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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房中,正则指节扣桌,闲闲地看灵均在一旁掏出熏炉、斫下一小块迷情香、投入、引燃,目光幽幽。
“你似乎很有经验?”正则突然问道。
灵均心中咯噔一下,忙赔了笑脸:“呵呵,这熏香不都是这么用的么?正则兄你府里没用过?”
正则不再说话。
灵均暗自擦了一把汗——要是正则再逼问下去,自己可真没把握不会把逛窑子那次,用迷情香设计他的事情给招出来。
要是正则知道了这件事会有什么后果?
灵均偷觑一眼一旁闭目入定的正则,微阖的双目仍不停散发出冰冷危险的气息,咽了口唾沫,他决定还是把这件事永远埋在心里、打死不吐口。
点上迷情香,灵均又给阿晏和云玄典、正则一一派发了解药。
正则最后从灵均手上接过解药时,缓缓将他修长的手从灵均掌心一路抚摸到指尖,目光意味深长。
灵均心里一阵酥麻,心神恍惚片刻后又恢复如初,佯装没发现正则的揩油。
自从正则对他宣示了主权后,这样的挑逗早已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无所谓,他一个大男人被另一个男人摸了几把,还能少块肉不成?
何况这男人还是自己未来的……灵均瞄一眼正则神色,暗自压下心中雀跃。
不行,这几日还是得摆摆谱,要是这么轻易就被他正则勾了去,以后自己还怎么在家里立威?
驯夫无罪,摆谱有理!
打定主意不放松,灵均吞下手中留给自己的解药,坐到一旁静静等待子时的降临。
枯坐无聊,正则当然不委屈自己,化出棋盘,便从面前棋盒中拈出一粒白子,“扣、扣、扣”地敲着桌面,挑眉看灵均。
灵均暗叫一声苦。
这一路走来,灵均和正则无聊时也会对弈几局,虽次数不多,但哪次不是他灵均小爷被杀得片甲不留?他就没一次翻盘的时候!
很没面子的好不好?媳妇儿,我们要不比赛画画?
面对灵均乞求的目光,正则当然不会动摇,依旧拿一双清冷冷的眼在灵均身上扫来扫去。
好吧,舍命陪媳妇儿!
灵均正撸起袖子准备去棋盘旁被正则“蹂躏”,谁知一旁沉默着的云玄典却突然开口了:
“正则仙人,您可是喜欢下棋?正巧在下也喜欢,不如我二人手谈一局?”
正则挑眉看他:“你可行?”
云玄典扬起一双秀眉,语气中颇有些自得:“未曾败过。”
正则显然被这番话挑起了兴趣,目光微沉,冷冷道:“好。那便盲谈。”
下盲棋?
乖乖,他灵均小爷今晚这是要围观一场高手之间的巅峰之战了么?
看正则眼中兴味,灵均心中为自己得救而暗自感到庆幸,不禁对云玄典投去感激的一瞥,即使明知他看不见。
但云玄典偏偏就像感应到了似的,冲灵均的方向投来一个微笑。
灵均又是奇了,这云玄典难不成也是生了颗七窍玲珑心?不然怎的眼盲都阻止不了他的敏锐?
正则和云玄典二人便各自留在原位就这么隔空下起了盲棋。
“黑子先行,让你三子。”一开局,正则冷然说道。
“不必,你我公平对弈就好。”云玄典抚着怀中阿晏的毛,微微一笑。
正则微眯双眼。
完了完了,看媳妇儿这眼神,等会儿是要狠狠碾碎云玄典才肯罢休。
云公子,你就准备好记下你人生第一次败局吧。默哀。
二人不再多言,各自沉静地开始了战局。
灵均在一旁看得也是惊心动魄。
盲棋不同于执子下棋,正是因为其无实际棋盘、无实际棋子,每下一步,都是在脑海中进行,因此不光要记住自己的棋,还要记住对手的每一步棋,同时还要在脑海中计算全局、估计走势,所以盲棋非顶尖高手不能下好。
不仅下盲棋的人费脑子,就是在一旁观棋战的人也费脑子。还好灵均记性不差,一路跟得上二人步伐,也不怎么吃力。
此时还是正则略略占了些上风。
灵均心里便有些放松——虽然感激云玄典救自己出苦海,但私心里,他当然是希望媳妇儿能赢。
云玄典显然是纵横棋界多年未逢敌手,眼前的正则让他有些吃惊,但他还是紧锁了眉沉着应战。
灵均不禁有些佩服。
小子,能在正则手下撑这么久,你也算不赖了。忆往昔,自己可是才一上桌、没倒腾几下就全军覆没了,唉,说起来真是满掬一把辛酸泪!
“噼啪——”燃烧的蜡烛蹦出一线火花。
“我输了。”云玄典默想着棋局,一番苦思后,豁然开口,洒脱一笑。
正则的眼中升起一丝胜者的愉悦,话语却仍是清清冷冷:“你的棋力不俗,改日再下。”
云玄典淡笑点头:“求之不得。”
灵均看着正则低头袖入棋盘棋盒,眼角还不停向自己瞟来的样子,不由有些好笑。
正则大爷,你其实心里已经把这凡人小子给鄙视透了对吧?你其实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了对吧?你其实现在特别希望小爷我锦上添花、崇拜地夸赞你一句对吧?
呵呵,偏不。
灵均紧咬牙关,死死憋住那句就要冲口而出的“正则兄,你真厉害”。
正则拧眉看灵均,状似不满。
灵均回以无辜一笑。
正则的眉毛拧得简直能编成姑娘的麻花辫。
灵均心中已经笑得翻江倒海。
“铎铎铎——”报更声一响,子时已到。
“去带人。”正则冷冷道。
灵均四下一望,指向自己:“我去?”
