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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魃举起巨大的骨刀举重若轻似的一挥,覆盖在陆夫人身上层层叠叠根须瞬间化为虚无,现出了底下那张龇牙咧嘴的婴儿脸。
“妖物,受死吧!”
在场唯一不欢迎女魃的,大概只有陆夫人了,她惊恐地调动她虚构出来的世界的力量,然而不管是血池、骨架还是她赖以为生的根须,到了女魃的面前,统统变得不值一提。
原本将我们困住的世界,一点一点的坍塌、崩溃……
土墙崩毁、血池散去、连同陆夫人身上的根须也不断的萎缩,她像是终于知道怕了,在女魃的骨刀再次举起之时,她跪在了地上,学着战云一样,对女魃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请圣女恕罪!是我一时糊涂,请饶了我们这一次吧!!”
陆夫人肚子上的婴儿脸还要冲着圣女嚎叫,被陆夫人一把捂住了嘴,哪怕她那变成根须的手被婴儿脸咬得血肉模糊,她也不肯放手,连那双因为妖变而猩红的双眼,此时也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女魃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血泊之中的陆夫人,淡淡问道:“你杀了多少人?”
陆夫人愣了一下,踟蹰了一会儿,带着几分不确切的回答道:“大概是两百多人?”
“杀了太多人,自己都忘了有多少人吗?”女魃冷笑一声,抬手在骨刀身上弹了一下,发出金鸣之声:“如果你自己都不记得的话,那我来告诉你,你杀了两百六十八人!”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当女魃说到“杀”这个字的时候,她的身上瞬间散发出的戾气……这是我从来不曾见过的一面,原来女魃也有这样的一面吗?
陆夫人闻言,脸色一变,随后又平静了下来,丝毫没有给自己辩解的意思,低着头表示绝对的臣服,道:“这些都是我杀的,是我做错了,圣女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是!我的孩子是无辜的!之前的事情也好,这一次的事情也好,都是我做出来的,请您看在他还是一个孩子的份上,绕了他这一回……”
我心中慨叹,这个陆夫人虽然心狠手辣,但对自己的孩子真的是没话说。
“晚了!大错已成。它吃的人还少吗?饶了它,那谁来平息那些被它吃掉的灵魂的仇恨!?”女魃大喝一声:“受死吧!”
话音刚落,手中骨刀瞬间脱手,朝着陆夫人飞去!
骨刀势如破竹,但凡经过的地方,瞬间都化为灰烬,刀尖朝前,若是被这骨刀刺中,不难想象陆夫人的最后命运。
大概知道难逃一死,直到这个时候,陆夫人依然选择将最后的一点生机留给她的孩子。
“孩子,快跑!”
只见婴儿脸从陆夫人的肚子上掉了下来,连带着竟然瞬间生出了四肢,而陆夫人则瞬间衰弱了下去,原地一点一点的枯萎,小腿、膝盖、大腿……水分消失变成枯枝,然后连枯枝也化为粉末……
但女魃显然没有放过那婴儿脸的意思。她抬起了手,立刻有一道光芒在她手中显现,一点点幻化成了控魂铃的形状,她低喝一声:“去!”
控魂铃朝着婴儿脸的方向飞去,在空中变大了数倍……
原来这才是控魂铃的真正使用办法吗?
我呆呆的看着控魂铃轻而易举地罩住了婴儿脸,那婴儿脸显然非常愤怒,但它除了恶意和杀戮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智商,在反抗中被控魂铃作为养分吸收殆尽……
“好好吃~”
“还想要更多~”
“还要更多~”
我不明白,既然控魂铃已经找到真正的主人了,为什么我还能听到控魂铃的声音?而且我也明白了控魂铃只有在女魃的手中,才能真正显出它的实力来。
陆夫人亲眼目睹了孩子的消失,彻底崩溃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一股力量,支撑着她,明明被骨刀贯穿了身体,她将刀子身上拔掉,拼命地朝着女魃的方向而去:“圣女?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可是我只是想要让我的孩子活下去而已!为什么!老天爷,你瞎了眼吗!?”
