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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娘一呆,还没反应过来:“喜鹊登梅簪?”怎么忽然说到簪子上头去了?
她看着赵栩眼中的小心翼翼和一丝讨好,有些像阿昉小时候送那个傀儡儿时问自己喜不喜欢的神情,不由得心就一软。
赵栩点头:“那是我头一回自己试着做的,手生,弄坏了几回。”他有些赧然,神情一黯:“还是你不喜欢那簪子的式样?”
终究还是说不出要将礼物退给他的话,九娘摇摇头柔声说:“没有不喜欢,好看极了,我很喜欢。只是太过奢靡,我家里姐妹这么多,我不好戴出来。”
九娘顿了顿正色道:“我那时拉了阿予一把,只是顺手。你才是我的救命恩人,该我送你谢礼才是。你以后别再送礼物给我,不然我实在亏欠你太多了,心里很是不安。”
她希望赵栩能听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毕竟都是十几岁的小郎君小娘子了,他再送这许多礼,幸亏是她重活两世,不会往歪处想,知道赵栩是因为极疼爱赵浅予而爱屋及乌。换了真正十多岁的小娘子,难免会生出些心思多出些盼头甚至起了不该有的奢望。最后恐怕只会坏了一起长大同过生死的情分。
赵栩却心里一松:“喜欢就好,原是我忘了你家那些嫡姐庶姐的糟心事。”他压根没听进去九娘后头的话,只顾着欢喜,把那些烦心的事先抛在一边,掏出怀中藏了一天的宝贝,已经在胸口温得热热的,却是一枝极精美的白玉牡丹钗,钗头由整块白玉圆雕而成牡丹花正当初放时,花瓣一片片极薄,几近透明,层层叠叠,花心正嵌着三颗黄玉,在昏暗的灯下粲然发光。
九娘只觉得眼前一亮,头一回见到能美到这种地步的发钗,让人想碰一下又不敢碰,娇弱的花瓣似乎就要随风而坠,看得人又是心醉又是心碎。
赵栩却不等她开口,已抬手将牡丹钗插在她双丫髻一侧。看灯下人小脸有些呆呆的,更显得水沉为骨玉为肌。他脸上一热,就笑了开来:“果然还是白玉衬你。”
赵栩这展颜一笑,宛如千树万树梨花开。九娘看着他喜不自胜的模样,不知为何心就一慌,猛然想起他方才是给自己插钗了,插钗?!这个赵六还是这么莽撞!不拘小节!自说自话!她两世头一回被人插钗,竟然是在这么稀里糊涂莫名其妙的情形之下!她还懵里懵懂地没反应过来,真是白活一世了。九娘的脸立刻绯红起来,出了一身薄汗,手足无措得话都不会说了。
楼下却传来一些嘈杂的声音。听见一个女声说:“玉郎的确是蔡相的贵客,还请通融一下。”
蔡相竟然也在此地?九娘一惊,回过神来,红着脸立刻伸手要将牡丹钗拔下来,钗尾的倒钩却勾住了发丝,疼得她轻呼了一声。
“真笨!我来。”赵栩嫌弃地笑道。他上前半步,极小心地按住钗身,替她将那几根发丝从钗尾上绕出来。一呼一吸,幽兰之芳。一绕一放,几根青丝,有种绕在指间缠在心头挥之不去的感觉,一时竟舍不得放开来。眼底她那托着钗头的小手,比白玉还白三分。那白玉牡丹钗盛放在他手中,重似千钧又轻如鸿毛。
九娘冷不防赵栩忽然就和自己几乎靠在了一起,少年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的衣襟近在咫尺,他的袖子轻拂在自己脸上,有点痒。他呼吸间的热气似乎就扑在自己的额头。九娘眨都不敢眨一下眼,平日里的七窍玲珑心此刻竟停了跳动似的,脑中一片空白,想动却不知为何动弹不得。依稀闻到赵栩腕上那串金丝伽南念珠,散出如梦似幻的奇香,隔绝开三千世界,只余这方寸之间。
不过一息,此时露浓花瘦,无语含羞。那外间的嘈杂,戏台上的乐声,都似乎远隔在千里之外。
九娘忽觉头上一松,发钗已落在她手心里。眨眨眼,自己的眼睫轻扫在赵栩袖子上。九娘赶紧心慌意乱地将发钗塞入赵栩手里,连退了两步,也不看赵栩,垂首低声说:“那发钗,还是你收着吧。我,我先上去了。”人还是心慌不已,侧过身子福了福,就要上楼去。
赵栩一挑眉,看着她耳尖都红了,方才那一息闪过脑中,自己也莫名地脸红心跳起来。他将牡丹钗放回怀里,低声说:“我看这黄玉还是换成火玉才好。”又扬声向楼下吩咐道:“放了吧。”
九娘一怔,定了定神,停了脚,未及多想就退到赵栩身旁,十分好奇想看一眼蔡相的贵客玉郎究竟是何方神圣。方才那片刻,她想着赵栩向来行事恣意狷狂,不忌世俗也不奇怪,倒暗暗自嘲枉费多活了一世,明镜无尘的心竟被这十四岁的少年郎扰乱了一刹,委实惭愧。可见人长得太美,的确是祸水。她到底有些心虚,不敢再多看那祸水一眼。
传来道谢声后,一个女执事领了两个人缓步走了上来。经过平台,昏暗的灯下,双方打了个照面。
九娘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阮姨娘?!”
