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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媛有许多时日未见过朱允了,她上回“小产”之后,调理身子的事宜全都落到了宋医正手上,自然是以防其他人发现真相。而朱允负责医治蒋素鸾,又经常被瑞王府传召,鲜少到其他妃嫔宫里的。
时隔数月,苏媛再次见到了跟在朱允身后的那个医童,身量还是十分瘦弱,个子倒高了些,仍是拎了药箱垂着脑袋看地,一如既往的卑微。
苏媛抬眸,将猫儿交给身边的桐若,目光温和的望过去,轻声道:“朱太医请起。”
朱允起身,从医童手里接了药箱,低头取脉枕之时听得问话:“他叫什么名儿?”微愣间,他朝身后看了眼,恭敬道:“奴生只是太医院里的打杂小童,贱命恐污了婕妤贵耳。”
“奴生?”苏媛惑道。
朱允颔首,语气轻描淡写的应道:“奴生出身卑微,是家奴之子,家主犯事后相应人等都被变卖出去了。”
“家奴之子……”苏媛呢喃,“小小年纪就能在太医院当差,能跟在朱太医身边,寻常子弟怕都没有这份造化。”
朱允语气讪讪,含糊地应了句“是”,又请她伸手。
诊脉不过就是个幌子,苏媛心不在焉,唤那医童上前。奴生很温顺,低着脑袋走过去,双膝下跪行了大礼:“奴才见过玉婕妤,婕妤金安。”
这么久,苏媛还是初回与他说话的,见状莞尔道:“不必如此,起来说话。”
奴生恭敬的站着,听主子让他抬头便抬了头。圆脸稚气,高鼻大眼,轮廓清明,是个模样秀朗的男孩子,只眼角处的眉毛显得细长且淡,多添了几分柔弱。
苏媛看着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幼年长姐教她画眉时讲的话,道她们姐妹皆随了父亲,眉眼稀疏,若是男儿还好些,看上去多情总不至于招人嫌,女孩儿若生得如此则显得不够端庄,会被人指点说妖媚的。
思及此,她的脑海里竟浮现出了另一双眉眼,细细高挑的柳叶眉斜长挑起,衬得那双美眸勾人摄魂。
是林侧妃。
“玉小主?”朱允见她盯着奴生出神,提声相唤,再言道:“奴生粗劣,极不懂规矩,若是有不妥之处冲撞了小主,还请小主见谅。”
“朱太医为何这般紧张?我话都没说几句,难道你还担心我欺负了你的小医童?”苏媛面含笑意,玩笑的语气,目光却很真。
这不是朱允第一次维护医童,带着遮掩不住的疏远意味。她不知道这个小医童和他是什么关系,也不知晓在其他人前是否也是这样,但总觉得以林家和他的关系,他不该防备自己。
“小主您言重了,微臣绝无此意。”
苏媛不再看他,望着医童又道:“你是哪一年出生的?”
“回小主话,奴才是德昭三十年出生的。”
苏媛点点头,再问:“早前是哪家府上的,家主犯了何事?”
