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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生中第一次登台唱曲时只有11岁。
一曲唱毕,台下哗然。
满座客人带着各色目光估量着台上的小美人,就像评判一件货物。
在这些□□裸的目光中,他猛然生出一股恐惧。
就在他险要落荒而逃时,一袭青衫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抬头,便撞见了一位面容清隽的青衫公子。
“你叫什么名字?”青衫公子问。
他有些讷讷:“江南。”
青衫公子笑了:“江南。好名字。”
他有些脸红。接着便听那公子又道:“你有唱曲的天赋,唯经打磨方可璞玉成材。想不想跟着我学?”
他瞪大眼睛,依然心动,口中却犹豫:“你……会教吗?”
青衫公子失笑:“我会不会教,你跟来一看不就知道了?”
他一时有些怔怔,身体已快于大脑做出了选择。他上前几步,抓住了青衫公子的衣袍:“我跟你学。”
“此后,我便是你的师父。我叫方蹇。”
“方寸之地的方,‘驾蹇驴而无策兮’的‘蹇’。”
他听不明白。青衫公子耐心地解释:“方寸之地,蹇驴无策。取一筹莫展、穷途末路之意。”
他依然懵懂。
很多年后他才知道原来他的师父是赫赫有名的江南第一伶。
江南方氏,眼界极高,非根骨上佳的苗子不收。他是师父收的第一个徒弟,却不想也是最后一个。
他成年后第一次登台,画桃花妆,着宽袖长襦,还未启唇便已艳压群芳。
一曲《桃花扇》,满座皆惊艳。
他于后台休息时,戏班子的管事一脸心事地走了过来,说有大官人要见他。
他正对着镜子细细卸妆,并不理会这所谓的大官人姓甚名谁。
管事急了,哆哆嗦嗦道:“这位大人可得罪不起啊,您去陪一陪又有什么损失呢?若被大人看上,此后岂不飞黄腾达?”
他一挑眉,一根簪子便甩到了管事脸上,生生在堆满肥肠的下巴处划出了一道红痕。
“不好意思,手滑了。”他懒懒地觑了管事一眼,犹自卸妆。
管事登时面如土色。
休息室的门再度被推开。师父一身青衫走了进来。
他的眼中瞬间跃上喜色:“师父,你说我今日唱得如何?”
师父似乎有些疲惫,看向他时依旧和颜悦色:“唱得很好。我的一身本事,你已尽数学去。”
他喜形于色,像个得到蜜糖的孩子。
师父微微点了点他的戏服:“把它脱下来给我。”
他虽不明所以,但依然赶紧照办。
“以后这桃花妆,你再也不要画了。”师父淡淡地说。
“为何?”他忍不住问。
师父答:“太艳。”
他不解。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江南,生逢乱世,你要懂得藏拙。”
当晚,师父彻夜未归。
他闯将到管事房中去时,才从管事语无伦次的叙述中拼凑出了来龙去脉。
原来,那所谓的大人,竟是北边政要秘密请来的日本高官。
他发疯似地跑遍了整个南京城。
寻了整整两天一夜才在荒郊别苑寻到了师父的踪迹。
薄薄的雕花木门,隔了两重天。
他跪在门外,泪如雨下。
门内,师父的声音奄奄一息:“江南,你又何苦来。”
他不说话,只拼命地磕头。额头瞬间血流如注。
师父长叹了一口气,道:“江南,你走吧。不要进来。这是为师的最后一个要求。”
酒巷茶馆中,说书先生一拍黄板,叹道从此以后江南再无第一伶。
台下有人反驳,胡说,分明前阵子在南京城还见那方氏于闹市中登台,一曲《桃花扇》偏偏只截了最后一幕,铿锵血泪,字字唱得剜心。那唱功竟比过去还要精湛上几分。
众人奇道,有这回事?
那人答,千真万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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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城,烟花巷。
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落拓男人于马厩里枕着稻草睡得正香。
黑夜里,一道沉稳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堪堪停在了男人身边。
“我听了你白日里于集市中唱的那首曲。这是我几十年来听过的最好的《哀江南》。”
稻草堆里的男人依旧保持着睡姿,一动不动。
“我知你痛恨倭人,我们来做一笔交易如何?”那个声音透着些微清冷,“只需你坐镇一方,替我守一封信函,然后把信函交给来寻它的人。你做完这一切后,其余后续自有其他人来完成。你若答应,这件东西便是你的了。”
说罢,把一个方形的包裹抛到了稻草上。
稻草上的男人动了动,坐起身来。他打开包裹,不由一愣。
方形纸盒内,赫然是一个带血的头颅。亚洲人的面孔,却显然不是中国人。
那人死前显然经历了极端的痛苦,死不瞑目。
“我把信函交给来寻它的人后,后续会是什么?”他问。
来人的声音透着淡淡的笑意:“他们都会死。不过这些人俱死有余辜,就像他。”那人指了指纸盒中的头颅。
他沉默了半晌,说:“好。我答应你。”
那人轻轻笑了:“那么,告诉我你的名字。”
“方蹇。”他一字一句道,“方寸之地的方,‘驾蹇驴而无策兮’的‘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