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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元怒极, 一副什么话也不想听的架势, 连正跪在下面的蒋盛都不管了,转身就走。蒋盛大概长这么大还没碰到不给他蒋家面子的人, 虽说姜元是未来的鲁王,但王位还没坐上,人还在他们蒋家手里拿着,怎么就敢……
他转头一脸茫然的看他爹,如果他爹生气, 他就敢跳起来去追姜元, 反正赖也能把女公子赖到手里。如果他娶了女公子,日后生下孩子, 那这鲁国说不定就可以改姓蒋了……
蒋盛出生时,蒋家就已如日中天,在鲁国说一不二,他小时候不止一次看到大父蒋淑在莲台将鲁王逼的连话都说不出一句, 待到长大, 虽然家中长辈都没有说过蒋家将要如何,但蒋盛却日夜梦想着日后蒋家登临王位的一日!
只是以前, 他就算在心里想, 也知道如果真有这一天, 坐上王位的不会是他, 只会是蒋彪, 因为蒋彪是蒋淑的儿子。
谁知得天之幸!蒋淑突然死了!他爹又突然把蒋彪赶出了蒋家!蒋盛就觉得他终于知道他爹在想什么了!对啊, 蒋家在蒋淑手里四十年也没有登上王位, 如果他爹做到了,那不是说蒋淑不及他爹吗?
之前将姜元留在此地,蒋盛就算心里痒痒,也知道此时不是他蒋家改天换日的最好时机,至少也要等姜家一脉彻底断绝,才有可能。如果没有姜元,那蒋家就不需再等!可又蹦出来个姜元,那就至少还要再等二十年!这让蒋盛怎么看姜元都不怎么顺眼,甚至觉得他说不定是个假货!
——如果姜元不是蒋家去迎的,换成冯家,他就真敢这么说了!
但谁又想到姜元竟然还有个女儿呢!竟然也是帝裔!就算其母不能言之于口,那也是永安公主!她和姜元的辈份先不管,除非姜元日后再娶一位上国公主并生下孩子,不然这个女儿的身份无人能及!只要娶了她,待她生下孩子,他蒋盛挟子继位也不是不可能的了!
自从听到姜元还有个和永安公主生的女儿之后,这些念头就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
但让蒋盛吃惊的是,蒋伟的神情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烦恼……
蒋盛跪了一阵,吃不准自己该不该站起来,若在诚心,是不是一直跪着才好?
还是蒋伟砸了一个梨过去,他才爬起来,回到蒋伟身边坐好。
屋里三人都没走。冯营闭着眼睛不知是在修仙还是在养神,蒋伟不动,半阖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只有蒋盛看似坐得端正,其实心里跟猴子抓似的。冯营看了他一眼,见他一双眼睛动来动去就知道这小子心早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冯营看得清楚,姜元是想拿姜姬做个钓饵,就像东殷王手里的女儿一样,一定要有足够令他们动心的东西捧出来后,才肯把女儿嫁人。
只是不知蒋家够不够格让姜元许嫁其女?
冯营觉得……悬。现在就把姜姬许出去,他去哪里再变另一个姜姬出来?难道登上王位后,就是一片坦途了?
室外蝉虫鸣叫不休,室内三人静坐无语。
另一侧的回廊上,姜元站在那里,看似冷静,但怜奴知道他的手握紧再松开,松开再握紧,已经不知想了多久。
“爹不如先答应他们。”他小声说。
姜元挑眉,“答应了……”难道还能不办?他还不至于认为等他当上鲁王后,蒋伟就不能将他如何了。现在他除了一个空空的王位,手上无兵无将,无臣无工。
他看向仍在院子里打斗的姜武和姜奔。这两人等回到王宫后,倒是可以试着给他们几部兵马,就算只有几百人,那也是他姜元的人手了。
但只凭这两个小儿,还不能与蒋家对抗。
他是势必要向蒋家低头的。
怜奴道:“如今我们在这里,动弹不得,等回到乐城,爹登上王位,再图其他才有机会!”