正则抱手看灵均,一副“你不去谁去”的大爷样。
好吧,他去,他就当是体恤媳妇儿下棋辛苦。
灵均颇为狗腿地穿墙而出,三步作两步地来到了白日里就打听好了的伙计住房,偷偷摸摸地在黑暗中摸索了一阵,看清了通铺上小二阿明的脸,一个昏睡咒加持,便扛着小二麻溜地回到了厢房。
“砰!”灵均把这小二往房中地上一丢。
小二阿明就势在地上一个翻滚重又睡好,大字朝天,鼾声如雷。
正则瞥灵均一眼。
灵均忙施法解开了阿明身上的昏睡咒,再一个巴掌伺候,阿明醒了。
“啊——唔唔唔!”惊醒后的阿明看清灵均等一干陌生人围在身旁,正欲尖叫,正则一个施法,他便被紧紧封住了两瓣唇。
“听着,现在我们解开你嘴上的咒术,等会儿我们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知道吗!”灵均端着熏炉,结结实实地在阿明头边又转了两圈,确定阿明已经被迷得晕晕乎乎了,这才使眼色让正则解开了他的咒术。
阿明迷迷糊糊地点头问道:“几位客官,你们想问什么?”
灵均满意地看着阿明的反应,正则在一旁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
灵均顿时又对葛仙翁的创造力佩服得五体投地。
葛仙翁的迷情香不同于凡人的迷香。凡人的迷香只能把人迷得昏睡,说白了就只相当于一个麻醉。而迷情香却可以在迷人心智的同时让那人保持清醒,诱发人说出心中实言。定力不强者,一闻便中招;定力强的,闻着香、配上几杯酒也就逃不掉了。
上次在妓院中,像正则这样自律强势的,不也闻着香、一杯酒就中招了么?
葛仙翁啊,真是四界第一药仙圣手!
“你可还记得八月初,修仙大族李家的大公子来你客栈中寻人一事?”云玄典开口问道。
“李家大公子……”阿明的眼神像是在过去翻找着什么,片刻又道,“是的,李家大公子来过客栈中找人,那个人住的就是这间天字一号房,当时是小的带的路……”
云玄典皱了皱眉,又问:“当时住在这房中的人,是什么模样、什么身份?”
阿明却摇了摇头:“小的不知……那人进进出出都戴着个黑色幂离,身上也被黑袍子遮得实实的,听声音像是个年轻男子。他一进客栈就要了这个房间,从不和人攀谈,除了点餐要洗澡水,从不与小的们多言,小的们都有些怕他……”
“只是不与人说话,为何要怕他?”正则敏锐地抓住了阿明话中的疑点。
阿明听问,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瑟缩了一下,抖抖索索道:“小的给他送餐时,瞧见他桌上放着一把短刀,刀上带血……”
灵均三人不由凝眉——颂朝除朝中将士、宫中护卫和修仙人外,一律不准百姓私自佩兵,这黑袍人不仅带刀出行,而且还用刀伤了人,若不是修仙人,只怕是虚空界来人。
“那刀是怎样的刀?”正则问。
“很薄,上面有镂空的桃花花纹,很好看。”阿明回忆道。
正则眉头一凝:“妖王穹离。”
穹离?灵均突然想起,曾在四界史课本上看到过他从不离身的佩刀桃落,银色刀面,中有镂空的银色桃花花纹,刀面饮血时,桃花花纹就会化为绯红一色,十分独特艳丽,也因此被誉为四界第一刀。
四界中人,识其刀知其人,桃落刀已然是妖王穹离的身份象征。
若真的是穹离来了凡界与李家密会,岂不是虚空界妖族要有动作了?妖族要做什么?难道是受了女魃指使……
“李家大公子那日来找黑袍人,他们说了些什么?”灵均问。
阿明又摇了摇头:“小的送了茶就出来了,只听见里面传出什么妖啊魔的,小的没敢多听,正准备下楼,云家三公子就赶来了。”
正则和灵均齐齐望向一旁的云玄典。
同路了这许多日,他们倒一直忘了问了:堂堂云家三公子云玄典,怎么会突然来了碧泉客栈、直奔天字一号房?
云玄典被他俩盯得讪讪,摸了摸鼻子,小声道:“在下那日收到张字条,上面说白敬谨带着个妙龄女子,到这客栈里要了天字一号房……”
灵均扶额一叹:果然爱情面前人人都能成傻子。
且不说这挖陷阱的手法是有多拙劣,光是白敬谨那副严于律己、苛以待人、就差把“凡界第一卫道士”几个大字刻在脑门上的模样,你说他会带着女子来客栈开房、白日宣 淫?不好意思,你信吗?反正他灵均不信。
可再一瞄边上同样就差把“天界卫道士”几个大字刻在脑门上的正则,灵均突然又没了什么信心。那几段灵均和他之间为数不多却足称惊世骇俗的调戏与反调戏,灵均真是一时间没了准确判断人的自信……
察觉到灵均的目光,正则冷冷把灵均一瞥。
灵均忙缩了缩脖子,摆出一副专心审问的正义模样。
“云公子,有人设计要夺你的玄览镜。”正则袖手垂目,悠悠道。
灵均心中一惊,恍然大悟。
“不错,如今回想起来,整件事似乎一开始就是冲着在下的玄览镜而来。”云玄典怀抱阿晏,垂头沉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