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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翻了半个多时辰,天色就渐渐暗下来了。
毕竟是个雨天,天暗得也早,库房里不好多点蜡烛油灯,又硬睁着眼睛看了两刻钟,便暂时收拾了。
虽没有看完,但还是翻出了两处记载。
汪如海在东街上买了个不大不小的铺子做生意,又在离东街不远的银丰胡同里买了个院子。
世人喜欢讨个口彩,但凡是京中做买卖又不缺银子的,都想住在银丰胡同里。
汪如海运气不错,一个外乡商客,竟然叫他买到了一间。
杨府尹对着契书连连咋舌,这成交的价格,足够在东街边上的其他胡同里买上三四个院子的了。
“汪如海恐怕极少住在青石胡同里,”杨府尹摸着胡子叹道,“花了大价钱才入住银丰胡同,怎么也要一个月里住上二十来天的,沾沾富贵气,好让银子滚滚来。”
正说着话,古阮回来了,脸色却是沉沉的,不大好看。
顾不上喝口水,古阮拱手道:“去了汪如海的铺子,掌柜的说,汪如海六月就出京了,说是中元节回乡祭祖,蜀地路远,眼下还未回京。
汪如海的住处,掌柜的只说是东街边上,具体哪一间就不晓得了。
我又问了些左右商户,和其他做香料的商人,那汪如海在四五年前就从蜀地送香料进京了,卖给京中的香料铺子,一年走个两三趟,直到去年二月里才在东街开起了铺面,不再给其他铺子供货,而是自己做官家商家生意了。
汪如海似乎有一些官宦关系,生意还不错。”
杨府尹皱着眉头道:“汪如海不在京中?”
“我也觉得奇怪,”古阮点头,道,“听青石胡同里的人说,那院子前几天还宴客呢。”
杨府尹眼珠子一转,嘀咕道:“莫不是那外室红杏出墙了?”
陆毓衍沉思片刻,与杨府尹道:“大人,我们先去银丰胡同问一问。”
一行人出了衙门。
银丰胡同有些远,松烟瞅了瞅谢筝的鞋子,怕她又沾湿了,匆匆叫了三顶轿子来,两位公子在,断断没有他们走路丫鬟坐轿的道理,干脆叫齐全了。
古阮也跟着来了,到了银丰胡同汪家外头,他上前拍了拍门。
没一会儿,门房小厮开了门,见是官差上门,便请人入了府,又去唤了管家。
汪府管家半百年纪,眼睛不大,却透着商贾人家特有的精明,他引着人在厅中坐下,上了茶水,不急不躁等着他们开口。
“想问问汪员外的状况,听说是回乡祭祖去了?”陆毓衍道。
只看衣着,管家就晓得问话的人出身矜贵,称汪如海一声“员外”已经是客气极了,他连连拱手道:“我家老爷是回蜀地去了,家里老太爷去了十年了,要大办,老爷六月初走的,说是要到这月底回来。”
陆毓衍颔首,又问:“青石胡同靠河边的那宅子,也是汪员外的吧?”
管家面露疑惑,摇头道:“没听说啊,我去年二月跟着老爷进京,起先买了五胜巷的屋子,住了三个月,运气不错,买到了现在这院子,就搬过来了,那边就空置着。除此之外,老爷应当是没有买过其他宅子了。”
“夫人、姨娘们有跟着进京吗?”
管家再次摇头:“夫人留在蜀地伺候老太太,姨娘前些年跟着老爷入京送过一回货,水土不服,差点去了半条命,因而去年也没有随着入京了。”
陆毓衍抿唇:“汪员外在京中的时候,多是宿在铺子里,还是在这里?”
“铺子哪比得上家里舒坦,东街离这儿才几步路呀,自然都是回来住的,除了跟其他老爷们吃酒,我们老爷连晚饭都在家里用的,平素吃得辣,外头酒楼里的菜色,老爷吃不惯的。”管家呵呵道。
陆毓衍问话,谢筝就不动声色地打量这花厅。
一明两暗的厅堂,西间与中屋之间只有落地罩,里头似是供奉着关帝爷,东间与中屋用博古架隔开,上头摆了不少顽石、珊瑚、陶瓷器,出入口用青珠帘子遮挡,一时看不清里头。
中屋家具半新不旧的,应当是入住的时候添置的,墙上挂着三君子,粗看不错,再细细品,又感觉缺了几分韵味,不是大家之作。
这也难怪,传世大家的画作,在世家大族、官宦人家里能见到,汪如海只是个商贾,怕是拿银子也买不来。
“青石胡同河边昨夜出了命案,衙门里记着,沿河的宅子是汪员外的,故而来问一问,”陆毓衍一面说,一面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摆,“既然员外不在京中,那宅子又没有汪家的仆从守着,想来也不晓得昨夜状况。打搅了,我们就先告辞了。”
管家恭谨送客,连声道:“衙门查案是要紧事,不打搅的不打搅的。”
谢筝跟着往外头走,经过珠帘旁,她随意往里瞥了一眼。
里头摆着张大案,背后墙上挂了一副山水,粗看只觉得画得极其简单,随意泼了点墨,等走出了花厅,再一想,似乎还有些意思。
谢筝微微遗憾,早知道多看两眼了,比那三君子好看多了。
出了汪家,众人回到了顺天府。
杨府尹在书房等着,忙问道:“可有收获?”
陆毓衍敛眉,刚想说什么,见谢筝亦是一脸沉思状,不由问道:“想什么呢?”
谢筝猛然回神,道:“有些细处不对劲。”
理了理思绪,谢筝说了自己的看法:“汪如海去年二月入住五胜巷,一连住了三个月才搬入银丰胡同。
五胜巷的宅子都是一进小院,地方很小,明明二月里同时购入了青石胡同,汪如海为何要挤在五胜巷?”
古阮眼睛一亮,点头道:“姑娘说得对,青石胡同那院子,前后三进,还带个小花园,比五胜巷好太多了。”
谢筝转眸问他:“青石胡同的家具摆设,比银丰胡同如何?”
古阮摸了摸额头,他出身一般,但毕竟在衙门里当差,前回连怒气冲冲的龙颜都窥见了,更别说一般的官家富商们了,东西好坏,多少能说出一二来。
他沉思,道:“瞧着比银丰胡同还好。”
“若说讨彩头,后来搬入银丰胡同倒是能说通,可最初时,明明青石胡同更好,为何要住五胜巷?”谢筝继续道,“能让主家带着入京城的,想来都是极受信赖和器重的,汪如海的妻妾都不在京城,他要养外室,大可养在银丰胡同里,不用另添青石胡同。而且,管家说,汪如海别说是外宿了,连晚饭都很少在外头用。”
退一步说,怕养外室的消息传回蜀地去,把人安置在青石胡同里,汪如海难道会不过去宿夜吗?
青石胡同十天半月就要宴客,汪如海这个主人,怎么回银丰胡同用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