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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冉这声您真好, 听得颜冬青蛋疼, 现在还记得供销员看他的眼神,都是矿区家属, 他有预感,很快他会成为矿上妇女茶余饭后的谈资。
“那个要多少钱?”傅冉问。
颜冬青以为她要还钱,转开头, 还算大度道:“不用给钱,朕赏你的。”
傅冉愣了愣,她真没想过还钱,潜意识里她是把颜冬青当成最亲近的人看待,而且她是他的皇后,皇后花皇帝的钱,天经地义不是么...
不过皇帝都这么说了, 她只能小声道:“谢皇上...”
这回换颜冬青愣了, 这句谢皇上让他更蛋疼,丢下一句“别着凉”, 脚步凌乱的回了前院。
傅冉抓抓后脑勺, 皇上这是害羞了?
快傍晚的时候, 傅向国才把贺寡妇送过来。
徐兰英本来不大高兴, 可看到三口袋粮食和大半口袋蔬菜之后, 心里顿时好过了不少, 把傅冉揪到一边问:“太阳打西边出来, 你奶咋突然开窍了?还知道把口粮带过来, 算她还有点良心!”
大孙子小儿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在徐兰英眼里,婆婆一直偏疼小叔,她男人又是个老实巴交的,工资舍不得花,刨除吃喝花销,全部上交,二十好几才结婚,婆婆还哭天喊地的不同意,要不是工会出面调节,她男人搞不好要打一辈子光棍!
结婚后婆婆还想让交工资,那也得看她同不同意。
那几年跟她男人没少吵架,好在她男人也醒了过味,穷日子穷过,哪能自个不过日子尽补贴兄弟,闹闹腾腾好几年,到二闺女出生才算消停。
不是看在老婆子帮带二闺女的份上,徐兰英真不想奉养她!
“你奶把口粮带来,你婶没说啥?”徐兰英挨个解开蛇皮口袋看,居然还有半口袋细粮!
“婶还能说啥,不高兴呗。”傅冉摆摆手道:“是我管叔婶要来的,既然奶不跟他们吃饭,粮食就不能再留给他们。”
徐兰英没想到傻闺女也有机灵的时候,狠扯一把闺女脸蛋:“要的对!干啥便宜他们!”
她话音才落,傅向国进屋来了,好巧不巧,把徐兰英的话听个正着,面上有些尴尬,搓着手道:“老娘在这儿住下,嫂子你就多费心点,俺和桂香...俺们太忙,不像你和大哥,吃商品粮,又有工资拿,俺...”
“天不早了,孩他叔趁亮回吧。”徐兰英懒得听他虚情假意,直接撵人走。
傅向国挺没面,心里不大快活,转对傅向前道:“大哥,那俺走了,那啥...晌午出门急,忘带烟,大哥你有烟不...”
早就听说矿上给发烟票,大哥人抠门,明知道他抽烟,也不寄点回去给他,农村六分钱一包不要烟票的大生产,能跟大铁桥、南京比么!
傅向前想说家里还剩包烟,就被徐兰英打断:“上月矿上工友办酒席,烟票全借了出去,家里别说烟了,连盒火柴都没...孩他叔,要不忍忍,等回去让你家桂香给你买包成不?”
话说到这份上,傅向国哪还能厚脸皮再待,又说两句,趁亮赶回乡下。
晚饭徐兰英炒了盘茄条,又凉拌了个黄瓜,玉米面在细箩筛上过一遍,掺上白面,蒸出一锅馒头。
傅冉把贺寡妇的被褥铺在炕上,早在几天前,傅向前已经用木板块把土炕隔开,一半留给老娘和二闺女睡,剩一半他两口子带小儿子睡。
饭菜端上桌,傅向前心思一动,喊傅声:“三儿,去把你大姐喊回来,就说你奶来了,家里炒了菜蒸了馒头。”
傅声一瘪嘴:“我不去!”
“小冉你去喊。”
傅冉也不吭声,她肚子还疼着呢。
徐兰英拍筷子,没好气道:“喊啥喊!那丫头顿顿馒头大饼,可比咱吃的好太多,要你操哪份心!”
贺寡妇也听说了傅燕的事,从中开解道:“兰英你也别怪燕子,将心比心,头些年我让向前交工资,向前心里舒坦不?你心里舒坦不?燕子要是过好了,咱们做长辈的该高兴!”
当年闹着要大儿子交工资,到现在还是贺寡妇心里的一块疙瘩,回过味之后,总觉得愧对大儿子和大媳妇,帮着养小孙女,可心可意的疼,也是想弥补,总归还是不够。
话是这么说,徐兰英还是生气:“孩她奶,我是气那丫头没良心,打从领工资之后,家门都不进了,就跟白养了丫头一样,我跟她有杀人的仇恨呐,她要这样跟我生分!”
