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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绣看着手中的信,这是秦芳宜离开前才想起来交给她的,说是景仁义托她转交的。
今天秦芳宜能从相府逃出来少不了景仁义的帮忙,以前看着最不靠谱的一个人竟然是整个相府里最有情有义最重亲情的。
这样生死存亡的时刻,他没有借着昨天上午救了她的事情来让她为他求情,却想法设法的帮助秦芳宜逃出来,让她救景仁杰。
信上只有一首诗《关雎》,景绣怎么都没想到他竟然会对自己……脑中浮现出景媛生前几次欲言又止,想必就是想说出这事吧。
回到房间拿上锦盒,让青霜备了马车。
御书房内,崇明帝目光落在她手中抱着的锦盒上,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和隐隐的惊喜,心有所感地问道:“这是给朕的?”
虽是问句,语气却透着笃定。
景绣将锦盒放到他面前的桌案上,打开,“生日礼物。”
崇明帝伸手拿出笔,细细地看了一会儿,脸上有欣喜之色,眼中有泪光闪现。
景绣小心翼翼地端详着他的神色,“怎么样喜欢吗?”
崇明帝点头如捣蒜,小心翼翼地将笔放到面前的笔架上,“喜欢,你送的朕都喜欢。”
这是她送的第一份寿礼,哪怕不是这样用心准备,哪怕只是随便的古董字画他都会很开心,会好好珍藏。
景绣看着他脸上满足的神色,微微有些动容,想到南宫彦和南宫珏,如果有一天他知道真相该有多么痛心。
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这个秘密可以永远封存下去。
“怎么了?”察觉到她在走神,崇明帝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景绣回过神来,唇角微抿,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崇明帝不由正色地看着她,语气宠溺地开口,“怎么跟父皇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景绣这才鼓起勇气问道:“父皇打算怎么处置相府众人?”
其实这个问题问的有些奇怪,谋反自然是满门抄斩了。
但是他迟迟没有下旨,或许可能有别的打算也不一定。
崇明帝看着她,他没有立刻下旨降罪考虑的是她如今的身份依旧是相府二小姐,满门抄斩必定有人紧抓着她不放。而且她那日曾为景仁义两兄弟求过情,想必对他们是有感情的,若是处死他们她一定会伤心。
还有之后他想过她说的的话觉得很有道理,这次景仁义可谓功不可没,如果杀了他倒显得自己是非不分。还有景家二公子听说只是个牙牙学语的孩子,杀他自己也于心不忍。
大概是年纪大了,越来越心软,若是以前他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顾虑,恐怕现在相府诸人早已经人头落地了。
“你想为他们求情?”他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景绣点头,“嗯,我知道父皇很难办,所以我不会为难父皇。”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块用黄布包着的东西,展开,露出里面的免死金牌,“这是当初父皇给我的,我想用这个换景仁杰一条命。”
至于景仁义,此次算是立了大功,她相信父皇不会抹煞这一点,饶他不死群臣应该也不会有异议。
崇明帝震惊地看着她手中的金牌,提醒道:“这可就能用一次!”
“我知道。”
崇明帝深深地看着她,她什么时候这么在乎景家那些人了?
仿佛看出他的疑惑,景绣开口解释道:“今天秦芳宜,就是相府的二姨娘也是二少爷的生母来找我,跪在地上求我替她的儿子求情,她说只要能救她的孩子哪怕要五马分尸碎尸万段她也毫无怨言,我就想到了母妃还有芸娘,母妃到最后一刻都在求人放过我,而芸娘也是为了保护我而死的。今天看到秦芳宜跪在我面前我就像看到了母妃看到了芸娘一样,母妃和芸娘为了让我活着也曾苦苦哀求过别人……”
她眼眶红红的,鼻音重重的,仿佛真的看到了那样的画面,声音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崇明帝仿佛被她的话带到了那样的情境之中,看到了妍儿在明知道将命不久矣的时候拼尽全力的生下他们的骨肉,看到她奄奄一息之时还拼尽最后一丝力量哀求淑妃不要伤害她的孩子……
心仿佛被一双残酷冰冷的大手紧紧的攥住了一样,痛的他神色狰狞起来。
“父皇,错的是景天岚,景仁杰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放了他好不好?”景绣蹲下身子,抓着他的衣袍哀求道。
大概是她以前甚少体会亲情,所以更容易被亲情所打动。秦芳宜苦苦哀求的样子让她想到了良妃生前的样子还有芸娘为了保护她决绝的将马车驶下悬崖那一幕。
明明那般的绝望却依旧不愿意放弃哪怕一点点的可能性。
崇明帝将金牌重新包好,拍了拍她的手,“好,朕答应你,不过……那孩子要送到离平阳城远一点的普通人家去生活,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他的身世。”
景绣喜不自胜,渐渐点头,她明白他的顾虑,今日放了景仁杰,难免他懂事之后不会恩将仇报,也说不定他会被有心之人利用,放虎归山就得不偿失了。
她早就想好了,到时候就将景仁杰送到东旗去,直接离开西临。
“至于景仁义……”
对于他主动提起景仁义景绣有些意外,但也是一脸紧张地看着他,景仁义有功在身,父皇应该会赏罚分明吧?
