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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徐静嫁进国公府之后,朱氏便慢慢将国公府的大小事务都交给徐静去打理,平日里只是在晴方苑里静养礼佛,或是出门去与其他权贵达官的夫人们游赏闲聊,也只是偶尔遇到大事,会出来做些决断。
虽然先前在夏初瑶的印象里,这个朱氏是一个看着十分和顺的人。不过她也只得,自己这个“婆婆”必然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毕竟如镇国公这般的高门贵胄,府里除却一个已死多年的姨娘之外,再无其他妾室,想想便也知道这朱氏年轻的时候,必是有些手段。
今日天气晴好,拥着狐裘小袄的朱氏坐在半开的轩窗下,低头描着桌案上的绣样,夏初瑶进来的时候,她还端了一脸和煦的笑容,起身去虚扶了作礼的夏初瑶。
“你身上有伤,还是快些坐下吧。”拉了她在桌案前坐下,朱氏细细询问了一些她肩上伤势的情况,有说了些安抚的话。
“年节将至,我听静儿说你前些时候在观花苑帮她打理这府中大小事务,事事都做得利落,帮了静儿不少的忙。”手里拢着的白玉杯里,翠碧的茶叶沉沉浮浮,朱氏抬眸看着对面的三儿媳,称赞得颇为诚恳,“静儿的身子弱,让她操持这么大一个家,也是有些勉强,还好有你帮衬着,府里才能这般井井有条。”
“也是二嫂教得好,儿媳不过是按着二嫂讲的去做罢了。”看着慈眉善目的朱氏,夏初瑶只是小心作答。她当初起心帮衬徐静,一是因为徐静待她不错,她怜她揽着么多事情太过操劳,二来也是在府里没什么事情可做。
虽说从前也未做过这些事情,不过她是带兵打仗,运筹帷幄的大将军,军中之事尚且决断自如,何况府里这些事情,桩桩件件,不过都是些繁琐的小事罢了。
“你是落松苑的三夫人,这府中之事,也本该分些给你操持,只是先前一来事多,二来也不太清楚你擅长些什么,所以一直没有问过你这事儿。”朱氏说着,朝外间伺候着的婢子招了招手,不一会儿,便见那婢子捧了一个朱漆的匣子进来,放在了桌案上。
“静儿跟我说了,打理钱财上,你做得比她都要精细利落,我也瞧了那几日的账本,你做得确实比她好些,所以我想问问你,可愿从她手里接过府中账目这一块儿,替她分忧,管管账?”朱氏从袖里取出一枚钥匙放在了匣子上,声音里总有几分不情不愿的味道,“你先别推脱,这也是老爷的意思,如今临安春闱之后便要入朝为官,你也该学学你二嫂操持这府中事务了。”
“可是,棠儿能力浅薄,这管账可是大事,棠儿害怕做不好……”夏初瑶面上带着几分惊惶,掩下心中的窃喜。她就说朱氏怎么可能这么大方,她才让她儿子挨了一顿家法,丢了面子,转头就让她管账。却不想,这是沈朔的意思。
年关将至,除却要准备府里过节所需,徐静从前还须得听府里账房盘账对账,打理这一年里各个铺子农庄的财务。夏初瑶也不过是去时刚好就遇上了她对账,徐静也没有避讳她,叫了她一起听,她无意间指了几个小错出来之后,徐静便叫她跟她一起理账。
当时她只不过是想着,这会儿插上一脚,日后徐静想起来了,能叫再叫她一起管账,倒是没想到,这会儿沈国公竟然是打算将这管账之事,全部交到她手里。
“既然静儿说你有这个能力,老爷也都认可了,你便不需得妄自菲薄了,这是府里和各个铺子的账本,还有国公府的玉印,我便都先交给你,你也不需得害怕,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多问问静儿,或者来晴方苑问我也行。”将匣子推到了夏初瑶跟前,朱氏淡声说,“这些账本玉印虽然在你手里,不过头先这几个月府里大小的账目都还是你与静儿一起过问,等你熟练了,再由你独自操持,你看可好?”
