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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默连水都没关,冲完了才不紧不慢走出来。
李远航狠狠瞪了凌默一眼。
这时候李远航的妈, 也就是凌默的姨妈陈莉笑着对凌默说:“下这么大雨, 没着凉吧?晚饭好了,你先吃吧,吃完了早点做完作业早点睡!”
凌默没说话, 去到了餐桌前。
盘子里是昨天吃剩下的烧茄子和土豆,但是灶上却用小火炖着, 闻得出来是红烧肉的味道。
让他先吃, 就是不想他和表弟李远航抢肉吃罢了。
凌默什么都没说, 把饭和菜都吃了。
陈莉从灶上夹了两块排骨, 放在小盘子里, 端到凌默边上, 很温和地拍了拍凌默的肩膀, 露出慈母般的笑容来。
凌默不说话, 也没去夹排骨。因为那都是陈莉精心挑选的,只有骨头不带肉。
“下次啊, 小默你要让远航先洗哦。他身体不好,一着凉就容易发烧感冒。你是哥哥啊!哥哥就让一让弟弟嘛!”
说的很温和很有道理的样子,但是李远航好吃好喝顿顿有肉地养着,要论身体, 到底谁身体好还不一定呢。
凌默侧过脸来, 看着陈莉, 那双眼眸很冷,唇角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仿佛在嘲讽她,又似乎对这一切都不在乎。
陈莉心里莫名一阵紧张,想到这不过半大的孩子,他懂什么,就算懂又能怎样!
直到后来,陈莉才明白凌默的浅笑,通常都“不怀好意”,他会像看戏一样看着某些人作妖儿,等到天时、地利、人和之中来了一个,他就顺手一抓,把“某些人”折腾得鼻青眼肿。
“小姨,我吃完了,我去做作业了。”凌默将碗筷收进厨房,洗干擦净了,就回到自己房间了。
说起凌默父母那辈儿的事,曲昀可以抓一把葵花籽,把瓜子仁吃了,再把瓜子壳儿吐到陈莉夫妻的脸上。
凌默的父母生前是某研究所的保密级研究员,在从研究所回家的路上出了事。凌默的父亲当场身故,坐在车上的母亲陈媛也重伤入了医院。
在这之前,凌默的小姨陈莉和姨父只有中学文化,后来恢复高考也没考上大学,找的工作一直也不怎样。陈莉的丈夫,也是托姐姐陈媛的关系进了一个厂子,但是在厂子里和车间主任起了冲突,把人的腿给折了,对方打起官司来,陈莉不得不把房子卖了,之后就一直带着孩子寄宿在姐姐陈媛家里。
陈媛和丈夫经常在研究所里待着,所以有陈莉在家帮忙照看儿子凌默也是好事。但没想到不到半年就出事了。
陈媛在病房里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把儿子交给了妹妹陈莉。
凌默的父母都是一门心思做学术的学者,心思单纯不懂人心。她没想过从小生活在自己光环下的妹妹并不懂得感恩,相反他们夫妻才刚入土不到一个月,陈莉就借口儿子李远航和他们夫妻两一起睡影响李远航学习为理由,让凌默搬出了自己的房间,去了之前凌默父母存放论文的储藏室住,之后又借口他们夫妻工作不如凌默父母那么富有,养凌默压力很大为理由,到处哭穷卖惨,搞得凌默父母的同事帮她的老公又找了一份事儿少钱还比之前多的工作。
这些都不算什么,陈莉当真有影后的资本,曲昀觉得她没去当演员儿太特么的可惜了,陈莉又跑到左邻右舍去说自己辛辛苦苦照顾凌默,还要自己挣钱养着他,没想到病了之后凌默抱着爹妈留下来的钱假装不关他的事儿,加上凌默性子清冷,街坊邻居还真以为凌默才是小白眼狼。
曲昀问过凌默:你那位白眼狼小姨得得什么病?
凌默回答:听说是腰椎间盘突出。
曲昀乐了,嗑着葵花籽说:这不是腰上有病,是心里有病——没良心闹的。小爷我给她踹两脚,你信不信她的腰就不突出了?