不知道是不是被陆夫人的言行触犯到了,在土墙崩塌之后现出的黑夜忽然劈下一道惊雷。
雷声大作,四处炸起,使得在场的每个人的脸色都影影绰绰的,看不分明。
“老天爷!你说啊,我说错了吗?我只是想让我的孩子活下去而已!都说苍天有好生之德!都是骗人的哈哈!都是骗人的!我的丈夫为了救人,被人乱刀砍死,家业被那些忘恩负义的家伙盗走,坏人都活得好好的,为什么只有我,我的小光!不!我没错!是你错了!是你这不开眼的苍天!”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我看着陆夫人消失在天地间,连呼吸都忘记了。
陆夫人死前的话深深的震撼了我,她的悲痛,她的诘问,她的绝望。到底谁是好人谁是坏人?陆夫人害死了无数人,但在调查之中,她分明是个圆了无数穷学生的梦想的大好人,可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她却化为了杀人魔鬼……
轰!
又一道雷砸下,我茫然的朝着孟鸿宣望去,正好看到他朝着女魃的方向跑去,在电闪雷鸣之中,我看着他将女魃紧紧的拥抱在怀中,张开了结界,战云好像这才醒来一般,立刻跟上,只是举止之间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烈风看了看女魃,又回头看了我一眼,有些无措的问道:“圣女,我们去避一避吧?”
我苦笑了一下:“不要再叫我圣女了……你们的圣女在那里!”
孟鸿宣望向我,或许是这天太黑,或许是这雷太亮,我看不见看不分明他此时是什么表情。
我不愿几人难做,率先上前,和女魃打招呼:“女魃,好久不见!”
其实我想问女魃和孟鸿宣是什么关系……她所爱的不是蚩尤吗?可是现在她依赖着孟鸿宣的模样,却是那么自然,就像是一对真正的情侣一样。
我没想到的是,女魃看着我,却是一脸冷漠,好像根本不认识我一样:“你是谁?”
“额,我是……”我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虽然因为曾经的奇遇,与女魃和蚩尤共患难过,但那也只是我以为的而已,尤其是现在早已经过了千年,复生的女魃早就忘了我也不稀奇。
“我,你就当我是一个路人吧。”
“是么?”女魃转而望向孟鸿宣,冷笑着问道:“那你呢?对你来说,她算什么?”
我心里一紧,下意识望向孟鸿宣,他没有看我,淡淡笑道:“只是朋友而已,你胡思乱想什么。”
朋友?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想笑。
原来,我们只是朋友。
确实,我们只是朋友。
又一阵惊雷大作,女魃忽然尖叫一声:“是他,是他要来抓我了!快点,我们快走!”
女魃脸色苍白无比,目光发直,瞪着天边一道又一道的惊雷,眼睛中充满了惶惑不安,她一会儿直往孟鸿宣的怀中躲,好像非常害怕打雷,一会儿又拉着孟鸿宣想逃走。
我们都被女魃的反应弄懵了,尤其是孟鸿宣,他轻拍着女魃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已经没事了,现在谁也伤害不了我们……”
“不!还没有结束!”
天空终于下起雨来,一颗一颗然后连绵成瓢泼大雨,好像要把人打散一样,打在皮肤上,刀割似的疼。不知道是不是雨太大的缘故,女魃的身影好像变得影影绰绰起来……
等等,好像不太对劲!
女魃抓住孟鸿宣的衣领,好像在忍受什么痛苦一样,脸色因扭曲而显得有几分狰狞,她大声诘问:“我做错了什么?还是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丢下我?不,你不能忘了我……”
我有些受不了,麻蛋,要不要这么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真当姑奶奶不是人啊?正当我想闪人时,女魃却突然抬起手指向我,恶狠狠的问道:“她是谁?她是谁!”
