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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过后,噼里啪啦落了大半日的秋雨。
原本以为天气会渐渐凉爽起来,哪知道秋老虎厉害,张牙舞爪的,竟是比月初时还热了许多。
秋闱要到月底放榜,参考的学子们则是彻底放松下来,三五成群约上好友,或是登高踏青,或是饮酒作诗。
陆毓衍寻苏润卿,却没见到人,反倒是留影飞奔着过来。
随手擦了擦额上汗水,留影道:“陆公子,我们爷这些日子没少收帖子,他不耐烦去,又推拒不掉,硬着头皮在应酬哩,这会儿人在清闲居里。”
陆毓衍挑眉,跟着留影到了清闲居,刚一迈进去,就听见几位读书人高谈阔论,一副指点江山模样。
苏润卿坐在其中,脸上虽然挂着笑,眼睛里却满满都是百无聊赖。
留影过去知会了一声,苏润卿一听陆毓衍来了,几乎是长长松了一口气,与同桌的几位打了声招呼,起身告辞。
“苏兄这就走了?”刚刚还在慷慨激昂说着什么的段立钧转过身来,面上透着几分不满。
苏润卿原本就与这“草包”不对付,闻言道:“毓衍有事儿寻我,就先走一步。”
段立钧偏头睨了陆毓衍一眼:“驸马爷快到了,二位是五殿下跟前的红人,就算不顾我们的同窗之谊,也要给驸马爷一些颜面吧。”
此话一出,自是有人附和,说众人同是监生,师承一脉,如今桂榜未出,自当帮着提点参谋,分析同窗考场上的文章好坏,怎么能人来了,茶都不饮一盏,转身就走的。
苏润卿摸了摸鼻尖。
他虽挂着监生名号,但自幼跟着李昀念书,讲课的是几位太傅、太师,并非是国子监出身,苏太傅倒是给监生们讲过几次课,从这里攀关系,勉强算得上“师承一脉”。
至于陆毓衍,他与萧临一同长大,幼年由傅老太太的长兄傅维启蒙,傅维当年曾为天子讲书,是真真正正的帝师,两人跟随老先生多年,直到老人因着身体缘由,不能仔细教导了,回旧都养老之前,把他们一道扔进了国子监。
陆毓衍其实也跟苏润卿一样,挂个名号而已。
国子监上上下下,哪个敢大言不惭?他们一个个在面对傅维老先生时,都要躬身唤老师的。
若说师承一脉,眼前的这些监生,倒是生生比萧临和陆毓衍小了一辈还不止了。
“饮茶?我都饮了一壶了。”苏润卿摇了摇头,“毓衍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们就不耽搁正事儿了。”
嘴里一面说,苏润卿一面往外头走,说句实在话,监生之中,与他交好的就这么一两人,今儿个是段立钧做东,若不是看在驸马爷的面上,他根本就不愿意来,这会儿找到个脱身之法,恨不能立刻就走了。
“说起来,苏兄、陆兄,你们两人何时下场比试?三年一届,再拖下去,何时才参加春闱,何时金銮殿上面圣呀?”段立钧举起茶盏,对两人做了个碰杯的动作,笑着一饮而尽。
“立钧兄此言差矣!”一位青衣监生哈哈大笑,“你是未婚妻一心待嫁,要考取功名迎美娇娘进门,苏兄和陆兄又不急着成家立业,怎么会急切呢?”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生幸事!”段立钧的目光落在陆毓衍腰间的红玉上,笑道,“只不过啊,人生跌宕,陆兄,你说呢?”
陆毓衍立在门边,桃花眼底没有笑意,唇角微扬,带了几分嘲弄,声音冷冰冰的:“想面见圣上?我与润卿的倒是不必等到殿试之时。不过段兄有句话说得在理,人生跌宕,不是下场比试了就能金榜题名,来年开春能不能参考,先等秋闱放榜吧。”
话一说完,陆毓衍也不管里头什么动静,转身往清闲居外头走。
“这话说的!”段立钧的脸拉得老长。
青衣监生赶忙道:“立钧兄,他那是媳妇跟了别人,胡乱撒气呢。”
苏润卿忍住了掀桌子的冲动,快步跟上了陆毓衍。
一眼看去,陆毓衍倒是没多少气愤神色,苏润卿放心了些,道:“我早不耐烦听他们说话了,亏得是你来了,救我于水火。”
陆毓衍斜斜睨了他一眼:“不仅让你下了台阶,还要挡箭。”
苏润卿干巴巴笑了两声:“那几人一个鼻孔出气……”
监生之中,原本就有比较,段立钧祖父的官职在苏家、陆家跟前又生生挨了一头,心里不服气也是寻常。
再着,段立钧走的是林驸马的关系,苏润卿和陆毓衍却与李昀一路,越发显出高低来。
“没有真才实学,偏偏爱弄些旁门左道,”苏润卿撇嘴,“我坐的那位置,正好瞧见白墙上挂着的他的那首诗,也不知道是谁人代笔的。”
陆毓衍道:“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他们的品行做派,何必计较。”
苏润卿听他话语之中当真没有多少恼意,不禁好奇起来,犹豫着试探道:“他们拿谢家说事,你不放在心上?”
脚步微微一顿,指尖轻轻弹了下红玉,陆毓衍挑眉,道:“我未婚妻是什么样的人,我岳家又是什么样的人家,还要让他们来告诉我?”
苏润卿怔了怔,半晌暗暗嘀咕道:“这不是都定案了嘛!”
陆毓衍听见了,却没再反驳,只是道:“顺天府有事寻,别耽搁了,赶紧过去吧。”
一听是正经事儿,苏润卿就把旁的都抛到了脑后,催着留影牵了马儿来,一道往顺天府去。
刚过未正,风势渐渐大了起来,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看这天色像是要落雨,杨府尹见事情都清楚了,便催着两人赶紧回府去,免得压了雨。
可这雨直到二更过半,才倾盆而下。
雨势时大时小,却是没有停下。
更夫打着伞穿街走巷,远远的,瞧见前头河边倒着个人影,更夫见怪不怪,撇了撇嘴。
离这儿不远就是烟花巷子,时常有人吃多了酒,醉倒在路边,只是这一位有些倒霉,正好是个下雨天,白白做了一回落汤鸡。
更夫慢悠悠走上前,见那人脸朝下趴在地上,活脱脱一副醉汉模样,身上料子看着倒是不错,心中不由升腾起一丝歪念。
他刚想上前摸一摸那人钱袋,突然脚步就顿住了。
那人身下有一滩水,刚刚离了几步,他只当是雨水痕迹,这会儿一看,那颜色泛着红光。
哪里是水,分明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