那两人都停住了脚,前面那人缓缓侧过身来,这下九娘才看清楚,竟然是一个头面假发戏妆还未卸下的男子。看服饰打扮,似乎是扮演目连之母青提夫人的伶人,可眉目之间的确和阮姨娘十分相似,难怪九娘一眼认错了人。
女执事赶紧福了福:“玉郎这边请。”
这位被九娘错认了的玉郎却缓缓朝九娘行了个女子的福礼:“这位小娘子是?”他似笑非笑地勾起了一边唇角,无尽风流妩媚尽在眉梢眼角,声音如浮冰碎玉,令人神魂俱醉。九娘心一跳,不知怎地,眼前浮起幼时那位阮姨奶奶喂鱼时的惊鸿一瞥。
赵栩却已经一笑:“对不住,我妹妹认错人了。两位上去吧。”他一把拉过九娘,一手装作替九娘理发髻,顺势就用袖子遮住了九娘的脸,一手已撩开前面的轻纱指向高台笑着说:“快看,台上在小唱呢。”
片刻后,才传来那几人继续登上楼梯的声音。九娘忍不住又悄悄回了回头,那跟着玉郎上去的娘子,头戴极长的黑纱帷帽,垂落至脚踝。连穿什么衣裳都看不出来,隐约只觉得身材袅袅婷婷。
赵栩这才叹了口气:“你这爱说话的毛病,改不了吗?”
九娘也十分懊恼,心虚地看看赵栩:“是我错了。”
赵栩又叹一口气:“知错不改,屡错屡犯。你还真是!那人果真长得很像你家的姨娘?”
九娘皱眉想了想:“真的很像。”可是举手投足的风韵,却该说像阮姨奶奶才是。
“咦,蔡相竟然也在这里?会不会遇到你舅舅?”九娘想起来赶紧问。
赵栩笑了笑,也不瞒她:“不止蔡相在,苏相也在,他们约好了来找我舅舅的。应该说是苏相知道舅舅要来看戏,特地约了蔡相一起来的。”
九娘吓了一跳,这三人私下相见,真是天大的事。想起先前陈青说的七月十七,中书省要上书立储,不由得担心起来:“难道?那你——?”
赵栩却知道她想说什么,摇摇头:“我本来就不想做什么太子,做个亲王逍遥自在,好得很。只盼舅舅能顺遂平安。”苏瞻如果能和舅舅能达成一致,百姓别再受苦就好。
九娘想了想,点点头:“只盼国泰民安,谁做官家都不要紧。可是——”
赵栩郑重地说:“阿妧,我舅舅的事,我的事,宫里的事,朝廷的事,你以后都不要再想不要费心打听,知道吗?两三天后就都没事了,我会想办法让娘娘同意试试你给的古方。”又加了一句:“你放心,你安心——多吃点儿才是,现在也太瘦了,还是小时候胖胖的看着顺眼。”
他不想胖冬瓜太聪明,不想她太操心。她为了赢捶丸脱臼也不怕,为了救阿予也是拼了自己的小命。那性子啊。娘娘说的慧极必伤四个字。他一直很信,今夜开始甚至有点害怕。那么好那么聪明那么厉害的荣国夫人,那么年轻就没了。他只想胖冬瓜好好地懒惰下去,贪吃下去,没规矩下去,才能胖回去,七老八十还活得好好的。七老八十还圆滚滚的多好。
九娘虽然知道赵栩必定在心里喊自己胖冬瓜,可还是笑着应了。
楼下传来问安声:“参见公主殿下!”
