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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子不教母之过——冯清不是元恂的生母,但她抚养了他整整八年,从六岁到十四岁。
身为六宫之主,却不能以身作则,将元宏的汉化改革置若罔闻,坚持穿胡服,不说中原话,如何能够母仪天下?
私底下,元宏对李冲等人道,冯清皇后之位不得不废。
冯清皇后身份是一张王牌,也是一个巨大的隐患。这是因为冯清跟废太子元恂感情深厚,视为己出。但冯清对其他皇子就不一样了,特别是对元恪,有着极大的成见。
元宏对李冲等人道,他担心他百年之后,冯清做了太后,是否会跟新君相处融洽?当年太皇太后因为跟献文帝(元宏父皇)关系不好,一不做二不休,暗中把献文帝杀害了。而冯清,会不会也跟当年太皇太后一样?为了杜绝后患,冯清不得不废。
李冲等人一听,顿时不言语了。
元恂被废太子之位不到三个月,冯清便从皇后的位置跌下来,降为嫔。由高高在上的六宫之主降为后宫中品阶最低的嫔,对冯清来说,已是一个极大的惩罚。
冯清降为嫔的当晚,她从冯府带进宫的贴身侍婢莫琴,半夜里投井自杀。
死因不明。
众人背后猜测。
有人说,莫琴忠心护主,看到主子落难了,心中难过,便投井自尽了;有人说冯清因为皇后之位被废,心情不好,拿莫琴出气,莫琴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有人说莫琴平日狐假虎威惯了,如今冯清失势,受不了别人投井下石,讽刺奚落,愤然投井了。
众说纷纭,冯清只是沉默。
莫琴的死很突然,让冯清震惊。事后细想,莫琴近来确实有很多失常之处,常常一个人发呆,甚至痛哭失声,还骂自己不是人是畜生,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只因当时冯清烦恼事一大堆,哪里顾及她?
如今回想起来,冯清发现这事不简单。
那天元宏到懿祥宫探望她,她的病已好了些,能起床了,就陪着元宏闲坐了一会。当时元宏的心情还尚可,没有刻意说元恂,只是提起了冯熙和冯诞,还说起了儿时和冯诞之间的趣事,气氛倒也是和睦。
后来莫琴捧来了两碗桂花炖燕窝。
元宏和冯清都吃了。
不知为何,吃了桂花炖燕窝之后,冯清只觉得浑身燥热,一股莫名的热潮,伴着亢奋,冷不防排山倒海般涌来,这使她血气沸腾,大脑完全不受控制,心神迷乱而恍惚。
眼前的元宏,不停地晃啊晃。
脑海里出现了幻觉,元宏的目光温柔似水,笑容如春风般温暖,他拥抱她,唇一点点的落下来,盖到她的唇上。那样的激烈,那样的狂野,却又是那样的延绵甜蜜。
冯清全身似燃烧一般的火烫。
这感觉,冯清也曾有过。
多年前在平城,冯夙成亲的那日。她莫名的就觉得燥热亢奋,有一种要燃烧的感觉,从脚底升腾到心间,再涌上脑门,流遍全身每一个地方让她恨不得把身上的衣服脱了。
冯清顾不得多想。
管不住自己,身子软绵绵的依偎着元宏,喃喃:“陛下!陛下——”她情迷意乱,把自己的脸贴近元宏的脸,一边伸手扯自己的衣服:“陛下,我身子好热!好热啊!真的好热好热!”
此时元宏看她的眼神,也是迷离,飘飘忽忽。
终于,他抱了她,大踏步往床口走去。
事情是如何发生,如何结束,事后冯清完全想不起来了,只是知道,半夜里她睁开眼睛,元宏已不见了,只有莫琴伏床口,满脸愧疚的泪水。
翌日,就听到元宏令属官拟旨废她的消息。
如今冯清想,是不是莫琴在桂花炖燕窝中下了什么药?最让冯清疑惑的是,莫琴为什么要这样做?受令于何人?
冯润?