将她紧张又暗含期待的神情看在眼里,崇明帝失笑道:“此次他立了大功,朕允他戴罪立功,驻守边关当一名普通的士兵。”
景绣笑逐颜开,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
青霜见她一脸轻松地出来,就知道她的请求崇明帝肯定答应了。
忙高兴地跑上前,问道:“小姐我们现在就去接孙嬷嬷吗?”
景绣一愣,青霜一脸难以置信道:“小姐你不会把孙嬷嬷忘了吧?”
景绣一脸懊恼,她还真把孙嬷嬷给忘了。
青霜看到她身后向他们走过来的男子,小声提醒她,“小姐,林侍卫。”
景绣忙转身看去,只见林枫正一脸意气风发地大步走过来,心里琢磨着孙嬷嬷不过就是相府一个可有可无的下人,悄悄弄出来父皇应该也不会在意。
于是对林枫招了招手,林枫快步走了过来,“郡主。”
景绣点头,然后问道:“林侍卫这是要去哪儿?”
“相府,皇上答应郡主的事情一定不会食言的。”说着他晃了晃手上明黄色的圣旨,他现在就是过去执行皇上的命令。
景绣眼睛转了转,“我跟你一起去吧!”
林枫不置可否,看着她在丫鬟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自己才跳上马。
景仁义戴罪立功发往边关充军,其余人全部发配边疆。
景绣没想到圣旨的内容会是这样的,看着地上跪着的人原本一脸死灰之色听了圣旨之后一脸震惊然后喜极而泣欢欣鼓舞的样子,心里也着实开心。
可是偏偏有人不知足,景荣从地上爬起来冲到景绣面前,拽住她的胳膊,一脸愤恨不平,语气哆哆地开口:“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被关在这里我们要发配边疆你却一点事都没有,你还不是濬王妃呢,你一日没有嫁出去你就一日是景家二小姐,你要跟我们一起去边疆!”
青霜抓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甩开,没有手下留情,用了十成十的力道。景荣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甩了出去,重重的从府门口的台阶滚了下去。
阮香琴看着女儿被甩出去下意识地要站起来跑过去,可看着青霜那张如寒冰般的脸色时顿时停止了动作。
悄悄抬眼打量着景绣,在他们所有人都被关在府内绝望等死的时候,景绣可是在濬王府里无忧无虑的自在快活。现在他们所有人跪在这里为成为边疆奴役不用死而欢欣鼓舞,可是她却一身华服高高在上,若无其事的站在皇上的亲信旁边……
荣儿说的不错,她一日没有嫁出去她就一日是景家二小姐,理应跟他们一样发配边疆才对。
皇上能在这样的情况下依旧对她这么好看来是真的拿她当亲生女儿宠啊,若是将她讨好了,说不定她能帮着在皇上面前求求情……
想到这儿,阮香琴目光责怪地看了一眼外面趴在台阶下一动不动的景荣,这孩子怎么一直都那么没脑子呢,这种时候她们和景绣的身份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景绣是天上的云彩,那她们就是地上腐臭的烂泥。
这个时候应该想方设法的好好巴结景绣啊,她却反而不怕死的和景绣作对。
景绣察觉到她看过来的视线,狐疑地看着她,景荣被摔出那么远趴在那儿一动不动了,她这个做娘的竟然无动于衷,还用这样充满算计的眼神看着自己,她是不是这两天一直处在即将要被砍头的恐惧中吓傻了。
众人短暂的喜悦之后又是一脸的死灰之色,发配边疆也是极重的刑罚,一辈子辛苦做活时不时经受差役的鞭打辱骂,那日子说是生不如死也不为过。
人人神色戚戚的,脸上一点神采都没有。
秦芳宜却一脸喜色地膝行上前对着景绣郑重其事地磕了头,她知道这肯定和景绣求情有关。
虽然想到她的孩子还那么小就注定了一辈子当个劳犯,但是她依旧是高兴的,只要能活着一切就还有希望。
人生的际遇是说不准的,就像多年前那么多的大夫都诊断她不能再怀孕可她十几年之后又突然怀上了。
很多事情都是说不准的。
景绣看着她一脸的感激之色,脸上是重获新生的喜悦,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短暂的喜悦过后就又变得垂头丧气。
有些惊讶,不过却也心生敬佩。
仿佛看出了她在想什么,秦芳宜笑道:“只要能活着一切就都有可能,我相信老天爷迟了那么多年才把杰儿送到我身边一定有它的用意,杰儿不可能一辈子都在边疆的。”
景绣忍不住发自内心的笑了,“你能这样想真的很好,我叫你来是有一件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秦芳宜疑惑地看着她,问问她的意见?