凌默笑了,看得曲昀得意洋洋。因为凌默只对他这么笑过。但其实,凌默每一次那样的笑容,都是对他“心怀不轨”,这是曲昀用尽所有智商才闹明白的事儿。
话说回来,陈莉装腰椎间盘突出之后,凌默父母的顾所长过来看他,陈莉跟顾所长说担心凌默年纪小,拿着父母留下的存款会胡乱挥霍,小孩子手上太多钱不是好事,应该交给监护人来管理。顾所长思量再三,劝说凌默把父母留下来的钱和房产证交给小姨保管,并且要求陈莉记账,到底养育凌默花了多少钱,等到凌默考上大学的时候,把这笔钱还给凌默。陈莉当时还装模作样地立了一份保证书。
凌默当着顾所长的面把存折交给了陈莉。陈莉看着存折上的余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在那之后,他过了小半个月好吃好喝的日子,陈莉也把他当小爷那么供着,可是没过多久,那位老领导就中风瘫痪了,听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没了证人,陈莉夫妇就肆无忌惮起来了。
听到这里的曲昀气得脑门子都要爆了:你不知道钱给了他们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啊?
凌默只回了一句:只有你蠢到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曲昀歪了歪脑袋:啥意思?
凌默只回了一句:我还有一个存折,足够养你。
曲昀:……
当然,回忆过去都是后话了。
此时看着凌默将自己的房间门关上,陈莉仿佛想到了什么,冷哼了一声:“和他妈一个德性,一副清高得不得了的样子。”
凌默打开窗子,外面还在下着雨,他看了一眼自己扔在盆子里的脏衣服,回到小书桌前,把今天的作业给做了。
等到陈莉睡了,凌默才端着那盆衣服去接水洗。
陈莉自从听邻居说洗衣机比手洗费水之后,就故意跟凌默说,李远航有皮肤敏感,如果把他的衣服和别人的衣服一起洗,就会发皮疹,从那之后凌默的衣服都是自己手洗。
从十点洗到十一点,外面还在下雨,凌默只能把衣服晒在他的小房间里。
只是他刚打开自己房门,就看见李远航在他的房间里鬼鬼祟祟的,而他的书包被翻开了扔在地上。
“你在干什么?”凌默将盆子放下,冷冷地看着他。
李远航的手里拿着凌默的数学作业本。
“我……我有一道题不会做,想找你问问,但是你去洗衣服去了,我不想浪费你时间,所以就自己找了找。”
李远航被他看得一阵心虚。
“不问自取是为偷。”凌默的目光还是那么凉。
“什么叫做偷啊!我是你表弟!我就看看你作业罢了!不就是会做题吗?你了不起啊!”
“你不是看看,是抄。”凌默伸出一只手来,拦住李远航。
“干什么?”
“我的作业本麻烦还给我,我没说给你看。”凌默回答。
李远航瞪圆了眼睛:“你不给我看,我就不能看了?你也不看看在这个家里,是谁养着你,是谁给你饭吃!”
他还用自己的手指用力戳了戳凌默的胸口。
冷不丁的,凌默忽然扣住他的手,猛地向后一折,李远航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
“妈——妈——快来啊!凌默要杀人啦!”
凌默低下头来,靠着李远航的耳边说:“你确定要抄我的作业吗?明天可能会很风光。”
他的声音微微上扬,那是带着凉意的嘲讽。
睡着了的陈莉从床上翻下来,冲进凌默的小房间里,看见自己的儿子被凌默用膝盖顶着后背压在地上,手臂折在身后,眼泪都要冒出来的样子,她猛地一巴掌就扇在凌默的脸上。
李远航顺势起身,一拳头打在了凌默的眼眶上。
“凌默,你干什么!”陈莉扬高了声音。
她忍了那么久,每天要看着凌默那张神似自己姐姐的脸在面前晃悠,心里诅咒千万遍希望某天就再也不用见到他了,就连今天下雨,她都希望凌默能出个什么事儿再也不用回来了。
可她就这么忍着,他竟然还敢对她的儿子动手。
凌默捂着眼睛站了起来,扬了扬下巴:“他偷我作业本,要抄我作业。”
陈莉被哽了一下。
“我没抄!我只是看他在洗衣服不想打扰他,所以就进来找了找!不就一道题不会看看他怎么做出来的吗?谁知道他非一口咬定我要抄他作业!难道上课的时候老师把题目写黑板上,我们所有人都是在抄老师的?”李远航扯着嗓子嚷嚷了起来。
陈莉吸了一口气,走过来,挪开凌默的手,发现眼眶那里淤青了。
她露出心疼的样子,去拿了毛巾来给凌默贴上。
“小默啊,不是小姨偏心,而是你做事太激进了啊。远航是你弟弟,纵然他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也不用打他啊?而且他不过是看看你怎么做的,你为什么非要说他是抄呢?这样又伤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又伤了远航的自尊心。以后别再这样了啊!”