九娘笑着转过身,果然是赵浅予带着一个人上了楼。那人身穿精白道袍,玉簪束发,公子如玉,世上无双,不是苏昉还是谁。
九娘又惊又喜,想到六娘的话才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是啊,阿昉今日也在开宝寺,是在替自己祈福吧。这孩子!
赵浅予一见他俩,急着凑近来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说:“六哥!阿妧!你们猜猜我们在开宝寺看见哪两个人了!保管你们想破头都想不到!”
赵栩和九娘对视一眼,同时开口问:“吴王?”“张蕊珠?”
赵浅予和苏昉面面相觑。
赵浅予张大了嘴,下巴快掉在楼梯上:“你——你们怎么知道的?”
赵栩却立刻问苏昉:“他们可有看到你们?”
苏昉脸一红:“没有。幸好我们躲了起来。”
九娘一皱眉,阿昉竟然脸红了?难道张蕊珠和吴王胆大到在佛门圣地私定终身?张子厚又是什么态度?
***
三楼西尽头的屋子里静悄悄。
执事恭恭敬敬地将两人送到门口,不敢多言,退了开来。此时中间的房里出来一人,高大魁梧,五官刀刻斧凿一般,他看着正走进蔡相房间的两个人,若有所思,便叫了那执事进屋问话。
玉郎进了门,停了停,侧身柔声道:“你在外间候着,等一会儿舅舅唤你,你就进来。”
四娘的腿还在发抖,她已经几乎快晕了过去。她也的确已经晕过一回了。
他们一行人到了青玉堂订的二楼房间里,茶才过一盏,府里就来人说姨奶奶心疼得厉害。翁翁想要带她一同先回去。来人却说姨奶奶特地嘱咐千万别因为她坏了孩子们的兴致。九郎十郎明明向翁翁保证会照顾好她,同进同出,听到程家大郎请他们过去程府房间里玩,就立时将她和女使丢在房中,带着人走了个精光。她拦也拦不住。
等到那刚才明明在戏台上演戏的青提夫人出现在房里,自己的女使竟然毫不奇怪,直接对他行礼喊舅老爷!她就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依然看见了那张酷似姨娘更酷似姨奶奶的脸,或者酷似她自己的脸,四娘恨不得再晕过去一次。这就是那位姓阮的舅舅,这个姨娘口中不得了的大人物,竟然是一个伶人!就是他要将自己带到蔡相的面前。他到底要做什么!路上竟然还遇到了燕王和九娘!要是遇到了陈太初,她除了羞愤欲死,恐怕没有别的路。
不一会儿,听见里面一声唤:“阿姗进来。”
四娘强忍着恐惧,带着全身鸡皮疙瘩慢慢绕过屏风,一呆,她在外间听着里面静悄悄的,竟然有这么多人!
里间一张长桌前,两个男子正在对弈。一旁有七八位美貌侍女,均身穿抹胸配艳色薄纱褙子批各色披帛。有两位手持旧玉柄白尾塵静立一侧,有两人拿着宫扇替主人缓缓打扇的,又有人手捧玉如意,竟然还有人捧着一个光亮滑溜的瓢。还有两人正在一旁的小案几上,用一个小石鼎在煮茶汤。她那个凭空而降的“舅舅”,穿着戏服慵懒地斜在一旁的罗汉榻上,唇角含笑,眼角含情,就连她看着都心跳脸热。
对弈的两个男子,一个四十多岁五官秀气长须三缕的男子,身穿红色圆领大袖襕衫,正执子欲行。另一个看着不过二十五六岁模样的俊俏郎君,穿了水绿杭绸竹叶纹窄袖褙子,头戴长脚幞头,正抬头笑吟吟地看着四娘。
看见四娘,那俊俏郎君侧过头来对榻上的阮玉郎笑道:“玉郎啊,你这外甥女若有你三分风情,这事就成了。”
阮玉郎却不理他,只眼波流转,瞥了他一眼,眼尾上挑欲说还休,妩媚之至。他手指轻翻间,对身边那个拿着玉如意的侍女说:“去替小娘子将帷帽去了。”
啪嗒一声,那年长的男子落了子,也侧过头来,就看见一个娇弱弱的小娘子,怯生生地站在那屏风旁边,罥烟眉微蹙,含情目泣露,两靥带愁,娇喘微微,脸色苍白,更显得弱不禁风惹人怜爱,又或让人忍不住想辣手摧花恣意糟蹋。
那俊俏郎君一拍手中的宫扇,惊道:“呀!成了成了!”