贺寡妇叹气,三个孙女里头,她最疼小孙女,自个把屎把尿带大的,格外亲厚,向国家的红红,她也疼,那丫头懂事又憨厚,唯独大孙女,她疼不起来,瞧着闷不吭声的老实样,其实心眼最多。
有徐兰英拦着,到底没人去喊傅燕,傅燕自个过得也快活,矿上宿舍是八人间的大通铺,有矿区家属子女,也有和她一样新招进来的,晚上结伴一块去友谊广场看电影,又去西关路喝碗羊肉汤,和顿顿咸菜窝窝头比,她自然想过这种日子。
日子各有各过法,自打贺寡妇来城里,徐兰英反倒松快不少,老婆子能干活,加上心里愧对大儿子大媳妇,烧饭补衣纳鞋底,样样都抢着干。
婆婆勤快,徐兰英也过意不去,只让她干轻活,拆洗棉袄被褥这样的活儿还是自己干,这样一来,婆媳俩住一块倒也没拌过嘴。
六月如火,天气越来越热,中午太阳还高照,下午突然就大雨瓢泼,把在田里劳作的庄稼人浇个透顶,包括下乡支援大丰收的学生们。
直到傍晚雨才渐停,傅冉跟着大部队回城,因为天气太热,她只穿了一件罩衫,里面空荡荡什么也没有,胸前一对乳包直挺挺顶着半湿的罩衫,被颜冬青看个正着,不由冷了脸,把人抓到一边低斥道:“傅冉,你好歹是朕的皇后,穿成这样,你把大魏颜面往哪儿搁。”
傅冉开始没懂,顺着他的视线往下落,冷不丁瞧见罩衫下的两点挺立,忙抬手遮住,紧张解释道:“三哥,不是我不穿,我要是穿肚兜,肯定会被我娘瞧见,她会起疑心。”
闻言,颜冬青神色缓和了些,兴许是意识到谈话太下流,也不大好意思,但还是问了一句:“百货商店没有卖?”
傅冉无奈:“我娘恨不得把一分钱掰两半花,哪舍得给我买背心。”
不光是傅冉,和她差不多大的姑娘都是直接穿罩衫,讲究点的才去百货商店买件俄式短背心。
物资短缺的年代,穿外面的衣裳都买不起了,谁还在乎里面。
不管如何,颜冬青都说她有辱国体了,傅冉发愁,等晚上傅向前他们都睡下,才进寝宫翻箱倒柜。
可任她怎么翻,都没找到合适布料,无论里外,一水儿的云锦真丝,要是给徐兰英看见,不起疑心才怪。
犹豫再三,傅冉还是把云锦真丝扔回箱里,想办法让贺寡妇织老土布给她做件背心吧!
在空间里转一圈,油壶空了,腊肉也没了,黄豆小麦还堆在廊檐下,豆荚已经被晒爆,蹦出不少黄豆粒。
傅冉找了根棍子,先捶出一包黄豆,打算拿去油坊榨豆油,剩下的豆秸杆子全扔进羊圈喂山羊。
转天朦胧亮,傅冉起了个大早,去敲颜冬青后窗户,喊他去储集镇。
时下商品粮户到月拿票直接买成品,城里并没有榨油坊和轧面房这样的作坊,她想榨油,必须得去乡下。
两人各寻借口和家里人说一声,在城郊大道碰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傅冉总觉得颜冬青的视线有意无意从她胸口飘过。
几次三番,傅冉抱胳膊挡了下。
颜冬青干咳一声,解释道:“颜冬雪有穿小的背心,你将就先穿她的,以后找到机会,朕再给你买。”
昨晚颜冬青故意把颜冬雪的东西收拾了一遍,搜出不少穿不下的衣裳,还特意提醒廖娟可以拿去给别人穿。
家属院里小子比丫头多,年纪比颜冬雪小的,除了傅冉还能有谁。
廖娟立马就想到了傅冉,早上排队接自来水的时候,碰巧徐兰英也在,就道:“咱家冬雪有几件衣裳小了,给你家小冉穿咋样?就是磕碜了点儿...”
徐兰英求之不得,忙道:“那有啥,冬雪那丫头爱干净,穿过的衣裳能有多磕碜?一会儿我去看看!”
这边,傅冉跟着颜冬青往储集镇方向跑,还差半里地的时候,迎面走来个中年男人,约莫四十来岁,肩上扛着麻袋,东西应该不轻,把他累得吭哧吭哧。
傅冉以为他背的是粮食,就顺嘴打探了一句:“叔,在哪儿买的粮呐?”
中年男人瞅了她和颜冬青一眼,眼里有警惕:“少瞎打听!”
说完,加快脚步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走出数米远。
颜冬青停了脚步,回头盯着男人看了片刻,低声道:“他身上背的不是粮。”
傅冉记得特别清楚,颜冬青给她的那张粮票还是装在了棉裤兜里,她打算等傅家人都不在的时候找个地方藏起来,可眼下不仅裤兜里没有,翻遍整个炕也没有。
“大冷的天,在被窝里抖擞啥!”徐兰英反手朝她屁股上甩了一巴掌,吼道:“给我安生点睡觉!”
