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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略有修改,追文的亲亲请从上一章看起)
自从那日琼林宴后,灵均待杜家的心就凉了许多,原本也没有多大热忱,不过是他感念着杜家的一份知遇之恩。
但最后他才发现,杜家的所谓“知遇”,原来从一开始就不是他想的那样简单。
在金銮殿上涎着脸向小皇帝主动请缨、入翰林院编修篆书后,在离季承晏安阳王府不远的一条街上赁了个简单的小院,也没题门匾,简单命了个“寄心居”之名,灵均就带着小翼遥直接搬离了杜府。
杜毓几次三番来寄心居劝灵均搬回杜府,灵均看看杜毓那毫不知情的诚恳模样,张张嘴,又低头去摆弄院中的梅树,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
“安弟,你实话告诉我——你执意搬出杜府住到这里,是不是为了方便私会季承晏?”
杜毓苦劝无果,最后的这一句话可以说十分刻薄。
他的安弟和那季承晏到底发展到了哪一步,他其实看得清清楚楚,就是看得清楚,他才会更加愤懑伤心。
那日琼林宴结束后,他听闻安弟被皇帝单独召见,便在宫门外等着安弟出来后好一同回府。
他一直守着,却始终不见安弟出现,倒是安阳王府的马车驶了出来。
安阳王季承晏有特权,可以乘坐马车在宫中出入,近几年来已不怎么见季承晏使用这一特权了,但杜毓见此虽疑惑,也只当是季承晏故态复萌,当下就吩咐家奴将自家马车退后几尺相让。
杜丞相与安阳王素来不和,他自然是与自家爹同进退,见面时的礼数虽不能废,但旁的寒暄问候就恕不相奉了。
在宫门外守了一夜,担心了一夜,知道小皇帝素好男风,他甚至想过要直接闯进去把安弟带出来,但到底还是忍住了。
再等等吧,不能胡来。安弟或许只是与皇上谈得太兴起、忘了时辰了——杜毓虽年少,但官场上摸爬滚打几年,该有的冷静持重,他也不会因年纪轻就没有。
谁知他在宫门外守了一夜,第二日不得已回府时,却得知安弟昨夜是在安阳王府度过的。
那辆从他面前驶过的安阳王府的马车上,正载着他苦等了一夜的人。
杜毓急冲冲地跑去安弟房中看他,一推开门,见到安弟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了:
安弟已经和季承晏好了,而且,安弟是伏低做小的那个。
这个认知让杜毓瞬间血液倒流、几乎要愤怒地对眼前人吼叫喝骂,质问他为何抛弃尊严、质问他为什么就这么喜欢那个冷冰冰的季承晏,但看到安弟的神色,他怔住了。
安弟对季承晏的欲望从不掩饰,如今既已了了心愿,为何他竟一点也不觉得安弟开心?
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靠在床头盯着床顶发呆的人,是他从未见过的寥落神色,那一瞬间,他慌了、心疼了,什么话都骂不出来了。
再然后,就是安弟突然请入翰林院、突然搬离杜府。
见过安弟那样凄冷的表情,他怎么能够放心让安弟一个人在府外生活?
多日来坚持不懈地来寄心居劝安弟搬回杜府,一半是真的担心安弟在外面过的不好,一半则是出于自己不想让安弟和季承晏更进一步发展的私心。
但此刻话一出口,杜毓就后悔了——这话不仅显得自己心胸狭窄,更是将安弟所剩无几的自尊也伤得体无完肤。安弟待季承晏如何,能为季承晏做到什么地步,他心知肚明。
杜薄安爱季承晏,爱到可以甘愿雌伏人下,爱到可以抛弃男性尊严,爱到——可以与全世界决裂、也要奋不顾身地去追逐那个人的身影,而那个人,却从不肯在他身上多停留一瞬目光。
杜毓恨,恨自己珍爱的人为什么在那季承晏眼里就这样一文不值、可以随意玩弄,恨自己为什么没本事将安弟的人和心都夺过来。
正是这恨,让杜毓口不择言。
果然,灵均闻言一怔,手里修剪梅枝的动作停下。
杜毓慌忙道歉:“安弟、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这样说的,我是……”
灵均反而笑了:“为何道歉?毓哥,你说的没错,我住在这个只需几步路就能到安阳王府的小院里,就是为了私会季承晏。况且,你不也猜到了吗——我早已与安阳王成了好事,这样一个幽静少人的院落,正可任我和安阳王折腾,真是甚合我意……”
杜毓一张俊脸瞬间惨白。
自己猜到的和亲耳听到的,果然是这样的不同。
灵均看着杜毓刷白的面色,心中生起一种凌虐的快感——我爱的,求而不得;我不爱的,视我如宝。
既然如此,那就互相伤害吧,看谁能撑到最后。
但灵均还是有不忍:这个向来飞扬灿烂的少年,不该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不该卷入自己和季承晏之间这样黑暗又无望的爱恋。
“杜毓,我还是叫你杜毓吧。”灵均低头,微微一叹,“你该知道的,我从没给过你希望,而且,以后也绝不会有这种希望。”
杜毓身形微微一晃。
灵均看一眼眼前少年强撑着的苍白面容,转身就向房中走去:
“杜毓,从今以后,你不要再来寄心居。我,并不期待你的到来。”
这最后一句话,彻底击垮了杜毓的所有伪装,平静如碎片般剥落,杜毓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府的。
只知道自己一回府就倒在了床上昏睡过去,梦里全是那个纤细灵动的身影,那卷起自己无限旖思的明媚湖蓝,那在骏马上朗声欢笑着的妍丽面容。
自幼习武、从不生病的杜小统领杜毓病了,高烧三日不退,在床上翻来覆去叫着的都是一个人的名字:杜薄安,安弟,安儿。
杜丞相派人去请自己的义子杜薄安来杜府见一见杜毓,杜薄安始终没有来看杜毓一眼。
杜丞相从此知道了,在自己这个义子的心中,是再没有杜家的位置了。
不过一枚弃子,丢了就丢了,只是他的宝贝儿子……
后来杜毓病好了,却更加沉迷武艺,常在军营一呆就是数月,不问嫁娶,不问旁事,手段利落狠绝地处理了诸多沉珂旧务。
渐渐地,蒿京城里杜毓杜小统领的威名无人不知。
日子还是要照样过,媳妇儿还是要照样追,灵均这个新晋翰林院学士彻头彻尾地成了安阳王季承晏的狗腿小跟班。
“阿晏,你来啦?快尝尝我今天做的菜,有你最爱吃的辣子鸡!”