凌默淡淡地看着陈莉,唇上又是让她莫名不喜的浅笑:“远航既然喜欢挥拳头,明天就会体会挥拳的代价了。”
陈莉下意识咽下口水,干笑了笑:“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时候不早了,睡吧!”
说完,陈莉就拉着李远航出来了。
等到凌默的房门关上了,李远航不服气的嚷嚷了起来:“妈——你为什么就那么轻易放过他了?他揍我!”
陈莉在儿子的脑门上拍了一下:“不光他揍你,连我也要揍你!你怎么那么蠢?要揍就揍在他的身上,你怎么能打他的脸?你也不怕别人说你欺负他?”
“那你不也扇了他一个耳光吗?”
“你还说,还不是被你嚷嚷的?你抄人家作业还不嫌丢人,巴不得整栋楼都听见啊?”
李远航哼了一声,手里还捏着凌默的作业本。
他抄完了凌默的作业,顺带把他的作业本给撕了,撕完了还故意扔到了客厅的垃圾桶里,就是为了让凌默早上起来能看见。
“你都会做又怎么样呢?”
但是躺在床上的凌默听见李远航的脚步声,毫不在意地微微扯起了唇角,看着天花板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狡黠。
第二天早晨,当凌默起来,就看见陈莉匆匆忙忙地正把刚蒸出来的包子装进李远航的饭盒里。
“小默啊!对不起啊!小姨今天起来晚了,没来得及做早饭!你看看柜子里有饼干,你拿着垫垫肚子对付一下啊!”
说完,就拉着李远航的手风风火火地出门了。
凌默扯起唇角笑了笑。
放饼干的柜子上了锁,陈莉唱的这出戏就是为了惩罚他晚上打了李远航。
凌默背上书包,不以为意地走出门去。
虽然天空还是阴沉沉的,但是凌默的唇角却扬得比平常要高。
早晨来到学校的曲昀叹了口气,梁茹又在他的饭盒里放了两个烟笋肉包,虽然以他这个身体的食量完全吃得下,但是他真的不想再胖下去了。
更重要的是,他的数学作业只做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关于反比例函数的……好像有点难度,他做不来。
距离曲昀两排的位置是早早就来了学校的李远航。
他一边吃着他妈妈给他装的包子,一边抖着脚。
“诶,李远航,昨天的数学作业你都做完了吗?”一个男同学从后面杵了杵李远航的肩膀问。
“做完了啊。”李远航脸上的得意劲儿,收都收不住。
“骗人吧?最后两道函数题,好多人都不会做,你难道会?”
“我也不会啊,但是你忘了谁住我们家?”
“你也太能吹了吧?谁不知道凌默那家伙柴米油盐不进,谁都别想看他的作业本!就算他住你家也一样!”
曲昀听到这里,心里简直笑开了花。
“死胖子,你笑什么?”李远航随手揉了个纸团,砸向曲昀。
曲昀想要躲开,无奈四肢反应不够快,还是被砸中了。
“因为你们说凌默住李远航家啊,这多好笑啊!”曲昀眯着眼睛继续笑。
“这有什么好笑的?”李远航反问。
“因为李远航你住的那房子,不是凌默他父母留下来的吗?所以应该是李远航你和你全家住在凌默家,不是凌默住你家!”曲昀继续笑眯眯地说。
曲昀现在顶着一张胖脸,笑起来就像一个皱起来的包子。
李远航一拍桌子就要起来,打算揍曲昀,曲昀心想谁怕谁啊,我现在肉厚不怕打。
后面的几个同学拉住了李远航。
“别理死胖子!他脑子里都是肥油!笑得倒胃口,你和他计较不是降低自己的层次吗?”
