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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两人都进到小隔间里,陆烁才看到这个房间里的大致模样,这里布置的很简单,最后面靠墙挂着一大幅山水画,画下有一个条几,上面有一个扁肚子的青玉瓶,里面照例摆放着迎春花,室内只有两把灯挂椅,两椅相对放着,中间隔着一个书桌。
布置的虽然简陋,但也不失雅致,卫夫子应该是知道要来一个新学生,特意从新收拾出来的罢,毕竟原来只有袁文林的时候,卫夫子就只需要教他一个人,一对一辅导的事情在外面正式的学堂里就可以进行。现在陆烁来了以后,两个人学习的进度是完全不一样的,毕竟陆昀在报给先生陆烁的条件时,讲的是“只微微识了几个字,学了半本《三字经》。”罢了。
先生没让坐下,陆烁也就只敢站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管你的身份地位有多高,不懂得尊敬师长,这都是会被人鄙视的。
卫夫子看陆烁很是拘谨,就不再高冷了,又挂上了温和的笑意,说道:“在我面前不必拘束,我虽然规矩比较严格,那也是在教你们读书的时候,其他时间你就可以放松一下自己。你是我教的第一百三十六个学生,也是最小的一个,日后我们要相处的时间还是很长的,老师也是很愿意私底下跟你们做朋友的。”
卫夫子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很是柔和,面容也彻底的舒展开来。
卫夫子四年前进入桃山书院,做了那里的夫子。因为是举人出身,又是袁仲道亲自邀请来的,再加上讲课经验丰富,引经据典、学识渊博,很受学生的欢迎,因而在桃山书院时也带过很多的学生。
桃山书院只招收已经考取秀才或举人的学生,将这些人按资质分为甲乙丙丁四等,卫夫子就在乙等班教学,因而以往教授的都是些已经成年的举子。就连袁文林也不是跟着卫夫子启蒙的,他先前还有一个夫子,只是那个夫子故土难离,袁仲道这才拜托了卫夫子。因而卫夫子也是这次来到沧州之后,才真正的教起了小孩子。
当然大龄儿童陆烁可不知道这些,他只是觉得他很喜欢这样的卫夫子,是个良师益友,这样日后师生间才可以有共同话题,多些相处的时间,对陆烁读书来说这是很有利的。
陆烁于是就规规矩矩的坐到了卫夫子的对面,卫夫子这才接着说道:“接下来我就先跟你讲一讲我们上课的一些规矩吧!”
陆烁就点了点头,卫夫子又看了他一眼,这才说道:“今日是你进学的第一天,来的有些早,哪怕刚刚行了一番拜师礼,现在也才刚刚卯时末而已。”卫夫子说到这里,指了指窗外的太阳,陆烁顺着他的手向外望去,发现果然是这样。
自从来了古代后,陆烁倒是先学会了看太阳和月亮来识别古代十二时辰的方法。
卫夫子就继续说道:“今日有些特殊,以后就不必来这么早了。我们每日都是辰时一刻开始正式上课,一直上到巳时末,中间会有两次休息时间。你离家较远,每次提前一刻钟再来就行了。”
古代是地支纪时法,将一天分为十二个时辰,一个时辰就是现代的两个小时,一个时辰又分为八刻。所以卫夫子所说的上课时间大概就是现代的七点十五到十一点钟,学习大概有三个半小时左右。
这样的学习时间陆烁倒是欣然接受的,相比于现代的初高中学习来说都是小巫见大巫了。陆烁就称了一声是。
当然卫夫子也不会因为陆烁同意与否就去改变他自己的教学习惯,于是他就继续说道:“学堂每日只上半天课,下午的时间就不必来上课了,我每日都会给你们留一定的作业,你们回去完成作业也好,做其他事也罢,就都是你们的自由了。”说到这里,又像很不放心似的,补充道:“蒙学是很重要的时期,现在你们主要是扎实的学习书本,老老实实的练字,至于其他的,像琴棋书画这些,可等到日后大些了再学。”
陆烁知道卫夫子是怕自己离开学堂之后就过于放松自己,导致学的不踏实。陆烁当然不赞成这样自我放任,于是就很同意的点了点头,开口道:“先生是要我们现在专心学习,打好基础,不可醉心于其他,舍本逐末,学生省得。”
卫夫子就放了心,他开怀的笑了笑,一边抚着一撇的八字胡,一边继续说道:“听你父亲说,你现在已经开始写字了,《三字经》也学了一些,我现在就先考考你,看你到底到了哪种程度。”