季承晏一踏进云水阁,坐榻前那个湖蓝色的纤长人影就献宝似的端上一盘香喷喷的辣子鸡凑到眼前。
挑眉看去,只见那捧着菜的小人眉眼弯弯、清亮的眼中盛满期待。
没有犹豫的,季承晏转身就要走出云水阁。
“阿晏!等等、等等!你尝尝我做的菜好不好?就尝一口、一口就好了!光是买这炒菜的辣椒,我就跑了三个集市呢!”
灵均猛地拦在季承晏面前,又将那菜锲而不舍地呈到季承晏面前,大大的眼里闪闪发亮。
季承晏扭头不去看这灼人的目光:“杜薄安,可还记得琼林宴第二日本王对你说过什么?”
“记得呀!”灵均就像以前来云水阁上课时回答季承晏提问那样开开心心地答道,“阿晏你说让我不要再去找你嘛!”
季承晏转头看向灵均。
“我听话了呀!所以你看,我没有去找你,我在等你呀!”灵均嘻嘻哈哈道,那神态颇为无赖,却掩不住眼里的那股子执拗。
季承晏周身一震。
我没有去找你,我在等你——这个少年为何如此执着?
带着难明情绪的目光在少年身上扫视,清澈的少年大方地任季承晏审视,只是那亮晶晶的眼中始终蓄满灼人的爱慕眼光,烧得季承晏渐渐不安。
这双眼,让他想起了那晚它的主人在自己身下时的娇 吟婉转,想起了那些交缠的温热吐息,想起了它的主人情到浓时倾泻而出的缠绵情话……一样一样,都让他平静了二十七年的心湖搅起波澜。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杜薄安,不要找本王,也不要等本王,本王不喜男风!”季承晏推开眼前拦路的少年,又要往外走。
“我也不喜男风,我只喜欢你!”灵均不依不饶,端着那盘辣子鸡又拦在了季承晏面前道。
季承晏闻言不由怔住了。
灵均见季承晏动摇,笑嘻嘻地就将手上菜肴端到他面前讨好道:“所以,亲亲阿晏,你能不能卖小的一个面子,尝尝我做的菜再走啊。”
眼神亮亮,红唇嘟起,模样颇为诚恳凄切。
“啪——”季承晏挥手一推,眼前人就被一个大力隔开,湖蓝色的身影一个不稳,手中端着的菜盘就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瓷盘碎成凌乱小片,盘中的鸡丁滚落一地、汁水四溅。
阁中二人俱是一愣。
灵均呆呆地盯着地上摔得七零八落的菜,然后,默默地蹲下身去,小心地用手将那些碎片和肉块聚拢。
季承晏眼中一片阴沉,踌躇着,到底还是开了口:“你……”
“没关系!”地上蹲着的少年却猛地一仰头抢过了话头,妍丽的面容依旧笑得暖意融融,“没关系啦!阿晏你不喜欢这道菜,下次我再给你做一道更好吃的!”
季承晏喉头一窒,半晌,冷冷开口:“不需要。这些东西让杂役们收拾,你以后不要再来。”
说完,也不管地上人什么反应,转身就大步走出了云水阁。
行出数步,季承晏忍不住回头一望,只见阁中那湖蓝色小人还在蹲着身子,低头默默地收拾着地上的残渣。
心头莫名一阵烦躁,随手点了两个杂役去云水阁中帮忙,季承晏便又转身离去。
这次,季承晏没有再回头,所以他没有看到,在他彻底离去后,那个阁中的小人是怎样挥退了前来帮忙的杂役,一个人抱着胳膊埋着头,蹲在地上,哭得无声而又剧烈。
母后,以后见到你,我一定要告诉你,金龙一族其实是很爱哭的,你看,我又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