姜元道:“可若让我许嫁我儿,实在是……”他摇头轻叹,往那边室内扬了一下眉,“那个蒋家小儿,无才无貌,为娶我儿,竟然杀妻!这样的男子,如何能托负我儿终身?”
怜奴笑道,“爹爹又不止是一个女儿?我也不止一个姐妹。爹爹只说许嫁女儿,又没说许的是哪一个?”他轻声道,“先回国才是要紧!”
姜元不是没想过拿姜谷和姜粟充数,但这又不是蒙头嫁过去一辈子不揭盖头,他发愁的是蒋家发现人不对时,他无法应对啊。
但怜奴说的也对,先去乐城继位,现在答应婚事,等继位后再办婚礼,到时可以给姜谷和姜粟封宫立名,也不算他骗人。到那时若是蒋家不乐,再图后计也来得及。
虽然打定主意,但姜元也生生让这三人等到了天黑。看天黑他还不出来,冯营只得告辞了,他走后,蒋伟也带着蒋盛走了。
回去后,蒋盛迫不及待的问蒋伟:“爹,那个女公子当真是永安公主所出?”这事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不过越想越有可能,永安公主出了名的肆无忌惮,又钟爱少年,姜元虽然看起来年纪大些,那也是四处流浪的缘故,他的身份可比永安公主带进寝帐的健奴高多了,纵然辈份有差别,但上国公主们何时在意过这个?父子兄弟,她们有什么不敢做的?若是永安公主曾经姜元生下一女,想必也不敢大肆宣扬。
蒋伟摇头,蒋盛一愣,急切道:“怎么?不是?”
蒋伟骂他,“什么时候才能静下心来?永安已死,姜元守口如瓶,谁知道这个孩子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蒋盛挨骂都习惯了,只焦急一点:“那到底是不是?”他连妻子都杀了,现在说不是也太坑人了!
蒋伟道:“听风就是雨,你这毛病不改,早晚惹下大祸!”听到姜元有个女儿,起意要娶人家,急吼吼的就让人来传话说要除掉郑氏,蒋伟早知他有这毛病,虽然照他的话做,也是想让他吃个教训,不然这回是杀妻,下回杀子是不是也会这么稀里糊涂的?
蒋盛低头乖乖受训。
蒋伟道:“你想娶,那就去求吧。”
蒋盛犹豫道:“那若不是……”
“是不是,娶回来还不是任你处置?”
蒋盛这才放下了心,既然蒋伟让他去求,他就天天去姜元门前站岗,服侍姜元,做足了姿态。这一做就做了十天。
“蒋盛今天又来了。”姜姬给姜武的手臂上绑上布条,听到外面的动静,说:“他天天来,侍候爹爹穿衣穿鞋吃饭喝水,吃错药了?”
姜武和姜奔天天习武,现在姜元给他们下了死命令,每天必须互为对手打上六个时辰,若不认真,两人就都没饭吃。姜元嘴里的认真就是要他们互相下狠手,不能故意留情。但输了的人也没饭吃。
不出两天,姜武就浑身是伤了。
不过姜武和姜奔好像关系又好了一点。让姜武说,就是:“好歹也做过几年兄弟。”打过之后,姜武对姜奔的怒气消了不少,就是姜姬看到姜奔一瘸一拐的,也很难不动容。
他们两人现在对打,用的都是带铁尖的矛,这样杀伤力就大了。姜姬想起八路军都会在手臂和小腿上绑上布条,她试着给姜武和姜奔绑上后,发现这样确实可以减轻利器所伤的机会,就算被矛头擦过,不绑就是一条口子,绑了就可能不受伤,或者只破一层皮。
连焦翁看了都忍不住向姜姬求一些布条,他一开始绑得太紧,脚都发青发紫了,被姜姬看到连忙阻止,才学会绑松一点。
但这些也不能阻止他们每天伤痕累累。