陆烁知道这是进入学堂后必须要经历的,于是就顺从的点了点头。
卫夫子就先考验起了陆烁的背诵。卫夫子提一句,陆烁就接着背下去。陆烁不仅把陆昀袁氏教过的那些背了出来,他自己偷偷背的那几段陆烁也一一背给了卫夫子听。
陆烁直视着卫夫子的眼睛,只是卫夫子听完了陆烁的背诵之后,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陆烁不禁有些失望,但又很快就释然了,他意识到前几日陆昀和袁氏对自己的夸赞是带着父母疼爱孩子的心态说出来的,也可能只是想鼓励一下自己。现在在这位学富五车的老夫子面前,就有些不够看了。卫夫子教过上百的学生,可谓阅尽千帆,陆烁自觉自己的那点小聪明还不足以让先生动容。
陆烁不禁暗暗发誓,不能因为自己是做了弊的、有个成年人的灵魂,就看不起这些简单的背诵和学习,不然等和自己同龄的学子都一一长大了,大家可能就会恢复到同一个起跑线上来了。要想科举入仕,还是要严格要求自己的,趁着自己比小孩子更专注、能集中精力,就应该抓紧时间攻读课本,狠下一番功夫。
卫夫子可不知道自己的一个表情就让自己的学生更坚定了学习的信念,不然可能就要偷笑了。他听陆烁背完,评价了一句:“嗯,背了挺长了,一本《三字经》已让你背的差不多了,而且还很流利,不错!”
陆烁总算是得了一句好评!
卫夫子微微点了点头,又问他:“背了这么多,可能理解是什么意思?”
陆烁答道:“父亲每次教学生前,都会先跟学生讲一下意思,学生对背诵过的这些倒是有一些见解。”
其实陆烁撒了一个小谎,其实那些理解大部分都是袁氏讲给自己的,陆昀只讲了他新教的几段,至于其他的,嗯……则全靠陆烁的领悟了。只是这些老学究都信奉“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袁氏是女子,不方便提她,自己虽然不是“小人”,却是个小孩儿啊,先生未必会信,因而只能把大帽扣在陆昀头上。
卫夫子抽着提了几句,陆烁就按照父母教的以及自己的理解说出了意思。卫夫子越听,眼睛越亮,笑的两撇八字胡一跳一跳的、活像在跳舞,陆烁忍俊不禁,又不敢笑,只能辛苦的憋着。
等卫夫子问完,神情就很是愉悦,显的很满足的样子:“令尊的学问很好,理解的都很独到新颖,就是我今日也受教了。”说完这话,又笑了笑,两眼弯弯的,这可是陆烁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显见卫夫子是真的很高兴。他又夸赞道:“你小小年纪,就能全部记下来,又做到了融会贯通,资质很不错。”
陆烁说了一些谦虚之语,心里倒对袁氏有了另一番认识,她可不仅仅是个把家里内务打理地很好的主母,连学问也这样好,果然不愧是大儒袁仲道的女儿!
等这些都问完,卫夫子就吩咐长风拿着笔墨纸砚进来,开始让陆烁写几个字,这是陆烁最头疼的,他就写了几个自己最拿手的字。
结果自然是惨不忍睹,陆烁写了一张自认为是习毛笔字以来最好、最用功夫的字,可卫夫子仍旧是摇了摇头,显得很不满意的样子,并给予了一段犀利又尖锐的点评。
陆烁只能再一次感叹陆昀和袁氏对他真是太宽厚了!
陆烁嘱咐长风去把自己的描红本拿来,然后恭敬地拱了拱手,对着卫夫子说道:“先生,这是我这段时间描红的本子,您给看看是否适合我现阶段习字?”
卫夫子接过长风递上来的描红本,随意翻了翻,就把它放到长桌上,背手站了起来,走到陆烁身边,说道:“颜应方的字字体坚实,虽然写着方正,适合你们这些小孩子练习,只是我看你刚才写的那几个字,明显腕力不足,不长久练习个十来年下去,倒是进步不大。”
陆烁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卫夫子口中的“颜应方”就是颜真卿。汗!
卫夫子就又给陆烁推荐了一种描红本,陆烁一听,竟然是自己那从未谋面的外公袁仲道的。翻开一看,也是楷字,写的比颜体更加文雅,笔划要细一点,字的头尾都有一种隶书的味道,一整张整体看下来,规规整整的,显得很悦目。
陆烁也很喜欢这种字体,就命长风把这个描红本收了起来,又拱手谢过卫夫子。
考校完了,卫夫子总体下来很满意,两人就一起一前一后步出了小隔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