年长的男子却柔声吩咐:“走上两步待我看看。”
四娘又惊又惧,羞愤得满面通红,她虽然被迫跟了玉郎上来,可毕竟是世家闺秀,怎么可能如同伶人伎子那样任人审视挑拣。当下咬了牙只垂了头,颤抖的一双纤手紧捏丝帕,看着自己脚尖的丝履,一动也不动,心想如果他们胆敢逼迫自己,自己拼了闺誉不要,也要大声呼救,毕竟陈府的房间也在这三楼之上。这什么舅舅,她是坚决不肯认的。
俊俏郎君大笑起来:“爹爹,玉郎这外甥女倒是像足了他,气性不小。罢罢罢,与其便宜了赵棣那小子,还不如我娶回家来,和苏瞻做个便宜姻亲,也让玉郎常见见家里人。”
四娘犹如被晴天霹雳劈了个正着,灵光一现,明白青玉堂为何一直拿捏着她的亲事不放,究竟是翁翁的意思还是姨奶奶的意思?她激愤难忍,想要转身冲出这地狱,却极为惊恐,双腿却灌了铅一样动也动不了。
榻上的玉郎却不置可否,缓缓起身朝那年长的男子行了个福礼:“相公既然看过了,玉郎就带着外甥女儿先告辞了。”
他走到四娘面前,一手抬起四娘的下巴,轻轻摸了两下,双目含笑:“是想喊还是想跑?哪里像足了我?”手下骤然一收。四娘痛呼一声,只觉得下巴快裂开了,两行珠泪滚滚落下来,惊骇欲绝。他却已松开手,一只手指替她拂去泪珠,怜爱地叹道:“唉,果然还是哭了更好看些。跟舅舅走吧。”
他伸手接过那黑色长帷帽,替四娘戴上,也不再行礼,径自飘然出门,口中轻笑道:“又到奴家上场了。”
四娘颤巍巍跌跌撞撞地跟着他,心慌意乱,却看见前面三个少年等在廊上,两个少女正说笑着从东首第一间房间出来。五个人鱼贯而入了东首第二间房间。最后那人积石如玉,列峰如翠,世无其二,正是她心心念念的陈太初。泪眼朦胧中,四娘依然看见他含笑所看的人,还是她的妹妹,九娘孟妧。
四娘拼命咬住唇,全身却依然发起抖来。她不姓阮,她也姓孟……为什么!凭什么!
阮玉郎颇具兴味地看着前面的一群少年人,其中两个,正是刚才二楼平台所见的。他放缓了步子,轻声问:“那个刚才认错我的,就是你家九妹?”
四娘正待摇头,却停了一息,轻轻点点头,哽咽着说:“是我家九妹,她自小聪慧过人,过目不忘。和燕王殿下淑慧公主,还有苏相公家的东阁,陈太尉家的衙内,都十分亲近。”
阮玉郎停了脚,微微偏过头来,扫了一眼四娘,唇角勾起那颠倒众生的媚笑,低声道:“呀,你看,你骨子里就是流着我们阮家的血呢,坏东西。”
二人转下楼梯。中间房里跟着出来一位执事,满头大汗,却不敢擦一擦,送他出来的大汉,轻轻关上槅扇,站在长廊之中,若有所思。
***
州西瓦子高台上云板又响了两声。《目连救母》下半段戏开始了。
三楼孟府房间的外间长廊里,安置了两扇屏风,将长廊又一分为二。另一边长廊的四个房间门口,已站满了二十多个不同服色的精干汉子,各自默默打量着对方的人马。
陈青和蔡佑慢慢踱出自己的房间,往中间一间根本没挂牌的房间走去。
蔡佑摇着纨扇,伸出手:“太尉请——”
陈青面无表情地略一拱手,伸出手推门而入,又恢复了一贯冰山太尉的模样。
一身天青色直裰的苏瞻正在屏风处相迎:“蔡相,陈太尉,苏某不便外迎,失礼了。”
蔡佑一拱手,甩了甩宽袖朝里走去:“你个苏和重最是麻烦,到我那里多好,温香软玉伺候着,好过你这里冷冰冰的,已经有一个冰山和这么多冰盆了,还怕不够冷?”