“棠儿一定会跟二嫂好好学,不辜负父亲大人和娘亲的这份信任。”朱氏这般说了,夏初瑶也没有太过推拒。
镇国公府下面的产业不少,除却故洗城里的几个铺子之外,郊外还有几个大的农庄,虽然她只负责对账和打理府里的用度,以后却有了光明正大派人出府的权力,可以比现在这般自由许多。
本以为今日朱氏叫她来是要给她脸色看,没成想竟然捡着这么一个大好事,夏初瑶面上不懂,心中却是多了几分欢喜。
“除却这件事情,今日叫你过来,是还有另外一事要交代。”等看着夏初瑶叫了沉碧上来收过匣子,朱氏才再次开口,“你可知道望都那边的农庄里管事的卓老伯早些年对老爷有恩,这些年每到年下老爷都要前往拜会,只是今年府中事多,老爷与临渊都走不开,静儿娘家有事,临寒要陪她回去,这去望都的事情,便只能托付给你了。”
“娘亲的意思,是要儿媳年前抽个时间去一趟望都看望卓老伯?”望都离故洗城不远,来回最多三天,能得这个自由,夏初瑶还是很乐意去的。
“望都的农庄是镇国公府名下的几个农庄里最大的,账目上最为繁琐,为娘的意思,是让你早日动身前往,看望过卓老伯之后,将那里的账目一并清了再回来。”话到此,朱氏的脸上的笑意才终于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儿媳一人去吗?”夏初瑶蹙了蹙眉,这农庄的账目,要到年末最后几日才清算,农庄里的管事们年下最后几日清算完账目,发了工钱和过节的赏银,等到过完元宵节,才将账目送呈到国公府里对账,这朱氏要让她清了帐才回来,这意思,是这个年都不让她在帝都过了?
“这是个难得的历练机会,老爷也觉得不错,不过你若是不愿意出这趟远门,也可以跟为娘的说,为娘的自不会逼你做这些。”让夏棠去望都的事情,是她先跟沈朔提的。
沈朔本觉得不好,毕竟过年时沈家亲眷都要来府上,先前沈临安的婚事办得匆忙,连老夫人都未赶上,若是过年的时候再不叫这三儿媳妇出来见见亲朋,只怕要受埋怨。
不过,前些日子夏棠与沈临渊之事在府里传得沸沸扬扬,这大过年的,各家亲戚朋友们前来拜会,叫夏棠与沈临渊共处也是尴尬,为着沈临渊的声誉,沈朔最后还是同意了叫夏棠去望都之事。
“这么好的锻炼机会,棠儿怎么会不愿意去,一切全听娘亲和父亲大人的安排。”细想下来便也知道,因为前几日沈临渊挨了家法之事,朱氏大抵觉得,她留在府里过年有些不妥。毕竟到时候那么多人往府里拜会,她与沈临渊要同堂见客,多有尴尬,倒不如先将她遣走。
在不在国公府里过年,她其实半分不介意,本来除开沈临安,府里其他人对她来说也都是些无足轻重的陌生人,留在帝都,她还要跟沈临安回尚书府去,倒不如去望都安安静静过个年。
回落松苑之后,夏初瑶将管账的事情告诉了沈临安,却独压下了去望都的事情,想着等去的时间定下来了在说,免得说早了,沈临安觉得她这是受了委屈,不让她去。
腊月十四的时候,朱氏遣人来跟她说,叫她准备准备,明日启程。这几日夏初瑶多在观花苑,自然是知道,沈朔的三弟沈意从泉州来帝都,来信说明日傍晚便可到府。
“这个时候去,什么时候回来?”晚膳时夏初瑶跟沈临安说起此事,听罢沈临安筷子一顿,抬头看她,“探望卓伯伯的话,不过三五日,我这两日也无事,倒是可以陪你一起去。”
“妾身此番去还要清查农庄的账目,只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过完年离春闱也没多少时日了,三爷便好生留在落松苑温书吧。”夏初瑶堆了一脸的笑,还起身替沈临安布菜,“三爷放心吧,娘亲说得不错,此去是对妾身最好的历练,若是这次账目清算好了,也能叫父亲和娘亲放心将管账之事交给妾身。”