这算不算遭到池鱼之殃?我根本什么话都没说好吧?
孟鸿宣握住女魃的手,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不知道……我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了,怎么办?我好像忘了……”
“没事的,我不会忘记的。”
我有些茫然的看着孟鸿宣对女魃轻声细语的样子,这是我从来没有看过的。
原来不是他不会温柔,只是因为我不是他想要温柔相待的人。
女魃的身影真的在消失,不,与其说是消散,更像是晕开了一样——就像是之前女魃由凝聚的光芒中走出,此时她身上的光芒不断散开。
她拼命抓着从自己身上消失的光亮:“我不要消失,我想活下去!我想活下去啊!”
战云看到这样的女魃,有些忍不住了:“圣女,您怎么了?需要属下做什么?”
烈风拉了拉他的衣服,战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拉我干什么?”
“女魃,你怎么了?”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开了口。
女魃好像被点了暂停键一样,一下子平静了下来,她望向我,一眨不眨的盯着我,那眼神让我想起猎人盯上猎物时的样子……
我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这时候,天空忽然打下一道雷——正好对准了孟鸿宣和女魃的位置!
“快躲开!”我大喊一声,却见女魃一下子推开了孟鸿宣,也避开了那一道闪电,可是她的身形却在瞬间消散,在她消失前,冲着孟鸿宣大喊:“我要活下去,你一定要帮我!不要背叛我,否则我就拉着你一块死!”
随着最后一个“死”的声音在天地间淡去,方才还乌云遍布的天空一下子放晴了,乌云飞快散去,晨光普照大地。
树林中一片狼藉,本应该郁郁葱葱的树林,此时像是被什么暴徒毁坏过一样,绝大多数的树都没有了,仅剩下的要不是早就坏死的枯树,还有的,就是七零八落的白骨。
大雨冲刷过后,血池中的血被冲刷进土壤中,散发出一种混合着泥土气味的淡淡血腥味,昭示着恐怖的夜晚真的已经离开了。
在女魃消失的地方,控魂铃再次出现,从半空中掉了下来,被孟鸿宣接个正着。
战云也伸手想要去抓控魂铃,但慢了孟鸿宣一步,他疑惑的看着控魂铃,质问孟鸿宣:“怎么回事?圣女呢?她怎么消失了?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孟鸿宣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控魂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战云要去抢控魂铃,孟鸿宣抓住他的手腕,看似轻轻一甩,战云这个一米八的壮汉一下子被扔了出去。
烈风连忙去拉住战云,才避免了他落得啃土的命运:“好了,战云,你先别急……”
战云却不怎么领情,他甩开烈风的手,愤愤的瞪着孟鸿宣:“怎能不急?那是真正的圣女!她现在又消失了!又消失了!为什么圣女消失了,这个冒牌货却没有消失!?”
他忽然转头瞪向我,好像是我害得女魃消失的一样。
我有些想笑,这些人真是够了,一个个的,先是不问三七二十一,硬是把我当成圣女,现在又说我是冒充的?真当本姑奶奶是软柿子是吧?
烈风狠狠拍了战云的肩膀:“你胡说什么?现在情况还没有弄清楚不要乱说!”
此时战云似乎早就体力不支,被烈风这么重重一拍,差点没趴在地上。
我伸手扶了战云一下,看着他淡淡一笑道:“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我之前已经说过我不是圣女了,而且也让你们选择要走还是要跟着我,这冒牌货的锅,我背不起!”
烈风一脸无措的看着我:“圣女,你不要生气……”
我苦笑着摇头:“我有什么好生气的?真正的圣女出现了,你们两个有地方去了,我也清净了,这多好,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不行,说不下去了。我深吸了一口气,瞥了一眼还望着控魂铃发呆的孟鸿宣,转身离开。
可是我还能去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