同时也失去了自己的自由,不再那么洒脱。
苍术也一样,都是两难之下的选择,当真那么欢喜么?自然不是。
说来也好笑,在修真界如此举足轻重的两个人同时选择了培养他,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当然也可以很有骨气地断然拒绝掉,但是拒绝之后他或许就要面临着全天下的追杀,再也没有一个庇护所,他相信,夙沙卿根本不会选择保护他,甚至会第一个利用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将他掳掠去。
“不要着急,船到桥头自然直,等罪天司足够壮大,直到能够不弱于任何一桩势力了,那就好了。哪怕是等帝江回来也不用如此畏畏缩缩了。”少忘尘在心里自我安慰着。
“先生,我想问你讨个恩典,不知道可不可以?”少忘尘深吸一口气,对紫襟衣说。
“你既然已经是东来阁的少主,这样的语气就不要用了吧?我手底下除了黑冰台的人,你自去用便是。”紫襟衣不由得睁了眼:“不过你说的也是,如今你既然成了我东来阁的少主,总要叫天下人知道你的名头的……那便这样,一个月后,我寻个地方,叫那些世家、城主什么的来拜一拜你。”
“这,我不善于与这些人打交道,便不要了吧?”少忘尘一愣,随即皱了眉头。
他的确不是一个特别善于与别人打交道的人,所以绝大多数的时候都保持着谦恭,直到最近修为略微高了些,而且巫师的身份也彻底根深蒂固了,他说话才不卑不亢起来。可是要与那些世家、城主打交道,那可真是一件吃力的事情,别的不去想,指去想那小小的义正山庄,想那只有聊城三分之一的虞城,便知道那些老牌的修真者是如何的诡计多端,实在是难以去接触。
他反倒是喜欢虞长离这样的与自己年岁一般大的人,说起话来也少些顾忌,而且人也单纯些。
“要的,要的,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么!正好你如今的年岁算起来,再过一年也要到十五,是该要学一些经商识人的本事,将来才好将这东来阁传给你!”紫襟衣难得精神十足,噙着一丝笑意,畅想着未来。
“是,但凭先生做主!”少忘尘叹息一声,唯有答应下来。
不过他仔细想了一想,觉得这也未尝就是一件坏事,毕竟多认识一些人,多见识一些事情,将来对于罪天司的发展也是极有帮助的。他现在最大的依仗的确还是东来阁和药师谷,但是他最希望的还是自食其力,罪天司才是他最希望依仗的。
罪天司的前期发展固然借了许多东来阁和药师谷的资源和名望,但总归是自己一手经营起来的,如同自己的孩儿一般,最是信任不过。
“嗯,还有别的问题吗?”紫襟衣问。
“有,但是暂缓吧,先生累了,我先推先生回去休息!”少忘尘说。
几日晚上的事情就足够他想一阵子的了。
将紫襟衣推回房休息,少忘尘来到了凝碧树下。
往常,他都在这凝碧树下休息打坐。虽然今日回来,东来阁已经又多了一处别院,是紫襟衣特地吩咐下面的妖精为少忘尘建造的,算是他这“少主”的居所,但他还是习惯在这里。凝碧树下,旁的妖精不敢青衣过来,反倒腾出一方安宁来。
他靠着树干,却如何也无法打坐入定,便是念着从少挽歌那里听来的“般若心经”,也依然无法得到安宁。
脑子里乱糟糟的,全都是事情。就好像无数条线拧巴在一起,一会儿找到了这个头,一会儿顺着这条线,可是怎么也无法清理出来。于是便一会儿想着虞长离的事情,想着想着,不知何时分了心,又去想自己这几重身份的事情,又是罪天司,又是聊城的,无比的烦躁。
“听闻你回来了,来瞧一瞧你!”
少忘尘闻声抬起头,却正看见獠翾提了两坛子酒走来。
“獠翾阿叔,你来了啊!”少忘尘点了点头,打了声招呼。
“要饮吗?男人,会饮酒很重要。”獠翾虽然是问少忘尘,却已经将一坛酒丢给了少忘尘。
少忘尘伸手接过,毫不犹豫的便打开了那酒封,一股酒香便飘了出来,很是浓烈,却又独有其韵。
“这是先生的红袖,比绿蝉温和些。”獠翾也打开了酒封,仰头便大口灌了好几口,酒水从嘴角溢出,很是潇洒:“说个故事与你听,如何?”