“这事儿娘亲早就跟你说了吧,你瞒我到现在,是害怕说早了我不让你去?”见她这般殷勤,沈临安放下筷子,笑看着她。
“妾身都答应夫人了,何况,如今这府上的情况三爷也知道,妾身留在这里,只怕是多有不便……”
“你想去便去吧,带上御风和……”沈临安不等她继续解释,笑着点了点头,话到一半,转头去看一旁伺候的几个婢女。前两日他交代了年下给落松苑里的下人放假,那些要回家过年的,每个人都有五日的假,如今若是要随夏初瑶去望都的话,只怕就不能回家过年了。
“奴婢被卖进府里之后,就没有家人了,奴婢想跟着夫人去望都,陪夫人过年。”黛绿先站了出来,她是被她爹签了卖身契卖进国公府的,她本来也打算过年的时候留在落松苑里伺候,如今既然夏初瑶要去望都,她便也想跟去。
“奴婢也随夫人一起去,等从望都回来,再回家探望父母。”当日在晴方苑说起此事时,沉碧就在一旁伺候,夏初瑶答应那一刻,她便已经决定要跟着去了,这会儿也答得痛快。
“三爷放心吧,夫人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妾身带着他们三人去就行了。”朱氏不仅替她安排好了车马行李,连伺候的婢女下人也都挑好了,她本是不想带沉碧的。
毕竟跟黛绿不一样,沉碧虽然卖身入夏府,她的父母却都还在帝都城郊,这大过年的,本也该让她回去陪双亲过年,只是瞧着沉碧那副坚决的模样,她也不好再劝。
等瞧了朱氏的安排之后,沈临安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晚间与她一起收拾了行礼,细心嘱咐了这一路需要注意些什么,确定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才安稳睡下。
第二日早膳过后,朱氏便派人来请夏初瑶,想来是害怕她走晚了撞上沈意。
沈临安今日起得早,自早膳时夏初瑶便没见着他,这会儿朱氏催她走了,也寻不到沈临安道别,夏初瑶出门的时候,面上颇有几分失落。
出府门时正好遇上了昨天值夜,这会儿才当晚值回来的沈临渊。这还是自那日沈临渊被请了家法之后,夏初瑶第一次碰到他,夏初瑶俯身作礼。
一身银甲染了霜色,一张棱角分明,清俊的脸上神色淡淡,瞧见了她,也没什么变化,只是步子顿了顿,朝她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你要出远门?”等都走了几步,沈临渊才反应过来,转身开口问了一句,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波澜不惊。
“要去一趟望都,大抵年节后回来,妾身便先在这里给大哥拜个早年了。”也没想到沈临渊竟然还会跟她说话,夏初瑶顿步转身,拱手朝他拜了一拜。
“你自己去?”沈临渊眉头轻蹙,他知道父亲每年都有去望都拜会卓老伯的习惯,也知今年府里事忙,不一定有人走得开,本以为代他前去的会是沈临寒,或者将去望都之期推后,却没想到,这次去的是夏棠,看样子,还只是她独自前往。
那日夏棠和她的婢女沉碧所做之事,的确叫他心凉。那一顿家法,落在身上伤得不重,却是叫他丢尽了颜面。只是,这些时日再生气,此刻见着她,心中那份挂念还是压过了怒意,尤其是见她要在年下独自出门,不由得生出几分担忧来。
“此番我与棠儿不在府中,年下大小事宜,便劳烦大哥和二哥多担待了。”夏初瑶正待开口,身后却有人从马车上下来,沈临安走到她身旁,拱手朝着沈临渊作了个礼,“各位叔父那里,还请大哥代我道个歉,等春闱之后,临安定当前往拜访,跟他们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