苏瞻笑着说:“上天有好生之德,苏某担心万一说错了话,带累了蔡府八美的性命,岂不可惜?”
蔡佑脸上抽了一抽:“你这话说的——。”和苏瞻打嘴仗,他赢过没有?算了,不和他废话。
陈青还了一礼:“请。”
蔡佑斜睨了他一眼:“惜字如金的陈太尉,肯赏光同咱们私下一见,不容易啊不容易。”
陈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言多必失。”
蔡佑打了个哈哈,鼻孔朝天哼了一声。
三人落了座,苏瞻亲自给他们注入茶汤。
陈青老神在在,一言不发。苏瞻和颜悦色开始说今日这《目连救母》如何如何。蔡佑半合着眼听了半天,觉得这两个人太坏了,合计是要比体力啊,怪不得要他来坐硬板凳,喝这么难喝的茶。
外间喝彩连连,蔡佑喝得肚子都涨了,苏瞻还在引经据典神采飞扬说个没完没了。
***
陈青走后,房间里似乎依然还残留着他的威严,静悄悄的。
赵浅予刚刚在隔壁向程氏借了九娘来陪伴自己,一进这间屋就蔫了。好不容缓过气来,好奇地悄悄问九娘:“阿妧,你不怕我舅舅啊?”
九娘抿唇笑道:“你舅舅最和蔼不过的了,我为何要怕?”
赵浅予鼓起腮帮子,又轻轻地问陈太初:“太初哥哥,阿妧真的不怕舅舅?”
陈太初浅笑道:“真的。爹爹和九娘相谈甚欢。”
苏昉也略惊讶,想不出陈太尉会有什么要跟九娘说的。看着九娘笑着点头的样子,他也不便多问,就先将他们二人如何在开宝寺相遇,如何巧遇赵棣张蕊珠的事说了,问赵栩:“此事可大可小,你想想怎么做才最好。”
赵栩却一边用自己带来的石鼎煮茶,一边轻描淡写地说:“什么都不做。”
“啊——?”赵浅予轻呼起来:“为什么!我要告诉娘娘,告诉圣人!”
九娘轻挽了她的手:“阿予别急,听你哥哥的。”
赵浅予越想越气,甩开九娘的手,坐到苏昉身边抬头问:“阿昉哥哥,你说说他们这是什么道理!”
苏昉仔细想了想,问赵栩:“可是一动不如一静的道理?”
九娘轻笑道:“是这个道理。何况就算阿予说了,反而有为了太子之位构陷吴王的嫌疑。没有现场捉到,全凭各说各有理。张蕊珠必然找得出十几个小娘子证明她当夜留在城内,到时阿予,你除了阿昉哥哥,还能有谁可以证明此事?”
赵浅予一时语塞,又气又急又委屈,转过身不理他们。九娘笑着走过去宽慰她:“你放心,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们此时种的因,他日必然自食其果。阿予不能因为他们污糟了自己的眼,污糟了自己的心情。”
赵浅予扭了扭身子:“我才没有看,阿昉哥哥捂住我眼睛了!”
九娘一回头,看见苏昉玉面微红,心中不免一动。阿昉年已十五,难道他竟然对阿予有了什么不一样的心思?
苏昉惊讶地看着陈太初手中的两个不太一般的箭袋:“这用来做什么?”
陈太初笑着说:“这是六郎做出来的好东西,名叫矢服。我爹爹大为称赞,上个月军中就开始用了。”苏昉、九娘和赵浅予都过去上下打量,见是两个普通的牛皮做的空箭袋,只是箭袋开口的上方,牛皮却收成了小小的口,串了绳子,却没有普通箭袋的上盖。
赵栩不慌不忙地将茶汤注入五个茶盏中,起身和陈太初一起,往那两个空箭袋中又吹了一会儿气,那两个箭袋的中间部分微微鼓了出来。两人将袋口的绳子抽紧,系紧了。
九娘伸出手指戳了戳那鼓出来的部分,有些疑惑。赵浅予却皱眉问:“六哥你带俩个枕头作甚?这牛皮有什么可吹的?”
赵栩笑着将手中的矢服平放在贴着西墙的地面上,竟真的将那矢服做了枕头。往下侧身一躺,
连九娘都吓了一跳,赵栩爱洁成癖,怎么会!九娘心中暗念,今夜这中元节好像有点吓人。方才自己不像自己了,现在赵栩也变得不像赵栩了。