“阿叔请说!”少忘尘知道,獠翾大约是猜到了自己的心情,是来安慰自己的。
他没有像獠翾那样豪爽,直接仰头便喝,只是用双手端着,饮了一口。只这一口,他便不由得吐了舌头皱了眉,“吧嗒吧嗒”呷呷嘴,指觉得这酒也没那么好喝,还冲地慌,一下子脸都烫了起来,身子里都是火辣辣的。
他在想,怎么会有人去喝这种东西呢?分明是极难喝的东西!
“有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去闯了冥界,被鬼王打的遍体鳞伤,甚至撕扯掉一只手,而那个人,却丝毫不在意,甚至因此而抛弃了他,你觉得,这个人当如何?”
獠翾坐在少忘尘的身边,单独的手臂晃着那一坛子红袖,等话说完了,便仰头又饮了一口。
“那要看值不值了,若是值得,这便不用记挂。可若是记挂着,便说明此去不值。为了不值当的人,毁了将来的日子,便越发不值当了。”少忘尘说。
他大抵是明白,这是獠翾在说自己的故事。
獠翾很少说起自己的事,除了上一次少挽歌被朱鹮选中,在等待缔生的过程中,獠翾说起过他的一个梦境,除此之外,他几乎很少主动说话。
獠翾必然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可是在黑河便遇到他的时候,他活得很是潇洒,甚至一度让少忘尘觉得,这前后分明是两个人。那时的獠翾,就好似是独自守护黑河的侠士,言语豪爽,一只独臂握一把长刀,在黑河河畔与数百子母河神打斗,就如同是战神一般!可如今呢,獠翾就像是走失在茫茫沙漠的旅人,变得沉默,也变得迷惘。
“嗯,你说得不错。”獠翾点了点头,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酒渍,说:“世上无难事,庸人自扰之。这道理我明白!”
话头一顿,獠翾后仰了身子,靠在凝碧树杆,左脚搭在右脚上,眼神看着那水晶雕刻一般的树叶,叹息一声:“可是要做到,却太难太难。”
少忘尘对这话颇有同感,下意识地便饮了一口酒,红袖穿肠,回味辛辣,却反倒叫心里头好受了一些。“人多喜欢说些什么玄玄道之的道理,可若是都去做到,那世上便无圣人什么事了。说与做,从来都是两个境界的。”
轻微一笑,少忘尘说:“方才先生对我说,说一次,做一次,足矣。这话听着像是叫我用心些说话做事,可是细细品之,却总有一番哲理。”
“说一次,做一次……嗯,不错。说得多了,便是下不了决心,做得多了,便是浪费了生命。说一次,做一次,的确是足矣!”獠翾举了酒坛子,道:“为这说一次,做一次,干杯!”
“请!”
学着獠翾那般仰头慢慢吞了一大口,那辛辣的味道几乎要从鼻子里冲出来,分明是极其难受的,可是他也不想着要用元气将这酒味给逼出来。恍惚间觉得,脑袋热乎乎的,有了些醉意,朦胧的眼中唯有这满园春色,那心里的事情好像一下子就淡了,起码没那么揪心了。
“看来,喝酒的确是个好事情!”少忘尘拍了拍自己的脸,烫的就像热包子一样。他转头问獠翾:“阿叔,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不知道,昨儿做的梦,好似又多了一些场景,怎么也挥之不去。”獠翾说。“我梦见我去了一处十分阴森的地方,我分明没有去过,却知道那就是冥界。我不知道为了什么人,却知道的确是为了那么一个人,单枪匹马地去闯了冥界,随后便是一场昏天暗地的大战,而结局,就是我上次与你说的那样。满地的血。只是我也想不明白,那是冥界,如何会有人族的血呢?”
“中间……好似缺失了一段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獠翾说。
“想必这梦境会越来越完整的,阿叔也不要着急。”少忘尘举了酒坛子,说:“来,饮酒。”
两人又饮了老大一口,少忘尘喝得双眼迷离,獠翾一张布满疤痕的脸上也多了些红晕。
“哈,倒也没什么不好,回想起昨日梦境里那一战,收获良多,我的修为已经突破到八品一心千用了。”獠翾轻笑了一声,说。
“那恭喜阿叔,来,再饮!”
不知道喝了多少,少忘尘只觉得好像很久没有这样畅快过了,浑身热乎乎的,很是舒服,就如同泡了温泉池子里一样叫人放松。
“五弟?五弟?”
迷迷糊糊的,他好似听见有谁用熟悉的声音在唤他,不由自主的,他便走向那个声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