“我可以把仁杰送到一户普通人家去生活,不用跟你去边疆受苦,你……可愿意?”
这个选择对她来说应该很难吧,无论作何选择对她和孩子来说都是一种残忍。
留下,虽然可以让孩子不必受苦,可是却让她们母子分离,可能一辈子都见不着了。带走,那么一辈子母子二人只能在暗无天日的苦难中度过了。
景绣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她是不是不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她,不应该让她做选择,本来她因为能不用砍头而欣喜,听了自己的话脸上的笑容却不见了……
秦芳宜脸上全是挣扎的神色,两只拳头紧紧地攥在一起,指甲陷入肉里,可她却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景绣起身,不忍心看她这样的挣扎又痛苦的神色,“后日才是你们出发的日子,你慢慢做决定不着急。”
她起身往外走却被她一把抓住了手腕,“留下,我把他留下!”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她全身的力量才能说出来一样,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一样击打在景绣的心上,怪不得人家说母爱重如山,这短短七个字每一个字听在耳朵里都重如千斤。
“……好,后天我来接他。”不忍心看她的表情,景绣头也不回的离开,刚跨出门外身后传来压抑的啜泣声,那样的悲痛和沉重。
抬起手擦掉眼角流出的泪,回了清枫院。
“小姐……”孙嬷嬷不知道拉着青霜在说着什么,青霜满脸泪痕,看到景绣立马跑了过来,声音因为刚哭过比平时少了分生硬多了点软濡:“小姐,你快劝劝嬷嬷……”
景绣不解地看着她红红的双眼又探寻地看向孙嬷嬷,见她也是一脸泪痕,满心疑惑,“出什么事了?”
孙嬷嬷低下头去抹了把眼泪,再抬起脸时已经是笑容满面,“小姐饿了吧,小厨房里还有些菜,我去给小姐做。”
景绣忙拦住她准备离去的身子,看着青霜,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到底怎么回事?”
“嬷嬷她不愿意跟我们走,说那样会连累小姐。”青霜一脸焦急地说道。
景绣动容地低下头看着心虚低头的孙嬷嬷,“嬷嬷,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孙嬷嬷语气担忧地说道:“小姐,我听人家说了窝藏犯人会被抓起来……”尤其还是他们这种要被发配边疆的重犯。
“你放心,我是求了皇上的,就算出了什么事有皇上呢。”景绣知道只有这样说或许才能让她放心。
果然,听到她求了皇上孙嬷嬷眼睛微微有了亮光,有些激动又难以置信地问道:“真的吗?”
景绣重重地点头,坚定清晰地说道:“当然是真的。”
平阳城大街小巷贴满了对景府的处罚告示,还有对一切附庸听从景天岚谋反的将领和官兵都进行了处罚。宫里也经过了新一轮的洗礼,将淑妃以及景天岚还有南疆安插在皇宫中的眼线清理了七七八八,唯独对景天岚和淑妃这两个罪魁祸首的的处罚依旧空白。
景绣也不知道崇明帝在等什么,好像自那日以后父皇就忘了景天岚和淑妃这两个人一样。
朝廷上众人好像因为知道作为罪魁祸首的两人一定逃脱不了一死,所以没人去浪费笔墨催促崇明帝赶快下达对这二人的处罚旨意。
反而对他放过南宫彦南宫珏以及景绣颇有微词,请求他对这三人给予相应惩处的奏折如雪花一样纷至沓来,将御书房崇明帝的桌案都快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