这个可能极大。
可是莫琴是什么时候跟冯润勾结上的?早于入宫之前?冯清想,莫琴为什么要背叛她?这些年来,她待她不薄。
但,这些只是冯清猜想而已,并没有真实证据。
年后没多久,元恪成为新太子。
但谁将会成为新皇后,成为众大臣的争议。李冲等人认为,既然推行汉化改期,那“子贵母死”这条老规矩应该废掉了。按照中原风俗,是“子贵母贵”,因此理应派人前往代北迎接高嫔高照容到洛阳宫来。李彪一干人则认为,左昭仪冯润是后宫中所有嫔妃之中地位最高的,且抚养了太子元恪,那就等于是太子之母了,冯润当皇后,是理所当然之事。
两派人争论过不休。
冯润也认为,她是皇后不二人选。
此时此刻的冯润,已无法克制自己那日渐膨胀的权欲。做皇后的念头不知不觉的深深地扎根了在她心里,开了花,结了果,让她欲罢不能。只有做了六宫之主,她才不会被人欺负,不用委曲求全。
人家是身在江湖,身不由己。
冯润是身在后宫,身不由己。
但是不是冯润当皇后,并不是由她说了算,是由元宏说了算。冯润以为,她当皇后,是脸盆里抓死鱼——十拿九稳。因为信心十足,她从未试探过元宏,追问事实,元宏也没跟她提起。
冯润哪里想到,元宏压根儿没想着让她做他的皇后。
那天双蒙急匆匆从外面回来,脸色有些不好,到冯润道:“主子,主上今天一大早下旨,派人前往代北,迎接高嫔到洛阳宫来。”
冯润震惊,张大嘴巴不可置信:“真的?”
双蒙道:“此事千真万确。奴才是亲耳听到白整公公说的,剧鹏带着二十多个侍卫,拿着圣旨已出发前往代北接高嫔。”他凑近冯润,低声道:“主子,外面的人都传,二皇子封为太子了,按照汉人习俗,是子贵母贵,如今皇后之位空缺,依老奴看,主上把高嫔接回洛阳宫,估摸就有心要立她为后。”
冯润几乎坐不稳要摔到地上去。
原本她想着,元宏就是没按按照北魏皇家“子贵母死”家法将高嫔赐死,想必也是把她囚在代北不理会。冯润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元宏口口声声说爱她,却不曾想着让她做他的皇后。
旧皇后是冯清,没过多久,新皇后是高照容。
转来转去,皇后之位都转不到冯润头上来。
冯润想,高照容做了新皇后,后宫中哪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元宏百年后,如果她还活着,仍然逃脱不掉做“人彘”的下场。
冯润很悲恸,很绝望。
只觉得一颗心跌啊跌,跌啊跌,仿佛跌到一个黑不见到底万丈深渊,一直地在堕落,堕落,足不到地。
原来,男人的话真的信不得。
原来,元宏并没有她所想的那样爱她。只是她傻,一直相信了他的话,她以为,他眼里心里只装着她,容不下别的女人。但,只是她以为而已。冯润想,她怎么会这样傻呢,相信一个一而再,再而三伤害她的男人。
这样一想,冯润就管不住自己,猛地抓过前面桌子上的一个造型精致的青花瓷花瓶,狠狠地往地上砸去。
“哗啦”一声巨响。
青花瓷瓶落到地上摔了个五分四裂,上面插着的一束红色梅花散落满了一地,狼藉一片。
随后冯润站在窗口前,呆呆的看着天空。
此时正月过去没多久,二月刚到来,初春气候变化无常,忽冷忽热。早上的时候还是阳光和煦,到了下午太阳没了影儿,天色昏暗,空气嚅有着一股透不过气来的闷热。
冯润在窗口前不知站了多久。
天空愈发阴沉,乌云密布。
突然,起风了,风声呼啸,吹过窗户,发出刺耳鬼嚎一样的尖叫,院子里的树木被吹得“喀嚓喀嚓”地飞舞。天空的乌云一层又一层的压了下来,突如其来的“轰隆”一声,打下了一记响雷。
闪电划破了天际。
豆大雨点“噼哩叭啦”的铺天盖地从了天空中倾泻下来。
雨越下越急,越下越大。顷刻之间,豆大的雨点变成了倾盆大雨,“哗啦啦”的仿佛倒水那样。
雨声,让冯润更觉凄凉。
冯润忽然发起恨来,疯了那样的冲出外面,站在院子里,张开双臂,仰起头,淋着雨。
雨水落到她头上,脸上,身上。
很快被淋了个落汤鸡,全身已湿透,
忽然,冯润笑了。笑得歇斯底里。笑着笑着,眼泪却冷不防滚滚而落,和雨水混在一起,扑簌簌的湿了她的脸。
那一刻,冯润分不出,哪些是泪水,哪些是雨水。
寒风风“呼呼”的刮着,冷雨“哗啦啦”地下着。一个响雷,震耳欲聋,随之而来的是“咔嚓”一声巨响,一道白森森吓人的闪电,横空而来,照亮了半边天空,像是把整个天空都划破,天要塌下来那样。
冯润希望闪电,可以把她劈死。
这时候众人发现了雨中的冯润。
寒香和落依首先冲了过来,搀扶她:“主子——”紧接着,双蒙也冲了过来,大着声音焦急道:“主子,你这样淋雨,身子会吃不消的。有什么事情,求主子回到屋里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