这个时候,凌默信步走了进来,左眼的眼窝还带着淡淡的淤青。
李远航刚才被曲昀搞的没面子,故意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后面几个同学说:“凌默那个死人脸确实护他的作业本护得就像护金银财宝似的!不过老子一个拳头,他就乖乖把作业交出来了!”
“还是你厉害!凌默看我们一眼,我们都要冷上好一阵子呢!”
“你们怕他干什么?他吃我家的,住我家的,这不,他得罪我没好日子过!这不,今天早上他连早饭都没得吃!”
“远航,作业借大家看看吧!不然我们都会被丁老师给削一顿!”
“课间请你吃辣椒饼!”
“我请你吃面筋!”
“拿去吧。”李远航将自己的数学作业本扔给了他们,“动作快点啊,可别被逮住了。”
“知道,知道!”
李远航如同被众星捧月一般,还不忘瞥了曲昀一眼,意思是你想看我都不给你看。
曲昀的余光瞟过凌默,虽然他脸上还带着伤,但是神情却很淡泊,仿佛李远航说的那些跟凌默一点关系都没有。
“喂,莫小北,我抄完了,要不要借你抄一下啊?”
陈桥扬着作业本看着曲昀说。
小样,你指望我求你吗?
我就是求你,你也不会给我抄,你当我傻啊!
而且凌默就在后面,我要是抄了你作业,这辈子凌默都看不起我,更别提得到他的信任了。
“不用啊。不会就是不会,抄完了还不是不会。如果我写完了,丁老师才会觉得奇怪。搞不好还会被点名上去写解题步骤。”
曲昀态度很认真地摇了摇头。
“你就装吧!”
“行了行了!早读开始了!”
所有人纷纷把课本取出来,曲昀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今天他坚持到什么时候就会开始坐飞机。
第一节课结束的时候,女孩子们到走廊上跳皮筋去了,李远航喜欢粘着楚凝,带着他的小兄弟们也跟着到走廊上给她们拉皮筋儿去了。
教室里就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
凌默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拿出了数学书,单手撑着下巴,看着。
他的神情有一种淡泊从容。
曲昀想到李远航说凌默早晨没吃早饭,于是他从书包里取出自己的饭盒,来到了凌默的面前,将它放在了他的桌边。
“干什么?”凌默将饭盒推开,差一点就要落下去,还好曲昀将它摁住了。
“你不是没吃早饭吗?这个包子是烟笋肉馅儿的,你尝尝呗?”
曲昀知道凌默这个人有他的骄傲,绝不会接受别人的施舍。
“我不饿。”凌默又推了一下。
曲昀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所以说他不喜欢青春期的少年啊,自尊心能干什么?
能给当饭吃?
能让你小姨和表弟好好对你?
能让大家知道他们占了你的房子还欺负你?
说这些都没用,还是哄哄吧。
曲昀虽然脑子反应过来了但是手臂跟不上速度,饭盒翻到了地上,包子也掉落出来了。
那一声还挺响的。
教室里正在看书和趴着睡觉的同学都看了过来。
曲昀愣在那里两秒。
他这辈子最见不得的就是有人浪费食物。
有一次执行任务,他的补给意外掉了,林子里的果子,虫子、草根他都吃过,胃里面酸到心慌,好不容易逮到了一只蛇,不能生火,只能生吃,梦里都想要咬一口包子。
凌默这态度,曲昀是真的忍不了。
“我的好意你可以怀疑,也可以不接受。但是这包子是我妈妈做的,面皮是她晚上发的,擀的,馅料是她剁的。你不吃不要紧,但别糟蹋。”
曲昀的眼睛发红,连声音都在微微抖着。
他蹲下来,把一个包子捡起来,放进饭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