姜姬只好每日都准备好伤药和热水,每次他们打完,她都要和姜谷、姜粟一起给他们裹伤。有时她都不知道该为这两人打架生气好还是高兴好,因为就连姜谷和姜粟都高兴姜奔又回到他们中间了。
“你别出去就行。”姜武握握拳头,觉得绑得正好,起身说,“中午你好好吃饭,不要等我了。”
姜奔从姜谷和姜粟那里出来,站在廊下等着,他看到姜姬还有一丝不自在。
姜姬对他俩说:“别打眼睛别打头!别打膝盖!”然后皱着眉看这对兄弟去外面死掐了。
等他们走了之后,这里就突然变得安静又空旷。姜谷和姜粟只管陪着姜旦玩游戏,她是不想参与的,她既不想拿木球砸姜谷和姜粟,砸姜旦又下不了手。她发现没办法劝姜谷和姜粟主动躲开姜旦砸来的木球后,只好改变游戏规则,让姜谷和姜粟拿球砸姜旦,对姜旦说“被砸到就会输,不被砸到的才赢”,姜谷和姜粟不敢砸姜旦,姜旦就赢得很开心,还消耗了过多的精力,一举多得。
她听着不远处的花园中姜旦兴奋的叫喊声,轻轻叹了口气。有时她真觉得当男人好处很多,至少姜旦就不必发愁被人设计嫁给随便什么人的事。
姜元这里的仆婢不知是不是被交待过,全都像哑巴一样一言不发,不管她说什么,问什么,全都不回话。她要吃要喝要玩,要丝绢绫罗,要金银玉饰,他们顷刻就会送来,但就是不跟她交谈。
站在回廊上,她能看到隔着庭院的另一边的屋里,姜元和蒋盛对坐。这个距离让人又爱又恨,如果凝神仔细听,能依稀听到一两句,如果像上回姜元大吼那样,那就听得特别清楚。但像这样两人对坐谈话,她都恨不得长一副顺风耳了!只能听见唏唏的声音,说什么却听不到。
她就只能守在这里,盼着他们再吵起来。
隔着一道帘子一条回廊,蒋盛能看到坐在那里的女孩子。她看起来年纪尚小,肤色极白,像是从没晒过太阳,配着红色的深衣更显肤色盈白。这让他不免畅想日后在床榻上的风光。
姜元注意到他走神了,他是故意选在这个地方的,姜姬常坐在对面的回廊上看着另一边玩闹的姜旦。费心调养数年,也算是能见人了,隔着帘子朦朦胧胧的才好,让人心痒难耐。
他清了清喉咙,蒋盛连忙回神,摆出一副正经面孔,殷勤道:“听说大公子好食涟鱼,我已经请人去涟水了,过不了几日,大公子就能在乐城莲花台吃到了。”
蒋盛知道只凭自己的份量是不够的。现在他爹还不是蒋家家主,至少不够名正言顺。他又只是蒋伟之子,跟姜元之女是不相配的。
但现在姜元在樊城蒋家!他想回乐城,就必须答应婚事。
姜元面现悲苦,干涩道:“……我儿尚幼,她还没有见过莲花台,还不曾住过摘星楼……”
摘星楼是莲花台一景,乃是照苏王所建的楼阁,只有历代鲁王住过,还不曾住过别人。蒋盛听到姜元竟然想让姜姬住摘星楼,更激动了!
姜元话里动摇了,他生怕再逼下去,姜元又不答应了,柔声道:“都是小子无礼,令大公子不快了,小子这就请父亲来!”
姜元掩面,连连摆手:“不要请你父来!我、我身体不适,请公子恕我失礼了。”说罢不顾脸面,不容蒋盛告辞,踉跄而去。
蒋盛坐在空室内,虽然被主人当面退席扫了面子,他却不觉得被羞辱了,相反,他兴奋极了!这就是姜姓氏人!这就是未来的鲁王吗?如此软弱!如此无能!这等小人,坐在鲁王的位子上,是鲁人的羞耻啊!
他陡然觉得自己更加高大了。
日后果然还是要靠他,蒋家也要靠他才能更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