傅冉摸摸挨打的屁股,委屈的缩在墙角,特别心疼那五斤粮票...下午她都听说了,颜冬青挨他娘狠揍了一顿,说是弄丢了十斤粮票。
廖娟哪里会知道,她的好儿子在外养了一个小娘娘。
傅冉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如果告诉颜冬青,估计要把他气死。堂堂皇帝,白挨一顿打,还什么都没捞着。
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直到困意来袭,傅冉把脑袋往被窝里缩了缩,沉沉地进入梦乡。
梦里,她在偌大的宫殿里穿行着,琉璃地砖,黄花梨睡榻,织锦被,还有雕花木架上支着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傅冉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里是她的寝宫。
她有些激动地喊伺候她的宫女秋景,边喊边往厨房走。
凤鸾宫是大魏历代皇后居住的地方,坐北面南,面阔连廊九间,进深三间,前后两个跨院,外带后花园和厨房。
傅冉一路摸索到厨房,还是没找到秋景,厨房里空荡荡没个人,占据半间屋的石砌台面上摆放着各类食材,井然有序。
石台上空悬挂着腊肉鸭鹅,角落的大水缸里养了数条鲫鱼,地上的木盆里还放一堆鲜笋。
作为大魏最尊贵的女人,尽管傅冉俸禄极少,但在衣食住行方面,皇帝从没亏待过她,凤鸾宫有单独的厨房和厨子,每天都会从御膳房调新鲜食材过来,山珍野菌,米面粮油,事无巨细。
尽管傅冉能猜到这只是个梦,但眼前的一切太过真实,她甚至听见一阵咕噜噜的叫唤声,无不在提醒她饥饿的事实。
灶台的大锅里煨着一盘羊肉水晶饺儿,开锅那刻,浓郁的肉香味扑鼻而来,勾得傅冉口水直流,想着反正是做梦,至少要在梦里尝点肉味。
滑嫩的羊肉沫儿,鲜美的汤汁,仔细咀嚼还有葱姜的香味,傅冉吃了一个之后,嗓子眼里跟长了钩子似的,不歇气的把整盘吃干净。
天知道,她已经很久没有沾过肉末星子了...
从厨房出来,傅冉沿着廊檐往后花园走,正要下台阶时,余光瞄见一丝异常,忙走近细看。
藏青色的底子,背面印着南州城的古城墙,正面是大写的“五市斤”字样,可不就是她昨天丢掉的两张粮票!
粮票怎么会在这儿?难道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傅冉锁眉想了一会儿,下秒,在自己胳膊上狠拧了一把。
疼!
不是在做梦?!
意识到这种可能,傅冉有片刻无措,她回大魏了?那颜冬青呢?
傅冉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凤鸾宫里乱转,翻遍凤鸾宫,也没看到个人影,正当她要拉开凤鸾宫大门出去找时,忽然感到一阵疼痛,她猛地睁眼。
“快起了,娘让你去排队打豆油。”
是傅燕把她掐醒了,掐得用力,说话的声音却很温柔。
傅冉缩在被窝里没动,转眼珠打量四周,低矮的平房顶,脱落斑驳的墙面,和已经烂掉的报纸糊窗户...这一切无不提醒她刚才就是在做梦。
可梦里为什么还是能感觉得到疼痛?
“死丫头,太阳都晒屁股了,还在睡,快起来去打豆油!”徐兰英作势要过来掀被。
生怕她娘动手,傅冉叽里咕噜从被窝里爬起,下一秒,又呆愣在原地。
她手里还攥着那两张五市斤的粮票...
“去打油,听见没有?!”
见她没反应,徐兰英又吼了一嗓子。
“听见,听见了。”傅冉忙下炕,背过身子,偷偷把粮票塞进棉袄兜里。
提油壶,拿油票,傅冉一头扎进颜冬青家里,气喘吁吁道:“皇...颜冬青,你去不去打油?咱两一块!”
“去去去!”
应声的不是颜冬青,而是他娘。
廖娟把油票连带油壶一起塞到颜冬青手里,又不放心叮嘱:“装好了,统共四两的油票,可别再弄丢了!”
一旁的傅冉心虚低下脑袋。
颜冬青很淡定,甚至还跟廖娟讨价还价多要来五毛钱。
社区粮油店打完豆油,颜冬青兜里揣着五毛钱带他的皇后娘娘去了国营饭店。
不中不晌的时间点,卖饭窗口没什么人。颜冬青做主要了了四个大肉包,一碗鸡蛋葱花面,全搁在傅冉面前。
“吃吧。”
傅冉心里有点感动,忙说:“皇上,您也吃点,臣妾吃不完。”
说话间,傅冉从筷笼里抽出两双筷子,知道颜冬青爱干净,去水龙头下洗刷一遍才递给他。
颜冬青接过筷子,夹了一个肉包咬一口,吃完之后还给个评价:“肥肉太多,没有小顺子做的好。”
傅冉却吃得一嘴油,很满足的舔嘴巴,顺嘴提醒他:“皇上,您别挑剔了,有的吃就不错啦。”
颜冬青轻轻一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