“小主!”朱允突然出声,迎上其视线后紧着转移话题:“微臣替小主把脉,发现小主的脉相有些异样,虚浮而羸弱,您玉ti为重,容微臣细细问诊。”
“是吗?”苏媛哪能看不出他的意思,既然朱允不想自己问奴生,那便罢了,摆手道:“你们带奴生外面候着吧。”
屋里便留了几位亲近宫女,苏媛言道:“这个奴生,我瞧你日日都带在身边,情分好似很不一样。”
“小主,奴生身世可怜,未满三岁就遭逢大变,微臣是思及自个儿才对他心生同情,所以格外关照了几分。”
朱允是被苏媛祖父自外收养回来的,又教他医术,这些苏媛都知道,闻言倒没有再生疑,复叹道:“你将他带进太医院,想来也是替他的前途着想,只是那孩子表现得太战战兢兢了,将来恐怕要辜负你。”
“只要能济世救人,就算不得辜负微臣。”朱允答得不紧不慢,肯定的添了句:“奴生这个孩子,微臣想护着。”
他直言,苏媛亦不同他拐弯抹角,好笑着说:“你不用紧张,既是你的人,我总不会去害他,只是瞧着那孩子亲切,有些好奇罢了。”
朱允这方解释:“当年他家主出事的时候年纪还太小,与他爹娘都失散了,被分配到了大臣府里做奴才,微臣是过去探诊时看见的他,后来给要过来的。”
“你这般疼护他,却还舍得将人送进宫里来。”毕竟是个不相干的人,苏媛也懒得过问太多,将搁在几上的手收回来,言语道:“这个年过得不容易,你早前在素嫔宫里服侍,我的身子情况你多多少少也能猜到,等到今日才敢召你过来。”
“小主心思缜密,是该如此的。”
朱允话落,关切的再道:“先前小主让梅芯来找微臣要红花,却不知竟是为了……”他没把话说下去,只是眉头紧蹙,“红花药性烈,对女子身体伤害极大。”
苏媛不以为意的笑着看过去,无所谓的口吻:“你医术高,难道会不清楚我到底有没有过身孕?宋医正替我诊孕的前两日,你便来给我把过平安脉。”
朱允不语,算是默认了知情。
“有些事儿皇上在安排,可有些事我为了活命也只能那么做。”苏媛语气惆怅,似漫不经心的再道:“听闻你近来常常去瑞王府?”
“是,瑞王的侧妃林娘娘身子不好。”
苏媛见他提起林侧妃时目露忧色,随口问道:“她怎么了?”
“林侧妃早年做琴姬时生过大病,一直有顽疾在身,每每冬日就不好,那日祭天时受了惊吓,醒来后总不能大好。如今开了春,好不容易好些,前日又被太后传召进宫,情况又是不好。”他锁眉说着话,言辞间竟是关切担忧。
苏媛听着就觉得不对劲,这并不是个太医对亲王侧妃的关切程度,这几句话中明显带着对林侧妃的心疼与对太后的抱怨。
是以她直言道:“你好像很在意林侧妃?”
朱允面露惶恐,忙恍然否定:“小主这话误会了,微臣是医者,林侧妃的身体向来是微臣在照顾,自然免不了担忧。”
“你在我宫里,何苦还摆得这样卑微?你若有什么事,我难道会宣扬出去不成。”
“并非与小主生分,只是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的。”朱允敛了敛情绪,并不想与对方讨论这些,反问道:“小主找微臣过来,可是有事要问?”
苏媛不紧不慢的问:“素嫔怎么样了?”
“素嫔的身子是无碍了,只是微臣听闻宫里有些闲言碎语,道是贵妃害得素嫔,已故的贤妃只是个顶罪的。”
“你既然都这么说了,可见素嫔就是这样想的,对吗?”
这些后宫纷争之事,朱允面色讪讪,颔首应道:“素嫔小主得知后去寻皇后做主,皇后说与贵妃无关,她回宫后便发了脾气,那日微臣正巧去重华宫替她复诊。”
“怪不得,自贤妃死后,素嫔都没怎么去钟粹宫,贵妃身边就秦氏姐妹了。”苏媛了然道,“皇后这次重掌后宫,可比我刚入宫时威严多了。”
朱允认可道:“这是自然,先前郭副将入狱,陈翼长清理了许多瑞王亲信,护都营已不是瑞王一手可遮了。祭天发生了那事后,左相受挫,连带着贵妃也收敛了许多。”
苏媛知道帝后同心,在逐步铲除赵家前朝后宫的势力,既如此,那接下来要动的,应该就是王家。自己若想长久坐在宠妃的位子上,就该想法子让嘉隆帝看到自己的价值所在,否则还会有下一场宴会等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